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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章 老夫就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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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飙三个半小时,楚江阳杀到静安。

    下过雨,街面上偶尔传来飒飒凉风。

    天桥下,轮船呼噜声不时响起,白炽灯照在水面上,泛起点点破灭。

    公路上,一辆绿色轿跑敞着车门,因为发动机过热,前置车盖上水汽蒸腾,升起朦胧水雾。

    “师父!”

    “师父!你在哪!”楚江阳歇斯底里大喊。

    地上全是搜寻的脚印与烟头,桥洞里连根茅草都没有,可想而知,白天这里到底有多热闹。

    “滋-滋-滋——”

    凉拖地下踩着水的噗撸声在背后响起。

    “痴儿!”

    楚江阳猛一转头,路边车灯亮起,剧烈白光中,“师父”正朝自己缓缓走来。

    “师父!”

    楚江阳欣喜若狂,朝着师傅跑去。

    “啪!”一脚踩滑,楚江阳摔倒在地,赶紧起身。

    再抬头,眼前哪有师傅,只有一个穿着红色大背心,下着灰褐色马裤的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楚江阳失望坐在地上。

    又是这狗娘养的蝴蝶效应,如果师傅不在这,那师傅会在哪?

    “你好,请问下,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做千纸鹤的老头?”

    千纸鹤,自己怎么可——

    千纸鹤!

    楚江阳猛然转头,看着男人。“我认识,我认识!你知道他在哪吗?”

    男人被楚江阳的激动吓得后退两步,咽了咽口水:“那你名字是叫楚——”

    “楚江阳!”

    “哦哦,真是你,有个怪人让我送封信给你。”

    男人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信。

    “那个怪人呢,你帮我找到他,我给你一百万!”楚江阳捏着信大吼。

    “那个怪人给我信和钱以后就不见了,你看,钱在这!”

    男人从兜里摸出一张纸笔,白炽灯下看得很清楚,是冥钱!

    “哎哟!晦气!”男人连忙把钱甩了。

    “你是在哪见到他的!”楚江阳又问一声,弯下腰去捡钱。

    “啊,你别过来!”

    大晚上的,冥钱!

    司机一声惊呼,连滚带爬跑回半挂上,轰隆发动机炸响,汽车扬长而去。

    冥钱放到鼻间,一股熟悉的草药味钻进鼻腔,这个味道楚江阳再熟悉不过,这是师傅身上日积月久,已经侵染进身体的药味。

    颤巍巍打开信,借着路灯光线,他看清信里内容,那是一张古朴的黄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楚江阳连忙拿出刚刚捡到的冥钱,眼前分明是一张鲜红的100元人民币,哪来的冥钱?

    他找到师傅了,可又没有完全找到。

    楚江阳望向无边无际的星空,在那里,他仿佛看到师傅的笑脸。

    他与师傅分别时。

    “小子,你已经学有所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师父,您老确定不跟着我去享福,我给您安排百十来个花魁哦?”

    “臭小子,连师傅也敢打趣,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既然选择了人生,就像头熊一样,哪怕地上全是刀子,也要义无反顾走下去。”

    ……

    楚江阳坐回车里。

    嗡!

    轰鸣过后,绿色轿跑消失在天桥下。

    空中,一张100元混着发黄的信纸,慢悠悠飘落在地上。

    早晨7点半,绿色轿跑在烧完一缸油后,缓缓开回小院。

    大舅韩成虎、父亲楚恒丰、二舅韩泰成、老妈韩曼,全都站在门边,翘首以盼。

    看见楚江阳下车,手里拿着长长两副针灸,众人眼里闪过亮光,请来了!

    啾啾——

    汽车摁响锁门键,没有人从车上下来。

    “江阳,你找到人了吗?”

    摇摇头:“妈,我也没找到。”

    “快去休息吧,你这一来一回,七个小时。”楚恒丰叹口气。

    “我就说是个草包,你们还不信,不知道从哪儿编个鹤延年出来,梁医生犯傻,你们也跟着迷糊!”大舅娘方媛站在门边嘲讽道。

    “方媛!”韩成虎瞪过去。

    “行行行,老娘我还不爱说。”

    韩泰成看了眼大哥韩成虎,这方媛什么意思,真觉得老爷子已经死,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不是,这么大的事,昨天两点回来,一身酒气不说,今天还当着众人的面说风凉话,是觉得老韩家没人敢打女人吗!

