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 章 外公您等我!
“没事的,小曼,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
楚江阳旁边,父亲揽住母亲,正在安慰哭红眼的母亲。
二舅开着车,几次想拿烟抽又放下,二舅娘双手握紧安全带,认真看着前方。
仪表盘上显示一百五,隐隐往一百六窜,这可能是二舅这辈子开过最快的车吧。
楚江阳靠着窗户,脑袋里一团浆糊,他在想,如果自己按照前世的步骤被抓,按部就班活着,只是在最后投票时改变家里态度,会不会,就没有今天这一幕?
瞎了一只眼的精瘦老头笑容浮上他脑海,那是教他练武中医的师父——鹤延年。
练功院子里,楚江阳坐在石墩上:
“师父,你说如果人生重来,你猜得到对手暗器的话,还会瞎这只眼睛吗?”
“傻孩子,我这只眼睛,不是因为猜错暗器而瞎,而是因为我要打遍天下无敌手而瞎,就算重来一遭,我能猜到老杂毛的绣花针,我能猜到张三李四的毒吗?”
“切,你又骗我,这天下还有几人敢和你过招。”
……
监狱中,楚江阳眼含血泪:“师父,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痴儿,人生不可能重来,这是师父选的路,不后悔。
记得,像熊一样往前冲,永远不要回头看。”
……
路上,下起毛毛细雨,灰蒙蒙一片,车子速度减到90。
开了两个多小时,二舅妈罗文静说要在服务区上洗手间,车子才歇息片刻。
楚江阳下车,进了山,飒飒寒风随着雨丝吹进衣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看见二舅站在雨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烟雾化进雨里,变成更大一团迷茫。
此刻,他们心情就像这雾蒙蒙的雨幕,一眼望不到边,都是阴霾。
回到车里,楚江阳道:“爸,你下去抽支烟,我陪陪妈。”
韩曼推了推丈夫:“你换二哥吧,他应该也累了,我没事的。”
“嗯嗯。”
楚江阳拉过母亲左手,轻轻揉按手腕处的神门穴。
“没事的儿子。”韩曼苦笑,声音已然沙哑。
……
“我自己能开车!”门外传来二舅的怒吼,透过车窗,看见二舅妈罗文静咬着嘴唇,怯生生站在二舅面前,一脸愧疚。
“怎么了?”快入睡的韩曼抬起头。
楚江阳探出头:“二舅,上车走了。”
“呼——”韩泰成棱了妻子一眼,拉开副驾驶位置坐进去。
车子在父亲驾驶下,开上了湿滑的柏油公路。
楚江阳看见二舅妈手里没拆封的纸包,大概明白二舅发火的原因,二舅妈根本不是去上厕所,她只是想让丈夫休息一下,抽根烟缓解疲惫,所以有了个想上厕所的托词。
二舅归心似箭,就差飚到200码,要不是外公定居的地方在乡下,飞机到不了,他们早到老爷子跟前,被妻子一耽搁,自然忍不住。
而母亲,尽管自己不停轻揉神门穴,还是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眼睛闭着,瞳孔却左右滑动,心焦不安。
下午四点半,车子开到庄园门口。
作为老将军,外公享有一队警卫连,一个医务团队,24小时保护人身安全。
门口执勤的士兵查验完身份后,厚厚铁门推开,车子开进大门,院子里停着四辆车,一辆军绿色吉普,两辆奔驰,还有一辆老爷子最喜欢的红旗。
众人下车,掠过客厅,直接冲到二楼。
“对不起,梁医生正在给将军用药,请在房间等候!”护士伸手拦住。
“老二,小妹,过来等吧。”满脸沧桑的韩成虎从一旁书房里招手,众人进屋,大舅娘方媛给众人倒茶。
“江阳来了,你下去坐吧,一会儿你哥哥们就来了,我和你妈们商量点事。”韩成虎摆手,示意楚江阳离开。
屋子里气氛很压抑,闷得心口疼。
楚江阳走出房间,坐在楼梯间,他不想听几人的安排,他只想第一时间知道外公的伤势。
片刻,最里面卧室传来关门声,楚江阳猛站起,轻轻往上走,他看见身穿白大褂的梁医生走进书房。
他凑着耳朵靠近……
“将军这是老病又犯了,脑袋血脉堵塞严重,压迫神经,陷入昏迷,但因为年龄大,血管老化,我们不敢用溶栓,只能采取保守疗法。”
“梁医生,如果我们溶栓,您有多大把握?”
