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卖女
沈怀固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总归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因为距离城池已经不远，沈怀固便派了江一先去知会一声，他和徐知仪先在此处安顿其他人。
江一没有多嘴，立即离开了。
车队才刚刚停下来休整，立即就有灾民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情况。
没办法，面对如此天灾，若再不胆大些，早就已经饿死了。
“大爷您先别着急，朝廷既然派人来了，肯定能让你们都平安过了这个年。”
徐知仪发挥着女子天然的亲和力。
沈怀固则站在她身边，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好惹。
如此搭配，倒是震慑住了不少人。
徐知仪估摸了一下，这里的灾民大概有四十多个。
要是真有什么异动，凭江二就能牵制得住。
——毕竟灾民大部分都面黄肌瘦。
徐知仪按照习惯，吩咐罗浩等人准备今日的午饭。
罗浩是今年刚进千林军的小兵，他虽然武艺平平，做饭却是一绝。
即使是在荒郊野外，也能做出味道不错的饭食来。
周围的灾民有心思灵巧些的，就知道徐知仪在这群人中的分量不低。
否则她不可能叫得动这些人。
大家伙儿一路赶来，对流程已经很熟悉。
才一会儿功夫，一顿简陋的午饭就做好了。
是的，简陋。
沈怀固身为王爷，自然可以搞特殊。
但在没有摸清楚星罗城的具体情形之前，他并不想行使这种特权。
徐知仪原先以为他是在装样子，后来发现他吃得的确挺香，也就逐渐习惯。
倒是徐知仪自己，没怎么吃过这般无味的饭。
几乎每日都是稀粥小菜，偶尔抓到了兔子抑或是山鸡，才会稍微加点餐。
只是越往北走，兔子都冻死了，自然也就没了加餐的机会。
好在徐知仪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她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一双双饿狼一样的眼睛，早在粥还没熟之时，就紧盯着不放。
生怕有人会突然把锅都给端走。
若不是罗浩从中拦着，只怕他们连夹生的米都要吃了下去。
粥终于煮好了。
原本要前往南方讨生活的人，自己都有破碗，此时也顾不得形象，纷纷往前挤着。
徐知仪和沈怀固从旁看着，并不十分加以阻拦。
总要让他们真的吃上了，戒心才会消除许多。
就在众人狼吞虎咽之时，徐知仪注意到，人群的角落里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上前，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沈怀固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人。
他本想提醒徐知仪，不要轻举妄动，就见徐知仪像没看见似的扭过了头。
……能做生意的，就不是什么滥发善心的好人。
不论那个女子有什么苦衷。
倘若在有官兵时，都不敢上前，其他时候一定更胆小。
但既然她走到了这里，就说明她一定有她的法子。
徐知仪和沈怀固也有些饿了。
众人见他们也不过是吃着同样的清粥，终于打开了些话匣子。
“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老爷，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谁会愿意背井离乡？”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徐知仪只感觉眼前似乎有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偏过头去，却见沈怀固认真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这一瞬间，徐知仪焦躁的内心也平静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们已经到了北地，总要把事情处理完才能回去。
心一静，许多事情便水落石出了。
原来星罗城的太守吕修远是个冥顽不灵之人，早在十月，就有人说过天象异常，他却把人打入了大牢。
等下了暴雪，他的第一反应又是掩盖事实。
本该递的折子，一直没有往上递，本该报的损失，也一直没有往上报。
若不是圣上觉得连京城都下了大雪，北地却没有雪，实在不正常，他还打算继续瞒下去。
不仅如此，吕修远在任上时，一直偷偷变卖粮仓里的米粮，这才导致粮仓里什么也没剩下。
众人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
“诸位父老乡亲若是相信我，就和我一起回星罗城。那里毕竟是你们世世代代成长的地方。”
沈怀固并没有强求，愿意和他回去的人却占了绝大多数。
准确来说，是只有两个人没表态。
一个是刚才抱着孩子的妇人。
另一个则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嘴角还挂着米粒。
他们看起来是一家三口，此刻正嘀嘀咕咕着什么。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若要回星罗城肯定得抓紧时间。
因此众人都看着他们，希望他们早些做出选择。
不知那男人对妇人说了什么，妇人看上去很是不舍。
但最终还是头一撇，把孩子交给了男人。
男人很高兴，他粗鲁地抱着孩子，快步走到沈怀固面前。
而后开始推销：“老爷，您看这孩子细皮嫩肉的，原本就该是个富贵命。我一直想着不知该如何富贵，今日见了您，才知道这孩子一直在等您啊！”
徐知仪本能地蹙眉。
这男人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商讨什么物品一般。
男人却恍若不觉，悄悄压低了音色：“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浑身都是宝，老爷您在京城或许听过，对那方面也大有帮助……”
“不需要。”
沈怀固冷冷地打断了他。
男人却不死心：“我敢保证，整个星罗城都找不到比她更细皮嫩肉的，这都是一口一口喂养出来的啊！”
徐知仪只觉得一股恶寒。
卖自己的女儿，还这般理直气壮。
岁大饥，人相食的情况，她以前只在古书里看见过。
没想到今日能看见真的。
既然她和沈怀固已经来了，就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妇人，见沈怀固没有要买下女儿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悄悄地往前站了几步，离男人的距离变近了些，以防男人突然把女儿扔出去。
大女儿浅浅，就是这样被摔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