    当初大哥续弦找这个女人他就不满意,要不是想着大哥喜欢,他才不会去劝老爷子网开一面。

    “她平时都是好的,就这几天心情不好。”面对妹妹和弟弟的眼光,韩成虎叹口气。

    “爸,一会儿除非是外公那边的事,不然,不要打搅我。”楚江阳站在卧室门前嘱托道。

    楚恒丰点头:“去休息吧孩子,我给你看着。”

    第三天下午五点,韩曼端着一碗饭走到楚江阳门前,楚恒丰摇摇头。

    “这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孩子要饿死在屋里。”

    “北平的国手怎么说?”

    “这些庸医除了说开药喝药,还能有什么用!”

    为了方便治疗,这几天,他们甚至动用直升机,空运检查仪到院子里给父亲确定情况。

    西医专家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全国各地的国手,来了不下二十人。

    可所有人商量的结果,与第一天梁医生说的没有任何区别。

    要么,保守治疗;要么,冒险溶栓。

    “我不想再看爸爸忍痛,我想溶栓。”韩曼先开口道。

    韩泰成叹口气:“我也同意。”

    “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们家也同意。”方媛接过话茬,扬了扬手里的录音笔,昂着头:

    “先说好,这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别到时候老爷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说我们成虎为了争家产,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坏话。”

    “嘣!”韩泰成猛拍桌子,指着方媛:“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我大哥娶的媳妇,你再敢说我爸一句不是,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当家的,看到没有,你弟弟都快蹬你脸上拉屎了,你怎么还条死老蛇一样!

    可怜我嫁给你,就没享过一天福。”方媛瞬间红眼,眼泪就顺着眼角扑簌滑落。

    “二弟,他毕竟是一个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和她说话呢!”韩成虎见状,心软了,站自个儿媳妇一边。

    罗静文拉了拉丈夫,让他别生气。

    咚-咚——

    梁医生推门走进。

    “你们确定好治疗方案了吗?”

    “梁医生麻烦了,我们还是决定溶——”

    咚-咚-咚!

    护士冲到众人面前:“将……将军醒了,说要见你们!”

    众人心头一颤,他们知道,这一面,很可能是老爷子挣扎来的最后一面。

    咚-咚-咚——

    几人快步走向最里面一间卧室。

    楚恒丰走在最后面,他敲响房门:“儿子,你外公醒了。”说完,快步跟上大队伍,走进卧室里。

    滴-滴——

    心电图滴滴声平缓而沉重,氧气瓶呼噜冒着泡,尽管周围都是高精尖设备,床铺整齐洁白,屋子里没有一点杂乱。

    可在昏黄灯光下,病床上枯瘦如柴的老爷子却散发着一股死气,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丰沛水汽。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没落,有时候不是站队,而是老一辈突然离世。

    离世,意味着无数战友、挚友人情没了着落,意味着无数门生故吏的寄托消失。

    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床上朦胧睁开眼的韩文斌不只是一具将死的老人,而是一杆旗,是整个韩家体系的核心龙头。

    但无论多么尊贵的身份,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来了。”韩文斌看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眼里浮着一层泪花,他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现在韩家二代里还没有能撑旗的人,那些对手恨不得把韩家这头肥羊吃干净,到时候落井下石之人,只怕自己人为了撇清关系,要占多数。

    老大冲动有余,老二各方面能力可以,但是资历不够,职位不够,至于女儿,那更不用说,为了和丈夫过安稳生活,早早脱离系统。

    “爸!你会没事的。”

    “爸!”

    ……

    “都……都别说话,我的时间不多了,听我说。

    老大,你心思单纯,适合当兵,但你不够圆滑,我走以后,你不能再使你的性子,如果有什么事实在处理不了,去找部委的老黄,他会帮你;

    老……老二,我对你就……就一个要求,我走以后,十年以内,都别争,我保险柜里有一个笔记本,密码是你妈生日,记得取走;

    妮儿,你多……多听恒丰的话,他的选择没错。”

