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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理寺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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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器监内,正监周国祯点了卯后,就一直在后衙来回徘徊,内心恐慌之状难以掩饰,愁眉不展,丝丝细汗不觉间布满了额头。

    军器监,正监周国祯,官级正四品,年纪四十有三,颇有才学,家道也很殷实,是个地道的东都人士。

    五年前,朝廷因官员缺口甚大,不得已推行了举荐令,一心向往仕途的周国祯,自认学问不错,然苦不得朝廷开科取士,仕途难觅。然而,就在他感觉自己仕途无望之际,却迎来了这般良机,他哪能轻易放过呢?

    如若大武未迁都倒也罢了,毕竟圣都据此天高路远,待他去往圣都走关系,饭菜怕是早已凉透了。如今,天时、地利皆已具备,这人和么?只要有钱,自然也是不缺的。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果不其然,在周国祯一番谋划下,很快就结识了右相杨延和之子杨学明,为了谋个好职位,不惜掏空家底。皇天不负有‘心’人,那杨学明见钱眼开,满心欣喜应了周国祯所求,最后便为其谋了个军器监从九品录事一职。

    周国祯对此职位品级很是不满,但又别无他法。这五年里他则是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陆陆续续的又向杨学明孝敬了巨额金钱,这仕途自然也就蒸蒸日上了。

    一个月前,杨学明前来寻他,将戍边军棉服暗作之事告知于他后,他则是大惊失色不敢听从,但奈何恐于其父杨延和之威,又加上杨学明答应他事后给他七百贯好处,也只好应了下来。

    前日,戍边军棉服作假事迹败露,他则是坐立不安,又闻杨学明入了大理寺监牢,更是六神无主,不得已去了一趟杨府。

    从杨府出来后,他整个人尽显颓废,心如死灰。

    “大人,大人,大理寺来人 ”一小吏慌张前来,高声喊道。

    “轰!”周国祯脑中一震,顿感无力,身子不由轻晃,欲有倾倒之相,还好前来的小吏眼疾手快,极速上前将其扶住。

    “该来的,还是来了!”周国祯在小吏的助力下,稍稍稳住身子,一副颓然模样,嗓音低哑的感叹了一句。

    现实往往就是如此奇怪,当你清楚知晓东窗事发所带来的后果时,心中的那份焦虑便会使得侥幸心理愈发清晰,同时也会让人倍感煎熬。然而,当现实真正摆在你面前时,心里反而会产生一种理所当然的认命感。

    接受现实的周国祯,没有做任何反抗,待其心情稍稍恢复平复后,便同大理寺衙役去了。

    次日卯时,天儿渐渐泛白。

    大理寺开衙提审周国祯,江沛林高坐府衙之上,肃穆凛然。

    “周国祯,本官且问你,戍边军过冬棉服作假之事可是你一人所为?”江沛林急不可耐,一上来就对堂下的周国祯怒喝问道。

    一旁审案记录的主簿,提笔停顿,略作迟疑,还是没能忍住的轻咳两声,提醒江沛林这般问话不妥。

    江沛林闻言,则是看向那位主簿,暗中使了个眼色,随后不再理会。而那位主簿见状则是瞬间领会江沛林的用意,随即落笔快速记录了起来。

    堂下的周国祯哪能听不出江沛林话中意思,心中暗暗苦笑,不由感慨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沦为别人的棋子啊!”

    江沛林见其久久不回话,又是一声怒喝:“老实交代,到底是也不是?”

    只见堂下的周国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之前的哀苦颓势消失不见,随后缓缓开口道:“不错,戍边军过冬棉服作假正是周某一人所为。户部拨款五千贯,其数目之大周某从未见过,于是心生贪念,便借着职务之便,故意将木棉絮换成芦花絮,以此来获取其中不菲差额。”

    堂上江沛林听闻,心中暗喜,然表面却不露声色,不过态度却稍作缓和,随即又问:“此次棉服制作,所需的布料和棉絮提供者则是由工部选定,这制作用料和规格供应者甚是清楚,你是如何让其听命于你,将木棉絮换成芦花絮的?”

    “起初,周某虽有贪心但苦于没有机会,就在为其苦恼之际,恰逢郑家管事来寻,一番了解后,便与郑家家主想法不谋而合。此事有郑家参与,周某便大胆得多,这才有了军需棉服作假事件。”周国祯对于江沛林的问话从容应答。

    然而堂上的江沛林在听闻此事牵扯郑家后,脸色渐渐变得不自然了起来,他着实是没想到是这一切都是因郑家而起,一时间让江沛林有些犯难,稍作迟疑后开口确认道:“你确定是郑家主动挑起此事的?”

