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变故
行医的这几年里，陆暮雨从未写过如此顺畅的方子。仿佛是天生刻在他的脑海里，只等待着陆暮雨前来取用。
一张药方写完，墨迹甚至都没有干透。
他之前一直陷在了误区里，以为要减轻药效就必得减轻剂量，其实从药性中和上入手也可以。
师父当年遇上的情况是火烧眉毛，所以必须要用虎狼之药，但他至少还有两天的时间调养，未必需要下那么狠的手。
他再三查验觉得没问题后，就将药方给了沈怀固。
沈怀固当然不懂药理，但他懂人心：“贸然说有药，众人必会哄抢。可一旦效果不如预期，他们就会因为空欢喜一场，从而把怨恨投向你。对此，你可有打算？”
“殿下的意思是？”
“要有人试药。”
沈怀固说完，就见陆暮雨一脸的不赞同，但他仍继续道：“我知道医者慈悲为怀，定然不愿意做这等事。但你的药方毕竟是在你师父的基础上化用而来，并未经过实证。纸上谈兵，终究不太妥当。”
陆暮雨略一思索，还是应下了。
他的药方虽然不一定起效快，但总归不可能对人有害。
因为是试药，所以消息并未大范围流传。
但此事的确不好推行，陆暮雨一连问了几个人，都一口便拒绝了。
理由也都是一样，怕出了事连个全尸都没有。
只有一个女子有些意动，但被婆婆骂了是要谋害丈夫后，她也低头不说话了。
陆暮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到了黄昏时分还没有人愿意，陆暮雨打算再次求助沈怀固。
沈怀固恰好不在，徐知仪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选，那便是花氏。
从她那日到驿馆门口哭诉的行为来看，花氏并不是一个全无主见的妇人。
而且尽管李三一日比一日病重，花氏也未曾离去，可见她有情有义。
果然，徐知仪刚和花氏说明了来意，对方就点了头：“死马当活马医便是！我看他如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拖着又有什么用？”
周围有人劝她别犯傻，都被花氏一一挡了回去：“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们并无干系。若当家的真出了事，你们只管报官抓我吧！”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其他人。
看花氏这样坚定，徐知仪从心底里期盼，李三能快点好起来。
当天夜里，李三先是吐了一回，又迷迷糊糊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花氏喜极而泣。
虽然还没等她回答，李三就又昏了过去，但这到底是个不错的迹象。
等到第二日清晨，李三又醒了一次，这次比之前的时间要久，还有心思和周围人说了几句话。
众人半信半疑，有的人甚至疑心这是回光返照，但看着花氏喜不自胜的模样，又把话给压了下去。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第二日傍晚。
花氏照常去打粥，回来时赫然发现李三已经坐了起来，正一脸动容地看着她。
花氏差点把碗给打碎了，恍惚间才确信，李三是真的醒了过来。
想起陆暮雨的嘱咐，她问到：“当家的，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感觉比之前有劲儿多了，之前好多时候你给我擦洗，我都晓得，只是昏昏沉沉，实在连眼皮也睁不开。”李三笑得有些腼腆。
自己不过是个庄稼地里刨食的糙汉子，能娶到花氏这样的媳妇已是三生有幸。
本以为花氏肯定在心里看不起他，没想到病了之后，花氏还会这样照顾他，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花氏要给李三喂粥，他也不愿意，硬要自己来。
花氏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笑意。
就知道那位徐姑娘是位好人，不会拿没有把握的事开玩笑，如今看来，她是赌对了。
因为用了药方，陆暮雨对李三的情况格外关注，还根据他的反应又调整了一些剂量。
这次他一过来，便受到了无数人的询问——
“还有药吗？”
陆暮雨一一点头，并说愿意的人直接告诉黄有道即可。
他们会派人在后院统一煎药，重症的一日四次，普通的一日三次即可。
立即又有人问起，这药多少钱。
陆暮雨笑了笑：“殿下大方，揽下了所有的药材开支，因此不收大家一文钱。不过我事先说好，良药苦口，要是想吃蜜饯，那可得自己掏钱买。”
他的这番话顿时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谁还没吃过苦不成？只要能活命，一切都好商量。
到了第三天，李三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花氏拦着他，让他别太逞能，否则他恨不得马上就能出去跑几圈。
庭院中。
沈怀固终于稍松了一口气，这两日新增的发烧人数也少了不少，看来再有十日，他们就可以启程回京了。
真没想到，这一趟出来竟然过了这么久。要是再晚些，今年的家宴就赶不上了。
徐知仪抱着罗淼玩，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怀固驻足在不远处，倒也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他总觉得，倘若上前了，便会惊扰了如此和谐的景象。
一向憋不住话的江一，这两日终于得了些空闲，此刻忍不住撺掇道：“殿下为何不趁此机会，多和徐姑娘聊聊天呢？”
“她有她的事要做，我不便打扰。”
谁知徐知仪却抬起了头：“其实我也没那么忙。”
沈怀固一愣，随即走到了徐知仪跟前。罗淼白白嫩嫩，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他忍不住想，若他们能有个女儿，大概也是这副水灵的模样。
人真是奇怪，明明眼下都未曾拜堂成亲，却能想到那么久以后的事。
徐知仪见他蓦然红了脸，刚要打趣两句，就听见了黄有道的高呼——
“不好了，有人喝了药后死了！”
声音之大，足以从院子外头传进来。
徐知仪下意识地把罗淼抱紧了些，还是罗淼哇哇哭了两声，她才如梦初醒，连忙把孩子抱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