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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东都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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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忠平回东都数日。

    原军器监正监周国祯,因戍边军棉服作假被罢免发配后,此正监之位一直空缺。当方天鸿一入军器监,其下属便如盼到主心骨一般,于是诸多事务便自然而然地堆在了他面前。

    秦阳依旧在兵部任职,老老实实地当着兵部员外郎,只是时常回府探望有身孕的妻子。然而,他此举目的过于明显,府中下人本就将秦府小夫人伺候得极好,再加上秦阳的五叔母也在,他在旁着实有些多余。

    韩忠平,虽已失去帝都东门门侍之位,但秦阳言出必行,凭借护卫军统领韩文战之关系,终得东门处城防军一职。

    至于为何非要将韩忠平安排在东门,估计也只有秦阳心中最清楚。自此,韩忠平从一个小小看门的,变成了一个小小守城的。

    此时,东都东门,城墙之上,旌旗摇曳,偶尔发出“呼啦”一声。

    韩忠平正裹着厚重的棉服和甲胄,伫立在城墙之上,眯着眼肃穆眺望着远方。

    “小韩呐,可还适应?”侯明林刚从城楼出来,便瞅见韩忠平的身影,嘴边伴随着阵阵寒雾问道。

    “哦,是侯叔啊,倒也还好,就是这上面的风大了些。”

    韩忠平闻声转头,见来人是侯明林后,冲着其点了点头,以示见礼,随即便向其应了一句。

    这东门便是如此,每至冬日,东北风多而西北风少。然,虽处一地,城上与城下之感却大相径庭,城楼上寒风尤甚,视野开阔,避之不得。

    “这城防驻军,确实是辛苦了些,不过这饷钱也多些嘛!小韩,你侯叔对不住你,让你 ”

    “侯叔哪里话,此事并不赖您,小侄也并未放在心上,此行我家小儿能平安,我已心满意足,其他外物小侄也别无他念,所以侯叔您也莫要再自责了。”

    对于韩忠平门侍的位置被他人顶替这件事,侯明林深感无奈与愧疚。世间就是如此现实,当你还在羡慕他人活得潇洒,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时,却不知有多少人正觊觎着你现在的生活和位置。

    此次罗浮山一行归来,韩忠平顿感心境已变,对身外之物似已看透许多。或因韩无疾的身体问题有了解决之法,心中忧虑尽消,对其他事物便不那么上心了;又或许是此番归来,再见张明夕时,见其身体更差,心中对生死多了一丝敬畏。

    侯明林离开后,韩忠平依然坚守,稳稳地矗立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视线无限延伸,只见一阵寒风裹挟着碎雪向西疾驰而来。

    当日晌午后,帝都的天变得异常阴沉,寒风呼呼作响。不一会儿,寒风开始夹带着一粒粒细小冰晶,拍在往来之人的脸上,众人吃痛,纷纷拂袖遮面,行的缓慢。

    狂风刮了一夜,天渐亮之时,寒风收了锋芒,任由天空落下的冰粒变成鹅毛,径直落下,躺在已白的地面上,地面随之开始变得蓬松,而整个帝都也变得格外的寂静。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天才渐渐放晴。

    此时,张明夕住处。

    “方兄,小弟前来叨扰了。”秦阳入门,便见方天鸿在屋檐下铲着冰雪,赶忙上前,拱了拱手曲身笑道。

    “秦兄弟,当真好雅致啊!这冷的天儿,来此可是有要事?”

    方天鸿抬头闻声看了一眼,见到是秦阳后,一点也不意外,手中动作依旧未停,随意的应了一句。这些时日,秦阳没事就会来此,自从方天鸿做了军器监正监,他就感觉秦府变得很是无聊,别无他处可去,最后,转来转去还是来了此处。

    “方兄,这回就是你错怪小弟了,小弟这回前来,可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秦阳对方天鸿的打趣并不在意,随即轻笑着应着。

    此时,屋檐下的冰雪已清了差不多,剩下少许实在是冻的紧,不过也不影响往来行走。方天鸿见状,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向院落一角落而去,将手中木铲竖放好,转身看着一旁的秦阳,笑了笑,随后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

    “说吧!先生让你前来,所谓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这年关将近,阿翁让我问问你,今年除夜你怎么安排?”秦阳未做犹豫,缓缓开口讲道。

