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离去之前
大武六年冬,腊月三十,除夜。
帝都秦家,已二十多年不曾有过像今日这般热闹了。天微暗时,秦府下人就已开始准备除夜宴食,如若不是秦阳回来的晚了些,晚宴怕是早早就开始了。
秦府内院正堂,三张大小相同的方桌,竖着并在一起。桌上的菜肴多到让人眼花缭乱,有鱼有肉,有鸡有鸭,阵阵热气让菜香溢出了大堂,飘在内院,往来忙活的下人无不享受的咽了两下口水。
秦府下人在这美味的诱惑下,迅速备好了除夜晚宴。秦宏见状,冲着下人微微颔首,示意大家退下。
下人们见此,面色异常欣喜,随之有序地离开内院正堂,前往前院的偏房而去。
前院偏房内,一桌菜肴与内院相同,秦府下人围坐,欢声笑语,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一侧落座的几位婢女,虽然有些羞涩,但却没有丝毫拘谨,偶尔抿嘴浅笑。
内院正堂,随着秦宏拉着张明夕落座于上位,众人也纷纷落座在两边,男在左侧,而女眷落于右侧。
此刻,天寒导致桌上的菜肴冷却得快,除了肉食汤羹仍冒着些许热气外,也就只剩下一侧的炕豆腐了。小块的豆腐被煎得焦黄,正包裹在那浓稠的汤汁里,青葱切碎少许,漂浮于那浓汤之上,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
“阿翁,您偏心。”正当秦宏抬手拾筷,邀众人共同动筷之际,一声清脆不满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这位向秦宏抱怨的孩子,乃是秦阳五叔的独女,名唤秦思雨。年方八岁,身高已有四尺,圆脸微红,模样俏皮可爱。
“哦?阿翁怎么就偏心啦?”秦宏慈目笑颜,顿了顿手,颇为好奇的温声问道。
“阿翁,兄长今日吓唬我,他说,反正就是烦人,您出手帮孙女揍他一顿。”秦思雨听自家爷爷突然问起缘由,歪着小脑袋就向秦宏告状,突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随之露出一丝娇羞,随后有些憎恶说道。
秦宏见自己宝贝孙女这副模样,心中大概有些猜测,不过并不清楚具体何事,于是就顺着秦思雨的话,故意板着脸装着严肃的样子,看向秦阳欲要开口呵斥,却被秦阳起身制止。
秦阳提着酒壶,来到上位,为两位老爷子先斟满酒,然后才缓缓向秦思雨打趣道:“小妹,兄长可是为了你好,韩大哥的儿子那可是神仙的弟子,将来可是了不得的人,将你说给韩家”
“你胡说,你那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会说,说以后将我嫁给丑八怪。”秦思雨一见秦阳要倒打一耙,立马就急了,脱口就与秦阳对质起来。
众人闻言,又见秦思雨既恼怒又娇羞的模样,皆不自觉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秦宏眼睛明亮了几分,看着有些气鼓鼓的秦思雨,笑着出言安慰着:“乖孙女,今日是除夜,是不能动手打孩子的。不过阿翁答应你,今晚过后,阿翁肯定帮你揍他一顿,如何?”
“阿翁您说话算话,可不能骗人。”
“阿翁从来不骗人,哈哈哈”秦宏见秦思雨神情古灵精怪,心情大好的哈哈而笑。
而一侧的宋兰红,脸上透着一股莫名的笑意,沉稳地侧头看着秦思雨,越看越是欣喜,眼神更是难以移开。
“今日乃除夜,众人难得齐聚于此,值此佳节良辰,我等理当举杯共庆……”秦宏见诸事皆已备妥,其孙女亦不再嬉闹,遂缓缓端起眼前之酒,邀众人共饮,以度除夜。
至此,秦府内院方如前院一般彻底热闹起来,此般喧闹情形仅持续约一个时辰,旋即,秦阳五叔母便邀在座女眷去往后宅院,只因秦阳之妻怀胎六月有余,其放心不下她一人在后宅院太久,故一众女眷离内院正堂而去,只留数个爷们儿在此饮酒。
“张老弟,您,您可真了不起,哥哥对您佩服的紧,这碗酒,哥,哥敬您”秦宏抬手端起桌上的半碗酒,对身旁的张明夕讲道。
此时,内院正堂,上位的秦宏和张明夕视线已开始模糊,俩人的嘴也开始含糊起来,喝完最后半碗酒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响起呼噜声。
“韩大哥,你感觉家妹怎样”秦阳向后仰倚着,侧头惬意的看着韩忠平,笑着问道。
韩忠平闻言,轻轻一笑,并未当真的他,随之开口打趣了一句:
“聪明伶俐,可人至极,怎滴?秦兄,你还真想将让犬子娶你那妹妹啊?”