屋里陷入死一般沉寂。
“理想情况下,溶栓舒缓堵塞,只要能保持血液畅通无阻,老爷子恢复清醒,就没什么问题。
但即使溶栓成功,因为头上有过枪伤,老爷子的堵塞就算这处疏通,最多半个月,还是会在其他地方堵起来,而且会越堵越严重,最后就是脑溢血,成植物人。”
“梁医生,别绕弯子,你知道我不是个有耐心的,如果溶栓,您有多大把握?”
“三成!”
“我认识冯袁明,他父亲冯是这方面的泰斗,如果由他来做手术,梁医生你看概率大吗?”这是父亲的声音。
“就算请我师傅来,也是这个结果。
这个病不是绝症,但是这个病目前在全世界,是无解的,就像人渐渐变老,皮肤不再紧致一样,血管脆化只会加重,不会减轻,这是不可逆的。”
“那……那保守治疗,有用吗?”母亲哽咽声响起。
“保守治疗,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老爷子不用冒风险,但因为神经被压迫,他可能会有点痛苦,清醒状态,却无法控制身体。”
韩成虎厉声高喝:“那这不就是活着受罪的植物人吗!哪有这样的!”
有说请外国专家,有说用刚研发的新药,但最后都被否定,因为这些方案比只能清醒半个月,还只有三成几率的溶栓更不可靠。
“其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冯老曾经给我说过一个奇人,能用针灸把这个病治好,但是那人在北平出现一次后就消失了。”
“是谁!”韩成虎一把提起梁医生衣领,两颗眼珠瞪得比灯泡大。
“我不知道,冯老说那人是去北平比武的高手,那针法的名字就叫回魂……回魂定——”
“回魂定脉针!”
“对,就是叫这个名字。”梁医生疑惑看向门口楚江阳。
“那人是不是还瞎了一只左眼?”楚江阳追问道。
“对,冯老说那人虽然瞎了一只左眼,但是下针奇快,一手就能连下二十针不喘气。”
是师父!
“爸,我知道那人在哪,就在静安天桥下!”楚江阳激动道。
……
从下午到晚上,整个静安街头出动大小警车,门可罗雀的各大天桥下,无数私家车如赶场一般拥进涌出,全静安都知道,只要找到一个瞎了左眼,会针灸的老师傅,就可以奖励一百万人民币。
“你认识鹤延年吗?”
“鹤延年,我还虎威猛呢。”
……
晚上十二点,任何一方的渠道都是一个结果——没有这人,谁也没见过。
“要我说,就别听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的话,一百万悬赏,要是真有这人,早就出来了,用得着等到现在还没有。”方媛对着镜子补妆,不耐烦道。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把你的化妆盒守着!”韩成虎怒道。
“哼!”女人没有收下化妆盒,反而拿出眼线笔继续画:“我待会还有个局,你们慢慢找吧,反正老爷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分不了钱。”
“你!”
二楼屋里。
“都问了,还是没有吗?”楚江阳对着电话大吼。
“我和高诚发动下面人,不只是静安,周围县城所有的中医馆、天桥、拳馆,全都问了,没有这号人!”
“孩子,你可以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吗,尽可能回忆一下细节?”楚恒丰坐到楚江阳面前,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向儿子询问细节了。
楚江阳脑海里再一次回忆师傅。
“爸,你等我一下!”
楚江阳一溜烟跑出房间。
“还没找到吗?”哭红眼的韩曼走进屋。
楚恒丰摇头,刚刚他们去看了一眼老爷子,干瘦脸皮,闭着眼,眉头拧成川字,脸上痛苦之色让人揪心,如果这样的痛苦是保守治疗,他们做儿女的宁愿赌一把,也不要父亲受这样的苦。
可赌一把,成功几率太低,而且梁医生说了,一旦开始溶栓,就没有回头路。
咚-咚-咚-!
楼梯间突然传来响声,大舅家的孩子韩立武冲到两人面前。
“三……三姑,楚……楚江阳抢我车,跑了!”
夫妻俩一同冲到窗户边。
啾-啾啾——
轮胎在地上打滑的声音突兀刺耳,漫漠雨幕中,一道绿色幻影随着飘逸声越来越远。
楚恒丰拨通电话。
“爸,妈,不用担心我,我背着你们学过赛车,我现在回静安去找人,再见!”
啪!电话挂断。
楚恒丰连忙又拨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盖过发动机的绿色轿车上,楚江阳握紧拳头。
外公,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