    方天鸿闻言,神情微微一颤,看着屋檐上厚厚积雪,心中一时间有些感慨。往年除夜,方天鸿也仅仅在秦家小坐一会儿,浅饮几杯便离去了。显然,这回秦宏特意让秦阳前来询问,这老人家的目的便显而易见了。

    前两日,秦宏就除夜之事,与方天鸿略有提及。只因秦家人丁稀薄,每年守岁,仅有秦家祖孙二人而已。往年如此,秦宏倒也不觉有何不妥,但今年,秦宏心境有所变化,故欲邀方天鸿赴秦府共膳,共度热闹除夜。

    秦阳见方天鸿眉目微皱,面色沉思之中带着一抹为难,知晓其在顾忌什么,轻声开口笑道:“方兄莫要为难,要按小弟的意思,方兄还是按照往年一般即可,不必听我阿翁的。”

    方天鸿一家前往秦府过除夜,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只是家中尚有一老人需要照料,韩忠平夫妇今年也仅有二人过年。如此一来,今年的除夜,他必然是脱身不得的。

    “秦兄,家里情况你也了解。此时距离除夜还有半个来月,届时再看看有没有万全之法。”方天鸿一时也难以想到好的方法,又不忍直接拒绝秦宏之邀,只好将此事往后推了推,晚些时间再决定。

    秦阳对方天鸿的回答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本来就是比较难选,他都感觉自家爷爷在难为人,索性便将此事抛在脑后,随即便开口打趣道:

    “方兄,你如今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命官,这住处也不换一换,如此这般窄小简陋,跟你如今身份完全不符,你也不怕他人笑话与你。”

    “秦兄此言差矣,我如今这般,他人反倒不会笑话我。如若我胸无点墨,却住着高墙大院,这般才会遭人笑话。”方天鸿对秦阳的打趣话语不以为意,笑着的同时应了一句。

    张明夕的居所虽说不上宽敞,但方天鸿在此已居住近五年,对其已有深深的眷恋之情。而今,张明夕的身体每况愈下,少不了亲近之人在其身边照料。即便要搬走,哪怕是带着张明夕,估计那时张明夕也舍不得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鉴于这些情况,方天鸿不愿搬离,韩晓棠也是如此,毕竟此处离韩忠平的住所较近,往来也甚为便利。

    “方兄,你此话是何意,是不是在暗喻小弟?”秦阳听话听音,一下就听出方天鸿话里有话,秦阳自比方天鸿,感觉其在说自己,立马不愿的开口质疑。

    方天鸿的话确实蕴含着几分暗嘲之意,不过他并无恶意,只是两人间日常的玩笑罢了。方天鸿平日里说话比较委婉,如若秦阳未能领会这其中意思,那便罢了。既然被秦阳察觉,方天鸿只得郑重开口否认,而后又笑着邀请秦阳入内:

    “怎会?为兄可不是那样的人,院内冷,主屋生了火,快快入内叙话。”

    主屋内,张明夕正躺在躺椅上,身上罩着一张宽厚的袍子,歪着头,双目紧闭,发出一声声呼呼声。其侧边,生了一盆炭火,炭火烧的红艳,将整个屋子烘着暖暖的。

    屋里的张明夕,睡得并不沉,可能是人老觉多,这会儿又无人同他说话,不觉间眯起盹来。忽闻推门声,张明夕缓缓睁开眼睛,眨巴了两下嘴巴,向门处看去。

    “张叔,感觉可还好?”秦阳见张明夕已醒,就不再刻意注意声响,赶忙上前两步,大声笑着问道。

    “哦?是秦家小子啊!坐,坐这,烤烤手。”张明夕见来人是秦阳,很是欣喜,稍稍坐起身子,手指着一侧椅榻大声道。

    “张叔,今年除夜,您去我家过怎样?我阿翁经常念叨您,您要是能去,我阿翁肯定非常高兴。”秦阳顺着张明夕手边坐下,向火盆处伸了伸手,忽然眼前一亮,抬头看着张明夕笑着问道。

    张明夕闻言,脸上笑意大盛,心情瞬间大好,不禁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你小子说话就是好听,但莫要诓骗于我。我这老头子还没迷糊,还能分出好赖,你小子是拿话来恭维我这老头子吧!嗯?”