还不等秦阳回话,一旁的方天鸿也笑着对秦阳打趣道:“秦兄,我那小侄,你就不要想了,我家女儿可是其表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等好事为兄可不让,哈哈哈!”
“哼!方兄,话可不要说的太早。家妹可是比韩小侄大三岁,女大三那可是抱金砖,韩大哥,如此这般,你选谁?”秦阳显然对方天鸿的话不服气,随即开口反驳,并向韩忠平问道。
“呵!秦兄,如若思雨小妹做了韩大哥的儿媳,那你以后可要称我俩叔伯,如此这般,你也愿意?”方天鸿也来了兴趣,有意想逗一逗秦阳,于是笑着质疑道。
韩忠平见二人相互打趣,不禁暗暗发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酒,欲要一饮而尽时,又闻秦阳说道:“届时我们各论各的,这辈分本早就乱了,你看张叔和我阿翁,不也是兄弟相称么?韩大哥,你说呢?”
韩忠平,转头对秦阳郑重的点了点头,示意其说的很对,只为早些结束此话题。看着碗中酒,韩忠平突然灵光乍现,惊喜道:“秦兄,襟弟,你二人为何不来个指腹为婚,结为秦晋呢?”
韩忠平话中意思很浅显,秦阳娘子身怀六甲,此次秦家来子是众盼所望,如此一来,两家结为亲家,那不是喜上添喜么?
话音刚落,三人中只有韩忠平开颜欣喜,方天鸿和秦阳俩人,相觑则是摇了摇头,轻声的哀叹了一声。
“这,不是,你俩何故突然这般颓唐,我话中可有不妥?”韩忠平被二人的表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放下手中那端着半天的碗,十分不解的开口询问。
“兄长,此事有些复杂,暂先不谈。过完今晚,就是新的一年了,咱不如说说自己心中的祈愿?大哥,要不你先来”方天鸿面色有些为难,这其中利害错综复杂,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清楚,心中又暗暗哀叹了一声,这才出言错开话题。
“对,新年新气象,韩大哥,你先来!”秦阳也随之附和着。
韩忠平见二人突然这般,虽感觉这其中透着古怪,但也不好再深究,随后,心中存疑放在一边,郑重应道:“为兄,平日心中并无大志,今生只愿家人平安,便已是足矣。”
“韩大哥,你且宽心,韩小侄现在仙人门下,定会无碍的,莫要过分担忧。真要放心不下,闲时带上嫂夫人,去那罗浮山住上些时日嘛!”秦阳认为,如此佳节团圆之际,韩忠平一定在担忧自家孩儿,于是乎就开口对其安慰了一番。
“嗯,秦兄说的甚是,兄长莫要为此过分忧虑,开心些。”方天鸿也随之劝慰了一句。
韩忠平闻言,心中宽慰不少,冲着两人点了点头。韩忠平夫妇,自从罗浮山归来,这心中就一直空落落的,特别是宋兰红,今夜见别家孩子都围着自家父母,他俩人内心多少是有些羡慕的,不过并未表现出来。
“方兄,快说说,你有何祈愿?”秦阳见韩忠平脸色好了许多,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并不是对方天鸿的祈愿感兴趣,因为只有其所述完毕后,才会轮到他。
“我?我也别无他求,只希望两位老爷子能长命百岁,希望秦兄早得贵子,早日驰骋疆场,所向披睨,剑指八方”方天鸿稍稍寻思,回想来东都的这五年,他是幸运的,能有今天可谓是受上天眷顾,他自己已是满足,不敢心生贪念,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眼前几位亲近之人。
“方兄,你这人好生无趣。”秦阳在听到方天鸿所述后,瞬间拉着脸,微微怨叹道。
韩忠平同方天鸿相视一眼,相互大笑一声:“哈哈哈”
笑声过后,衷心的开口劝慰道:“秦兄弟,莫要如此,襟弟说的对,兄长也希望早日见到你身披战甲”
