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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声渐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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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帝都的天气依旧很好,临近冬至,空气中的寒气重了几分,数名大理寺衙役正慢慢悠悠的向帝都郑家而去。

    “班头,我们快些走吧!晚了,怕是又要挨大人训斥的。”一名年轻的衙役见大家走的缓慢,脸上隐隐有些担忧,小声的冲领头的衙役提醒道。

    走在最前面的老衙役,也就是这群衙役的班头,年龄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此时,他心情正不爽,却又听一旁年轻衙役拿江沛林催促于他,忍不住的爆了一句粗口:“他娘的,真他娘的窝气,老天爷早晚会收了你娘的。”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身后的数名衙役却听得真切,众人心中也是门清,知道班头是在暗骂谁,皆是闭口不敢言。

    “班头,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好,这差事还是要办的,何必徒增不必要麻烦不是。”一侧年长的衙役惊慌的先是扫了众人一眼,随后小声的对那名班头劝慰道。

    “老吕,这差事办的真让人憋屈啊!”那名班头骂了一句后,心中的气也顺了不少,知晓自己的言语有失,则是轻声的感叹了一句。

    这名班头如此气愤,主要源于江沛林任人唯亲,将涉案官员的传讯、羁押差事都交由他们这一班衙役来完成。戍边军棉服作假一案,涉及官员颇多,官职一个比一个大,背景更是一个比一个深。

    昨日那江沛林又差他们去了军器监,缉拿收押了涉案的几名官员,本想这般苦差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们了,可谁知一早上面又下令让他们前去郑家传讯郑家家主,像这般卑躬屈膝赔着笑脸还能把人得罪的苦差,是个人都不愿意接。

    “班头,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的。”那名姓吕的衙役再次劝说道。

    “是啊!”班头轻轻一叹,悲愤神情随之消散,转身对一众衙役豪气道:“今日办完差,聚福楼,我请大家喝酒。”

    众衙役听闻,皆是雀跃的应了声:“多谢班头”

    “今日班头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如有人胆敢传出去,到时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知道了吗?”吕衙役紧接班头的话,神情严肃,盯着众衙役告诫道。

    “吕老放心,兄弟们知晓轻重,绝不会乱说的。”姓吕的衙役在这群衙役里资历最老,对于他的话,众人不敢忤逆,纷纷保证道。

    太祖晟高帝在卢、崔、郑、王四大世家的助力下,开疆扩土,建立了大晟王朝,为表彰世家不世之功,特封四大家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又赐金银无数,永业田数百顷以显圣恩。

    自从诸侯国威胁日益渐盛,晟昭帝李思成忌惮世家势力,直接下旨废除国公爵位,尽管四大世家没了爵位,但其地位仍不是他人能够撼动的。

    郑家,源于黔中郑氏。如今的郑家大爷为郑家家主,掌管郑家钱财生意,其中布料服饰做的最大;郑家二爷官拜江南东道丹阳郡正四品太守,郑家子弟又有数人在朝中或地方担任要职,这样一个有权又有钱的家族则是最遭代统治者所忌惮的。

    “老爷,大理寺来人,请您去大理寺一趟”郑家老管家匆匆来到大堂,见郑家家主悠闲品茶,则是快速上前小声禀报道。

    郑家家主,名为郑山河,年纪六十有九,双鬓早已斑白,但双目有神,容光泛发,再活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圣人有云:“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郑山河距离随心所欲之境就差数月了,谁曾想在这最为重要的时刻却出了这档子事,郑家后辈皆是忧心忡忡,生怕郑山河身体出现问题。

    “老洪啊!你为郑家做事也有三十来年的吧?”郑山河对老管家的话不以为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后,又缓缓将茶盏放下,这才幽幽的问了一句。

    “老爷,您记得不错,老仆来府里已有三十四年了。”洪管家不知自家老爷为何如此发问,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恭敬的应了道。

    “嗯,这光阴过得真是快,转眼都三十多年了!”郑山河听闻,则是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可能是人老了,总是爱回忆一些过往之事,洪管家听自家老爷如此感叹,脑中也随之浮现出诸多画面,脸上回味之色尽显,不禁得应了声:“是啊!如今,老仆也老了,怕是伺候不了老爷您几年了!”

