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赘婿和蠢儿
“胡闹！你们都还那么小，谈什么分家！”贡布终于忍不住了，神色略带慌张的开口呵止道，“都赶紧回屋去。”
贡布非常迫切地，想尽早结束这个糟糕的话题。
但江芷怎么会如她意呢？
钩子已经扔出去，此刻想结束都不行。
时间过去久远，有些封尘已久的八卦，总是需要人提醒才能再次被人想起。
比如说，十八年前，贡布是入赘到崇禧村来的。
格桑婶子率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恍然说道：“当年，仁青家可是我们村的一等牧民。仁青阿爸阿妈因心疼独生女，便招了孤儿贡布入赘。那往深了说，这家产理应都是江芷的才对。要分家也是拉珍带着儿子出去啊。”
贡布瞬间面色涨红，他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事情，还是被牵扯出来了。
“阿妈，江芷德吉她好可怜哦。”格桑婶子的儿子才让，显然共情能力超强，此刻已经眼泪汪汪了。
“当年若不是仁青阿爸做主收留了正在乞讨的贡布，他哪里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哟。”
“他纵容拉珍欺辱仁青女儿多年，怪不得会遭报应呢。”
“可不是么。哎，当年仁青阿爸是看错了人啊。”
群众是很容易被煽动情绪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逐渐群情激奋起来，看向拉珍和贡布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指责，嫌弃和厌恶。
其中，显然要属格桑婶子最是热情。
她已经心疼地拉住了江芷的双手，慷慨凛然道：“别怕孩子，之前是没机会为你出头。既然这次都挑明了，事实如何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这个家说到底是属于你的。”
“是啊，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就算要分家，也不应该是你走。”
……
大家都纷纷热心肠的，开始为江芷出谋划策。
群众的情绪过犹不及，江芷于是打算见好就收。
她缓缓止住了泪，眼中染上坚毅之色，声音清亮地开口：“没错。我不能让我的波拉莫拉和阿妈失望。阿妈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怕我受人欺负。以前是我没用。但经历了这次，我很多事情也想通了。不是一味的忍让就能得到关心和疼爱的。我要好好活下去，并守护好我阿妈留给我的东西。”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格桑婶子等人的面上，纷纷露出欣慰的神色。
众人都在一旁赞同和附和。
但有人却不乐意了。
“你滚开！贱蹄子！这个家才不是你的，我阿妈都说了，你早晚要被卖出去的。”别看多吉人小，但能听懂不少话了。
这个家中，所有东西明明都是属于他的。这些人在瞎说些什么！
于是他不管不顾的，将平时里拉珍在他耳边絮叨的话，一股脑全嚷嚷了出来。
多吉这一吼，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拉珍急急拉过小儿子，慌张地怒斥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
“我就说！这些不都是阿妈你和我说的吗？我们都要被赶出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原本面对大家的指责，没脸没皮惯了的拉珍，相比起快要气到原地升天的贡布来说，内心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反正等众人一散，这个家还不是继续由她说了算？
这世上有几个后妈是能真心对待继女的，大家说来说去，不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她为了贪图这个家的财产，而虐待继女吗？
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直接给自己扔了个地雷。
直接把她炸懵了。
江芷听到多吉的话，心里不由地一乐。
今天的神助攻可真不少啊，又来了一个。
“什么？原来阿妈你，原本就是要打算卖了我的？”
“是我这么多年，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江芷神色震惊而悲伤，不敢置信地追问道。
“哼，这家里的一切只能是我的。我阿妈说了，久啦已经长大了，可以接替你干活了。留你在家也是浪费粮食。要不是这次被登八从中截胡，阿妈都快和人家谈好了彩礼，下个月就打算把你嫁过去给五十岁的老头当续弦。”多吉满脸的嚣张。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拉珍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江芷还没什么反应，拉珍却两眼一翻，已经想装死晕过去了。
这些话，都是她在屋里和贡布谋划时，多吉在一旁玩闹，顺耳听到的。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小儿子记性那么好呢？！
贡布怒急攻心，赤红了双眼。
眼看拉珍根本捂不住小儿子的嘴，他气极之下，抽下腰带就往多吉身上招呼：“放屁！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赶紧和你阿妈都滚回屋去，等会儿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绝对不能再让大家知道，他也参与进了这件事。
不然，他就彻底要被大家戳着脊梁骨，非议一辈子了。
拉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神发狠便要不管不顾。
“拉珍！带着多吉回去！”贡布眼神阴狠地注视着她，眼中警告之色明显，拉珍瞬间清醒了几分。
于是咬紧了后槽牙，恨恨地瞪了江芷德吉一眼，便拖着还想继续暴雷的多吉回屋了。
场面再次静了下来。
大家还在消化，刚刚多吉说的话。
多吉说得有鼻子有眼，明显不是在信口胡诌。
贡布逼着拉珍和多吉回屋，明显是怕再继续下去，场面会越发的不可控，而且也存了偏袒拉珍和多吉的心思。
不然，完全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个清楚啊。
谁知道，事后他还会不会继续追究，又或者，他又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呢？
江芷垂下眼睑，眼中迸发出冷意。
贡布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事情能发展到眼下地步的，少不了江芷德吉的言语引导和挑拨。
大家明明是为了失踪的马匹，才聚集在此。
如今却都在为江芷德吉打抱不平，
这个女儿，真得变了好多。
这真的还是，他的女儿吗？
“各位，说到底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家事。就先不多留各位了，都散了吧。”贡布面色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嗐！我们就是心疼江芷德吉这孩子。”
“是啊，之前是没听说，如今听了，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当年仁青阿爸为人仁善，那年头可没少接济我们。”
“我们可做不出装聋作哑的事来。”
众人一时话都说得好听。
其实，这些年拉珍虐待原身的事情，大家又怎么可能是毫无耳闻。
只不过是事情没撞到他们跟前，他们便也懒得管罢了。谁家天天又不是一堆事等着操心呢。
哪有那么多闲心，刻意去管别人家的家事。
只是，今天大家的情绪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煽动了起来，话赶着话便说到了此处。
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大家心照不宣的隐晦心思。
这两天，有关江芷德吉的传言，大家私底下都传疯了。
原本没有亲眼所见的人，心里都还没太多的实感。
但今早，江芷德吉家的后院再次离奇失踪的19匹马，着实狠狠震惊了他们一把。
虽然，尚且不知真相究竟是什么，但万一传言是真。
同样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性，他们当然要趁机巴结江芷一番。
即便不交好，也万万不能交恶了。
江芷将这一切都看得分明。
她原本就没指望，这些人真的能出手帮她做什么。
眼下这番形势，已经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等送走众人，看着空荡荡地马圈。
江芷第一次，正面和原身的亲生父亲贡布对话：“阿爸，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贡布瞳孔紧缩了一下，并未应声。
江芷抬手一指马圈，转身直视着贡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原本也不信的，但你看呢。”
“我从小在你眼皮底下长大，有多少能耐你不知道吗？我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偷走那么多牲口？”
“其实，我也很好奇，难道真得老天，都对你和拉珍的行为看不过眼了？”
“你俩究竟做了什么，不能为人知的事呢？”
江芷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进入到贡布的耳中。
但他听到耳中，却是振聋发聩，面容僵硬着，眼神里充满震惊，惶恐，还有深深地不可置信。
贡布也早已没了先前，在拉珍面前的色厉内荏，以及在众人面前装出来的和善面孔。
不，不可能，她绝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