    韩曼眼泪止不住流,下巴像缝纫机一样上下颤抖。两个儿子虽然没有哭,可眼圈通红,极力在空中。

    “爸,您说的笔记本,不是应该传给成虎吗?他老爱犯错,您得帮他呀。”方媛生怕老爷子的好处给韩泰成拿去,一把扯开韩成虎,凑到床边。

    韩文斌凝视方媛那张涂着鲜艳口红的脸,咬着牙,右手猛抽。

    滴滴滴滴——

    心电图猛发出刺耳爆鸣,韩文斌的手没挥出去,被床边绷带拉住。

    “你还嫌不够闹腾吗!”韩成虎一把把媳妇扯到身后。

    “好好好,一帮姓韩的,欺负我一个女人是吧。”方媛骂骂咧咧走出房门。

    “家门不幸啊!”老爷子哽咽道,因为发火,脑袋后那根血管更痛,脸上皱成一团。

    面临死亡前的巨大痛苦,他硬挨过来,没流泪,看见孩子,即使已经预想到韩家的飘零状,他也没流泪,但听着大儿子媳妇的话,老爷子再也绷不住,有这样的女人在,他们韩家不亡,也要亡。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回事!”梁医生听到声音,带着护士从门外冲进来:“你们不知道将军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吗!”

    吼完众人,又看向韩文斌:“将军,您别激动,您千万能别激动!”

    “小梁啊,别治了, 我的病,我清楚。”韩文斌眼里满是对生命的眷恋。

    “让开!”

    “谁让你进去了!”门外突然传来方媛的呵斥声。

    “嘭!”门又一次被推开。

    “外公!”

    一身亲切呼喊突然从门边响起,韩文斌勉强睁开眼,只见一个赤裸着上身,蓬头垢面的“人”,站在门口。

    “韩曼,管管你家这个忤逆儿,没大没小了是不是?”方媛双手抱胸冷喝,根本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场合,像个骂街的泼妇。

    “咚!”实木门上闷响,楚江阳拳头定在上面,拳头扬起的风,距离方媛鼻尖仅有一寸,吓得她呆住。

    “看在大舅面上,我最后忍你一次,再吵到我外公,我现在就,打!死!你!”

    从牙齿里蹦出的不是字,而是刀。

    森冷杀气爬上脊梁,方媛看到楚江阳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噤若寒蝉,她有种错觉,自己要是再说话,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打得好!”韩文斌喝道。

    方媛不敢再说话,楚江阳走进屋。

    才一进屋,一股出汗后没有及时清洗的浓烈汉味,随即传进屋子。

    灯光照耀下,众人才看见,楚江阳全身如星辰一般的红点。

    “外公,我是江阳,梁医生说的回魂定脉针,我会七成。”

    “你会回魂定脉针?”梁医生不相信喝道:“孩子,我知道你心疼将军,可你知道什么是回魂定脉针吗?”

    自己儿子什么情况,当妈的会不知道?韩曼刚想开口,楚恒丰拉住她的手,摇摇头。

    “外公,解释不了太多,我的体力已经快耗尽,现在我还能施针一次。”楚江阳面若金纸,走近两步,站到床边。

    “江阳!”韩曼和韩泰成惊呼一声,靠近,他们才看清楚江阳身上,全是血液流过的痕迹,一条条红线已经化成盔甲一般的晶体凝结,裤子上更是一片结痂的玫红色。

    “你拿自己做实验?”梁医生在楚江阳旁边看的很清楚,每一处鲜红血口位置都在穴位上,这些血,分明是扎针太多,直接导致出现伤口,而要达到这样的伤口,得下多少针,一千,还是两千?

    楚江阳没有多余力气回答医生的话,只是一双全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外公。

    “孩子,不要有压力。”一瞬间,压在韩文斌心头的死亡阴影一扫而空。

    他看着血迹斑斑的楚江阳,仿佛回到战争年代,一颗榴弹飞来,细碎铁片把战友炸成筛子,他这条命,是捡来的!

    虽然不知道外孙是不是急昏了头,可敢顶着生命危险拿自己做实验,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和自己赌命,那就已经超过自己这些儿子,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韩文斌笑着闭上眼:“梁医生,麻烦你把他们都带出去,江阳敢来,老夫就敢赌!”

    这一刻,床上的韩文斌不再是因枪伤而将死的病人,他是站在死人堆里扛旗的霸气汉子,是面对炮火带队冲锋的勇武将军!

    生死场上,爷孙俩第一次同肩作战。

    梁医生和小护士把众人带走,刚要关门,楚江阳朝他招手,示意他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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