    “莫要如此丧气,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记得你大儿子也是在这府中做事吧?”郑山河将洪管家神情看在眼中,嘴角轻微,开口抚慰问道。

    郑山河突然问起洪管家的儿子,让洪管家心生暗喜,笃定自家儿子入了郑山河的眼,赶忙开口谦虚道:“是的,犬子天生蠢笨,承蒙府中公子看重,现在大公子手下做事。”

    “喔哦?能在辰儿手下做事,那可不简单呐,想必也是个如你一般的心细人。别人都说子承父业,从今往后,你这管家的位置让给你家儿子坐坐可好?”郑山河慢悠悠的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随后盯着洪管家漫不经心的问道。

    洪管家闻言,则是大惊失色,恐慌之下迅速地跪下,焦急的唤了两声:“老爷,老仆,老仆”

    到这里洪管家才明白郑山河的用意,郑家深陷戍边军棉服作假一案需要替罪羊,他身为郑家管家便成了最佳人选。如今他已年迈,也没有多少年好活了,郑家老爷子想用他后辈的前程换他这条老命,本是再值得不过的,但他心中甚是清楚,只要他顶了这作假之罪,他全家性命则是必定不保。

    “你且安心,届时府中会再安排几人配合于你,只要郑家无事,你家后辈也可保平安。”郑山河看出了洪管家心中顾虑,不急不慢的开口安慰道。

    再次听闻郑山河的话后,洪管家已是面如死灰,没有任何可选择的机会。顺从郑山河的安排,他全家还有生的希望,如若不从,怕是今日就性命不保。

    “老爷,老仆知晓了,知晓了”洪管家如丢了魂儿一般,无力的应着。

    “这就对嘛!如此,老爷我就可放心的去大理寺走上一遭了。”郑山河慢慢起身,伸手在跪着的洪管家的肩上拍了拍,随后向外慢步而去。

    大理寺府衙早已做好审案准备,只待郑家家主郑山河前来。衙堂之上,江沛林正在认真的端详着这几日审案的记录,忽闻一衙役快速前来禀报:“大人,郑家家主到。”

    “快快快,请郑老来堂内叙话。”江沛林赶忙放下手中的案卷记录,对着来禀衙役高声道。

    衙堂内,原本等待的众人纷纷收起慵懒散漫状态,两侧衙役则是挺身而立,变得肃穆威严,江沛林也随之端坐了身子。

    那名前来禀报的衙役很快就领着郑山河来到了衙堂,不等江沛林问话,郑山河却是先开口道:“江大人,老朽年快古稀,这般立着,身子怕是吃不住。”

    “呵呵呵,郑老提醒的是,是本官疏忽了。来人啊!快快给郑老请座。”江沛林闻言则是轻笑,开口表述歉意,随后高声吩咐衙役搬来了扶手椅。

    郑山河小步走到椅子旁,借着弯身落座之机,当先开口道:“江大人,不知今日请老朽前来要问何事?”

    江沛林见郑山河明知故问,态度尽是不屑,他也不生气,脸上笑意反而多了几分,见郑山河坐稳后,缓缓问道:“郑老,军器监棉服制作的材料可是由郑家来提供?”

    “不错,这门生意正是我郑家在做,江大人如此问,是认为我郑家的生意有问题吗?”郑山河完全没给江沛林情面,故作不知情的质问道。

    “本官岂敢质疑郑家生意,只是本次戍边军过冬棉服出了问题,本应全由棉絮填充的,最后却发现其中填充了大量的芦花絮,这事您老可清楚是怎么回事?”江沛林颇有耐心,简单的讲述了一下问题。

    “什么,竟有此事?”郑山河闻言大惊,反应很是强烈,腾的一下坐起,厉声问道。

    堂上的江沛林对郑山河的表现也是大吃一惊,生怕郑家老爷子在大理寺府衙出了问题,届时郑家问责,他可担待不起,赶紧起身上前伸手轻扶,出口抚慰:“郑老,莫要这般动怒伤了身子。”

    江沛林扶着郑山河坐下,待其怒气稍稍平复后,才转身回到衙堂高位上。

    堂下的郑山河脸色很是难看,气息不稳,不停地喘着粗气,恶狠狠的讲道:“这帮家奴真是该死,胆敢欺主,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简直是罪该万死。”

    “郑老,您的意思是此事您全然不知?”江沛林顺势问了句。

    “江大人,我郑家承蒙太祖晟高帝圣恩,一直都想着为朝廷效力。郑家这几年布料服饰生意做得还不错,老朽一听说朝廷要为戍边军赶制一批棉服后,就立刻让下人前去寻军器监监正周国祯,商讨这棉服材料供应一事。老朽这般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想借生意之便为朝廷尽一份力,哪怕亏钱也要保证戍边军过个暖冬,谁曾想会造出这般祸事来,唉!”