    “正是,如不是郑家主动提及,我一个小小军器监正监怎能如此顺利完成此事?”

    江沛林见周国祯一口咬定是郑家主导此事,便也没有过多追究,随后开口翻过此话题:“我且再问你,此事是否还有他人参入协助?如若没有,你又是怎么瞒过工部督查的?”

    “此事乃我一人而为,除军器监几位下属外,再无他人参与。应对工部督查也十分简单,则是事先做好一批良品,杨侍郎每次前来验查之时,均以良品应之;再者就是完工后的查验,按照以往惯例,棉服主要检查布料和主体部分填充之物,这一块我早有准备,只要保证检查部分不假,应对查验足以。”周国祯对江沛林的发问,泰然应之。

    江沛林又问了关于所贪赃款等问题后,便与侧旁主簿对视一眼,见主簿微微点头确认,待周国祯签字画押后,便让衙役将其押入大牢,而他自己则是领着一众衙役去了周国祯的府邸收纳赃款。

    卢府,卢季恩急匆匆向书房而去。

    “父亲,刚刚传来消息,军器监的周国祯全部招了,并将罪责都揽到他自己身上。”卢季恩推开书房房门,向书案旁的卢崇文喊道。

    卢崇文闻言眉头轻轻一皱,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略作沉思后嘲弄道:“呵,我说这几日怎么不见杨延和焦急呢?原来是早有应对之策啊!”

    卢崇文对此一点都不意外,这般手段已是屡见不鲜不足为奇了,他好奇之处不在此,接着又道:“军器监的周国祯的分量怕是不够,可还有他人参与?”

    “父亲高明,那周国祯只是运作,郑家才是背后的主谋。”

    卢崇文得知此事背后是郑家谋划后,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果然”,脸上则是凝重了几分,便陷入沉思状态。

    卢季恩见其父沉默不言,不免生了疑虑,低声问了一声:“父亲,怎么了?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吗?”

    此时的卢崇文心中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有一丝不安,但就是说不上来,于是顺着卢季恩的问话疑惑道:“为父就是感觉这其中透着怪,总感觉周国祯将郑家这般交代出去不对。你好好想一想,他周国祯既然替杨学明扛下所有罪责,这诛九族是跑不掉的,索性也替郑家扛下这个主要罪责岂不是更好?”

    卢基恩眼见自家父亲的疑心病又犯了,急忙出言打消其父心中疑虑,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父亲,您考虑的太过复杂了,正如您先前所说,他周国祯分量还不足以担下所有罪,郑伯父家中生意数这布料服饰最大,此事由他参与谋划一点也不令人意外。肯定是杨延和怕周国祯揽下所有罪难以服众,特意让其这样做的。”

    “话虽如此说,但郑家成了主谋,你郑伯父又当如何做呢?”

    “这个简单,到时郑伯父如法炮制,找一管事出来担责便是了。”

    卢崇文见自家儿子说的如此轻巧简单,不禁摇了摇头,尽管对其分析不太认同,但心中却是想不出更好的解释,索性不再深究,转过神来,问起了刑部卷宗的事情:“季恩,大理寺的事情你查的可有眉目?”

    “额!”卢季恩还未从刚刚讨论的问题中回过神儿,又听闻卢崇文问到江沛林案卷之事,神情明显一顿,稍作酝酿后,欣喜道:“儿子将这几年大理寺送往刑部的卷宗都过了一遍,基本都是一些小问题,只有一事颇为蹊跷。大武四年春,帝都东南有一人,名为张二虎,是大理寺一名狱卒,其全家六口一夜之间全被屠杀,他那夜当值幸免于难,大理寺对此却以仇家复仇为由草草了之。”

    卢崇文静静听着,没有感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样的案件颇多,全家被害难以查到凶手,最后都是随便找个理由结案,已是不足为奇。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卢崇文有些疑惑的随口问了一句。

    “父亲,你先别急,儿子还没说完呢。经儿子了解,那张二虎原本只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狱卒,事发之后便升到副典狱长的位子,他一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却能坐到副典狱长从七品的位置,您说这事是不是透着古怪?”卢季恩眼带几分期许的看向其父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是那江沛林良心发现,因未能找到杀害他全家的凶手而深感羞愧,给他安排一个副职坐坐以示补偿呢,这也是说得过去的。”卢崇文依旧不以为意的淡淡应着。

