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祭拜
次日，楚霁起身收拾之后，跟掌柜道了别便离开了客栈，沿着熟悉的道路骑马出城到了小镜湖边。
以往，不管是什么时候，小镜湖边总是人来人往，停着大大小小数十只船。
如今，却只有寥寥几只小木船靠于岸边，几名船夫将竹笠放在脸上，闲散的躺在自己的小船里打盹。
楚霁来到码头上，找了一只没有船蓬的干净小船，直接跳了上去，给了老船夫一锭银子。
那老船夫和蔼地笑着接过，说了一句姑娘坐稳了，便娴熟地拿起放在船头的木桨，往湖中心水月庄划去。
一路上，楚霁看着清澈的湖面神思沉重，郁郁寡欢。
那老船夫似乎是见怪不怪，热心问起来：“姑娘也是来祭拜楚庄主一家的吧。”
“也？有人来祭拜楚庄主一家吗？”
楚霁转头，略带欣喜的看着老船夫，不由追问。
老船夫一边卖力划船一边略带严肃的说了起来。
“那是自然喽，楚庄主一家可都是好人呐，虽然……”
他顿了顿，看着周围并无船只，压低了声音。
“虽然那楚公子做错了事，可是他们一家向来对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是不错的，你不知道以前楚庄主还在的时候……”
楚霁木然听着老船夫说着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以前是如何受水月庄照拂的，这些她是知道的。
只是此时此刻心中无比庆幸，水月庄并没有因为她而一直背负骂名 。
“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小镜湖的码头也就只有楚庄主祭日这几天才会开放，其他时候是不让人随意靠近的，有修仙门派管着呢……”老船夫滔滔不绝的说道。
楚霁不由疑惑：“老人家可知道是哪家管着？”
“这个啊，老头子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听其他人说是与水月庄交好的逍遥台，不过老头子我曾经倒是看到小寒宫的弟子来过几次，往里面搬了好些个东西。”
“小寒宫？”
老船夫点了点头。
楚霁望着湖面向外扩去的涟漪，心中思索着。
逍遥台一直以来都与她家交好，双方长辈性情相投，私交甚密。
她跟逍遥台少主宋青棠从小也是一起长大，情谊深重，照料后事确实是情理之中。
只是与这小寒宫之间，从来并无情谊。
如今的小寒宫早已易主。
那个人这么做，是心中愧疚吗？
半个时辰后，楚霁遥望着已经渐渐显现于眼前的水月庄，缓缓站起。
怅然看向远处的白石拱门上书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水月庄。
楚霁黯然立于船中，紧握着双手，眼中已经慢慢铺上了一片雾气。
湖面荡漾起了一丝冷风，惊起了她面前白纱斗笠的一角，她朦朦胧胧的看着阔别已久的家。
以前每当她远游回来时，人到中途，都会朝着家的方向大声喊着：爹、娘、姐姐，我回来了……
码头上值守的弟子听到便会告知家里人。
片刻后，她父亲和姐姐便会出现在白石拱门前的码头那里等着她。
她母亲在家里膳房内，准备着她爱吃的食物汤水。
如今的水月庄门口，不会再有人对她招手迎接，也不会再有人等她，更不会再有人在家里给她准备爱吃的食物汤水。
楚霁无声的在心底里呐喊着：爹……娘……姐姐，我……回来了。
船快靠岸时，她掀开面前的白纱，转身又给了老船夫一锭银子，对老船夫说道：“我要耽搁好一会儿，烦请老人家等一等吧。”
“姑娘放心去吧，这两日拜祭的人还少，船也少，老头子一定等姑娘回来了，再接姑娘一起回去，”
老船夫和蔼笑着，接过银子。
“多谢。”楚霁说完，转身上了岸，朝着水月庄内走去。
当楚霁到了水月庄内，望着眼前的的景物时，简直目瞪口呆。
水月庄竟然还跟五年前一样，楼阁清新雅致，完完整整，纤尘不染。
仿佛当年的那场祸事，就像是不曾发生一般，这里的那些人只是出门远游了，丝毫找不到原来被破坏的样子。
当年大战之时的满地狼藉，残垣断壁，血流成河，现在竟然都无迹可寻。
楚霁并没有直接去家人的埋骨地，而是顺着那熟悉至极的路，穿过前殿、花园、膳房、药堂……
一路上，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好像就在她的身边，还与她说话笑闹。
她掀起斗笠上遮挡着面容的白纱，痴迷的看着他们与她说笑。
大殿上，爹慈爱的看着她。一旁的文长老一脸怒色，指着她对楚庄主说。
“庄主，就是这臭小子在老夫的饭菜中放泻药，这次可让我逮到了，你得给老夫做主……”
花园中，楚夫人依偎着楚庄主，温柔笑着对她说：“夫君，你看我们霁儿又长高了……”
膳房里，姐姐手中端着小馄饨，看着门外的她，嗓音轻柔：“霁儿回来啦，快过来，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小馄饨，放了好多辣椒呢……”
药堂内，师父花容手执书册，淡雅如雾立于窗边，看到她时，儒雅一笑，放下了手中书册：“霁儿回来了？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
一路上走走停停，楚霁魂不守舍的来到墓园墙边。
斗笠上的白纱垂落下来时，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却紧紧捂着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因此惊扰了沉睡已久的家人。
她背靠着墓园的外墙缓缓蹲下，身体是止不住颤抖。
终究还是忍不住。
虽说五年来，魂魄分离四处飘散，但是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没有一丝一毫随着魂魄分散而慢慢散去。
只是暂时缓解了失去家人的伤痛。到如今面对时，依然痛的撕心裂肺。
不久后，楚霁扶墙慢慢站起，清风吹起斗笠上的白纱。
白纱轻扬的缝隙间，她素白的脸上已经不见有过丝毫泪水的痕迹。
如若不是眼眶猩红，地面的石板上湿了一片，谁都不知道她刚刚哭过。
她走到墓园前，看着上面所书“归园”两字，像爹娘以前带她祭拜先人时一般，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解下斗笠放在了一旁，整理了头发，才抬脚踏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就是丝丝缕缕的檀木香气。
墓园设于庄外远处，清静祥和，这里葬着楚家历代先人。
她进去后，一眼便已经找到了爹娘合葬的墓碑，姐姐跟她的墓碑就分别立在了楚庄主夫妇的左右两边，一家人互相陪伴左右，整整齐齐。
楚霁脚步虚浮，轻踏在一尘不染的平坦石板路上，行尸走肉般走着。
两眼失神的望着前面的墓碑。
明明路上十分平坦，毫无阻碍，可她就像踩在刀山火海上一般，行动怪异，痛苦难当。
等她终于快到墓碑前，像是支撑不住，双膝扑地，却依然紧紧盯着墓碑，慢慢跪着挪了过去。
楚霁到墓碑前，先是低头重重磕了三下，再抬头时，白皙的额头上泛着红。
颤抖着手取过香盒里的香，点燃后分别插入香炉中，白着脸，隐忍情绪，声音略带哽咽。
“爹……娘……姐姐，霁儿回来看你们了。”
她抬手轻轻的抚着冰冷的墓碑，本有满腔的话语想跟他们诉说。
却是无论如何再也开不了口，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半个时辰之后，楚霁起身踉跄着往门口悄声奔跑，直接离去。
看着他们，她实在不知要说什么，才能止住不断落下的眼泪。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从来不会想看到自己爱的人伤心难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