    此时的郑山河完全没有了来时那般盛气凌人的气势,如同寻常老头无异,周身尽显颓势,述说着事情经过,悔不当初的叹息着。

    江沛林静静地听着郑山河述说,心里微微有些动容,欲要开口询问郑家涉案人员之际,却又闻郑山河道:“江大人放心,这群恶奴,老朽绝不姑息,定然全力配合江大人审案,此次戍边军棉服作假一切损失,我郑家愿全部承担。”

    最后,在郑山河的配合下,江沛林差人前去郑府将一众涉案之人全部缉拿,一一过堂审问。

    江沛林审问完毕后,快速向府衙前厅而去。此时的前厅,郑山河正闭目养神等待,为了避嫌江沛林便将其安排在此。

    “郑老,让您委身在此多时,江某实属过意不去 ”赶来的江沛林快步走到郑山河的跟前,躬身歉意说道。

    “无碍,案件可查清楚了?”郑山河慢慢睁开眼,幽幽开口问道。

    “查清楚了,洪管家供认不讳。”江沛林点头答道。

    郑山河闻言,慢慢站起身子,周身气势再度恢复,转身向外而去,走出几步稍作停顿,背对着江沛林问了一句:“江大人,此事既然与老朽无关,老朽这就离去,江大人应该不会为难老朽的对吧?”

    身后的江沛林听闻,身躯一颤,随即笑脸虚伪附和着:“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

    与此同时,刑部府衙也走出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二虎。

    “二虎兄弟,怎么样,刑部老爷给你立案了吗?”一身着华服的年轻人,见张二虎出了刑部府衙大门后,快速上前迫切问道。

    “哈哈哈,还是贤弟有本事,刑部老爷亲自过问,一听我的冤情,二话没说就给立了案。”张二虎心情大好,见到那名年轻人后,忍不住的开心答道。

    这位年轻人,正是张二虎在赌坊里结识的。前几日,张二虎时运太背,进入赌坊没多久手中钱财就见了底儿,一年轻人上前将他错认搭话,张二虎见其很好说话,便生了借钱的心思,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可谁知那年轻人二话没说就借给他二百文。也许是借了那年轻人的气运,张二虎连赢几局,不仅将本儿全数捞回,还多赢了三百多文。

    赢了钱的张二虎颇为大方,说什么也要请那年轻人喝酒,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就相熟了。在得知张二虎的冤情后,那名年轻人很是不忿,声称自己刑部有人,愿意助他将江沛林从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拉下来。

    起初,张二虎因忌惮江沛林的权势,并未应允,最后在那年轻人多次的挑唆下,心中的冤屈被逐渐放大,这便有了今日前来刑部报案之事。刑部有对大理寺过往案件重审的职权,又因此案并非大案,不需皇帝评允,再加上有卢季恩的暗中操作,刑部很快就为其立了案。

    “我早就与你说过了,这刑部兄弟有人,这回二虎兄弟相信了吧!”年轻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张二虎听其这么一说,高兴之余,信心也增加不少,咧着嘴高声嚷嚷着:“贤弟今日帮我此等大忙,兄弟身无长物可以报答,走走走,聚福楼,兄弟请你喝酒。”

    “二虎兄弟,你今日可还要当值,这会儿饮酒怕是不好吧?”

    “不碍事,那狗屁职位,有我没我都一样,今日开心,莫要再提那扫兴的事儿。”

    二人说着就向聚福楼的方向而去。

    当夜,江沛林散值回府,管家为其开门,迈步入门后,皱了皱眉冲着管家问道:“公子又未回来?”

    “是的老爷,公子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这会儿天色还早,怕是不会在这时回来。”管家一边伸手关闭府门,一边应着江沛林的问话。

    江沛林闻言,紧皱的眉头又加重了几分,隐隐有些不安之感涌上心头,略作迟疑,随后对管家吩咐了一句:“公子回来后,让他来书房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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