    张明夕心里哪能不明白,他一个普通的老头子,怎会让当朝兵部尚书秦老将军所惦记,虽知这些话掺了八成水,但他却十分乐意听。

    “张叔,秦兄的话不是假话,确实是先生想见您。”方天鸿见张明夕心情不错,他十分乐意见张明夕这般,于是曲身落座在另一边,笑着附和着。

    正当三人在屋里高兴说笑之际,主屋房门被轻轻推开。

    “张叔,您今天气色看着不错嘛,在门外都听见您大笑!”

    来人正是韩忠平,见屋里三人有说有笑,赶忙解下腰刀,又顺手解开札甲盔,一并放在屋里方桌上,随后也向那火盆而去。

    “韩大哥,我正邀请张叔到我府上过除夜呢!”秦阳站起挪了挪身子,给韩忠平让出一个身位,随之笑道。

    “哦?襟弟,你决定好了?”韩忠平来了兴趣,看着一旁的方天鸿笑着问道。

    方天鸿闻言,则是向韩忠平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张叔,小侄听说秦府的酒水不错,上次襟弟在秦府喝的那酒,少说也有二十多年,您老真不想尝一尝?”韩忠平知晓方天鸿的用意,于是看着张明夕,故作神秘的高声说道。

    “对对对,前些时日,我和方兄才喝过,那味道,现在还留恋着呢!”

    张明夕还是有些怀疑,怕眼前三个小子诓骗于他,转过头看着不说话的方天鸿,方天鸿也郑重的冲其点了点头。随之,只见张明夕脸上露出期许笑意,抿了抿嘴,咽了两下口水。

    “既然如此,今年除夜,老头子我听你们的安排。”

    张明夕高声讲完后,看着自己跟前的三个正开心的小子,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

    就这样,半个多月的时日悄然而去。

    临近年关,帝都的人们都忙着辞旧迎新好不热闹,朝中各部府衙也陆续在腊月廿二完成年终事宜而封衙,而皇上李道源则是在廿八才封玺。

    除夜当天,天气很好,虽很干冷,但抵不住满城喜悦的心,一声声爆竹炸响,让空中散发出别样的烟火气。

    “娘子,你可收拾好了?”方天鸿朝着侧房的方向唤了一声。

    “快了,快了,一会儿就好 ”

    随之房内传来了韩晓棠的回应声,院内的方天鸿很是无奈,对着秦阳摊了摊手。此时,秦阳虽然不急,但是显然没有太多耐心了,他本来是前来接方天鸿一家和韩忠平一家的,可是来此已有半个时辰,让他等得着实有些痛苦。

    “方兄,要不你在此等嫂夫人,小弟前去接韩大哥?”秦阳小声的商量道。

    方天鸿感觉秦阳的话在理,看了一眼侧方,于是对秦阳郑重的点了点头。秦阳见状,转身就出了张家大门,紧接着对门外的一马车交代了几句,而他则上了另一辆,自己驾着马车,缓缓向韩家的方向而去。

    天色微暗,秦府大门左右大红灯笼已泛红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秦府门外。

    “秦兄,你咋才到?我都等你有一会了。”方天鸿从府内而出,见秦阳从下车,上前开口问道。

    秦阳面色有些苦涩,并未回话,只见从车内出来的韩忠平,面色略带歉意,扶着宋兰红下了马车,方天鸿赶快闭了嘴,同秦阳领着二人往府内而去。

    同秦府一样,左相卢府。

    卢崇文一家也正欢喜举杯,谈笑守岁。

    “父亲,您寻儿子?”

    卢府书房,卢崇文同家人简单的用食后,因怕吵闹,便来了书房。前院大厅,卢季恩正同几位堂兄弟推杯举盏,好不开心之际,却见一下人附耳,随即酒醒三分,退出大厅往后院书房而来。

    “嗯!”卢崇文闻声抬头,见卢季恩脸上有些红晕,稍稍犹豫片刻,随后郑重开口道:“年后,你将刑部的官职辞去。”

    卢季恩闻言,醉意全无,皱眉疑惑,完全不知卢崇文突然这样安排是何用意,欲要出言询问,却又闻卢崇文低沉解释道:

    “辞去东都的官职,前去圣都,没有为父的命令,不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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