几人笑语,将上位眯睡的两人惊醒。
“咳咳,小韩,何故这般开心?”张明夕睁了睁眼,轻咳两声,挪了挪身子,从靠背椅上稍稍坐直,随后沉声对韩忠平问道。
三人被两位老爷子看着,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心虚和歉意。紧接着,韩忠平只好轻声将之前的事对二位简单讲述了一遍,两位老爷子听闻异常高兴,看着秦阳,慈目欣喜透着志豪,最后共同举杯,一饮而下,声声大笑便从堂屋内传了出来。
大武七年,正月初六,皇上李道源开玺,各部府衙最终也在正月十八开笔,朝堂恢复如旧,标志着春节彻底结束。
大武七年,立夏前后,帝都秦家,后院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哭声很大,但秦府中众人的笑声也很大,秦家老爷子如愿以偿,得一曾孙。
从此,秦府便后继有人了。
三月后,秦宏亲自为曾孙取名为秦忠,皇上听闻,赐金银无数。
数日后,秦阳上书,辞去兵部员外郎一职。皇上李道源留中两日才批允,此后又封秦阳为监门卫中郎将,特赐其亲兵五十。
大武于中央设十六卫将军衙门,专司天下军马。左右监门卫为其中两卫,与左右千牛卫一般,皆不领府兵,只专职掌执御刀宿卫侍从等事。自圣察院创立,血衣卫便成为皇上亲卫,监门卫与千牛卫自此名存实亡,仅为军职虚衔而已。
当日皇帝下旨,晌午后,秦阳便匆匆前往韩家,韩家院门紧闭无人,只好折返去了一趟方天鸿住处。
“韩大哥,嫂夫人,小弟一猜就知道你们在此。张叔,晚上喝点?”秦阳进门便见韩忠平夫妇,秋高气爽,院内几人正同张明夕说笑,上前几步,笑着招呼道。
“秦家小侄,你这般高兴,又有喜事?”张名夕见秦阳脸上笑意藏不住,不禁笑着反问道。
“张叔,还是您老眼光毒辣,小侄终于能投军了,哈哈哈!”
方天鸿当值未归,张明夕等人并未知晓皇帝已下旨秦家,闻言先是一震,随即也替秦阳高兴。
就这样,几人在小院里说笑,直至天色渐暗。
“我说家里怎么这般吵闹,原来是秦兄来了啊!怎样,这回如愿了吧?”方天鸿散值回来,来到院门外,就能听见秦阳在内高声笑语,入内后,便冲着秦阳笑道。
“嘿嘿嘿,还是方兄消息灵通。”秦阳上前笑着应了一句。
“莫高兴的太早,陛下虽赐你五十亲兵,但空有位置可没有人,意思是让你自己募人。先生说了,五十人一日未满,你一日不得离京都。”方天鸿见不得秦阳这般开心,不慌不忙的开口向其泼着一盆冷水。
对于方天鸿的话,秦阳显然已是知晓,稍作郁闷后,笑着说道:“方兄,这些小弟知晓,此次前来正是为此,小弟想请韩大哥做我亲兵首领。”
数日后,韩忠平辞去了城防军一职,驾驶马车出了东都南门,同宋兰红一起,往罗浮山的方向而去。
一月之后,韩忠平夫妇二人终于到了罗浮山,当日,见天色已晚,俩人只好随便找了个客舍,暂歇了一晚。
次日,夫妇二人在集市上买了不少东西,加上原本带的东西,二人手里、背上大小包袱已有好几个,实在拿不下后,俩人才向罗浮山内葛仙祠而去。
还有数日就是农历九月八,正是韩无疾的生日,韩忠平在秦阳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下,最后只好答应了秦阳,成为了秦阳的亲军首领。
韩忠平夫妇二人,此次前来罗浮山目的有二,其一是二人心中牵挂,想来来看看自家孩子;其二则是为自家孩子庆祝生辰。
韩忠平夫妇二人清晨即行,直至夕阳西下之际,方抵达葛仙祠山门外。此次,夫妇二人依然被温元东于山门外叫住,同温元东一起的还有三名弟子,显然几人已在山门外恭候夫妇二人多时。三名弟子上前接过夫妇二人所携之物后,二人很是轻松的同温元东一起向山门深处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