    卢季恩见自家父亲没能看出这其中问题来,心中颇为得意,随即便将此事重点向其父娓娓道来:“父亲,您有所不知,那张二虎有一妹妹,生的很是水灵,大理寺卿江沛林得知后,曾特意前往张二虎家中拜访,只为见其妹妹一面。自那次以后,江沛林就对其妹妹则是欲罢不能,只因江沛林惧内,两人也只能私下行苟且之事,那张二虎对此更是喜闻乐见,还专门在家中腾出一地方,方便二人行事。可是好景不长,二人的奸情最后还是传到了江沛林夫人的耳中,其夫人表面怒不可遏,暗地里则让人将张二虎全家杀害。江沛林知晓后也别无办法,只好给了张二虎一大笔钱财并提拔其做了典狱长副职,此事才得以平息下来。”

    “此事如此隐晦,你又是从何处听说的?”卢崇文深感意外,心中不由的有些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是那张二虎亲口所说。按照惯例,此案未能找出凶手是不能结案的,案件卷宗理应留在大理寺才对,可江沛林却以仇家寻仇,被害者不予追究草草结了案。儿子感觉此案不简单,便差人接触了一下那张二虎,其好酒又好赌,这些话都是他半醉半醒之时说出来的。”卢季恩知道自家父亲对他的话抱有质疑,于是就再度解释了一番。

    “嗯,如此说来,此事应该不会有假,不过那张二虎都已得到了江沛林的好处,又怎会轻易的向外人道出这其中隐情呢?”卢崇文对其儿子的解释点了点头,感觉甚是合理,既然此事可用,那这人证则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对于张二虎是否可用的问题,他想听听卢季恩怎么说。

    “父亲且放宽心,那张二虎好赌,然而赌技却是烂的很,早就将江沛林给他的巨额钱财输的个精光,这些年一直都以此来向江沛林索要钱财,一来二去就很不受江沛林的待见,所以这心中自然对江沛林很是不忿,并且其孤身一人在世,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如能扳倒江沛林,他绝对是拍手叫好。”

    卢崇文听闻,心中诸多疑虑彻底消散,既然万事俱备,那他就可以全力出手了,稍加沉思,开口对卢季恩吩咐道:“此事,那杨延和怕是早已知晓,你派人盯紧那个张二虎,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还有,针对江沛林儿子的局,也要尽快落实,釜底抽薪嘛!当然是越彻底越好。”

    卢季恩见其父脸上带着些许阴狠奸诈,其内心激动也是难以掩饰,郑重的开口保证道:“父亲放心,定会让那江沛林全家过不了今年除夜的。”

    此时,右相杨府。

    “老爷,大理寺那边来了消息,周国祯按照事先约定,将所有事情都扛了下来,可,可是这其中有些出入 ”杨府一老管家前来向杨延和小声禀报。

    杨延和闻言,对周国祯替其儿子扛下罪责已是成竹于胸,至于管家所说的出入他自认并无大碍,因为他笃定那周国祯不敢不顾家人的安危,忤逆他的意思,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有何不妥?”

    “周国祯只认自己是从犯,将郑家是背后主谋给交代了出去。”老管家犹豫片刻后,小心答道。

    “嗯?”杨延和一听,眉头不由的一皱,原本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周国祯在得知戍边军过冬棉服之事败露后,就前来杨府以求庇护,杨延和则是以保其家人性命为条件,让他担下所有罪责。

    郑家作为本次棉服布料和棉絮的供应者,想要摘得干净已是不可能的。尽管杨延和对郑家让自家儿子陷入此事件之中十分痛恨,但是他心中很是清楚,现在还不是同郑家翻脸的时候。所以郑家之事,他杨延和也特别做了安排,那便是让周国祯咬定是其和郑家管事私下所为,届时郑家再找个替罪羊,此事便可应付过去。

    如今,周国祯虽然是在按照杨延和的吩咐行事,但却没有全然执行,这让杨延和深感疑惑,深思良久仍是不得其解。

    一盏茶过后,杨延和收了思绪,既然他儿子有周国祯替罪可保平安,他也没必要再替郑家劳费心神,幽幽开口对一旁的管家吩咐了一句:“大理寺那边给我盯紧些,如有变故,一定要先知会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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