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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军服贪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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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老臣状告工部尚书郭一恒,其借职务之便,行贪赃枉法之事,实属误国害民。”秦宏得到李道源应允,便也没了顾忌,手指向郭一恒,悲愤高声道。

    大殿一众官员,瞬感大惊,高位上的皇帝李道源也是皱眉困惑,心中隐隐感觉事情不简单,于是顺势冷冷道:“秦老将军,你且细说这其中根由。”

    “陛下,今年戍边军过冬棉服五万,工部已完成的第一批三万,前日已交付给我兵部。本理应这两日就要送往边关的,可就在昨夜,老臣意外发现,此批过冬棉服以次充好,特别是两支臂袖,都是使用低劣芦花替代棉絮,此般做法,简直不顾我戍边军生命安危,还望陛下彻查严惩。”

    李道源表面安静,内心已是怒火中烧,手中的白玉被狠狠握紧,面色渐渐变的阴沉,眼神充满杀意,紧紧盯着下方的工部尚书郭一恒,沉默不言。

    “陛下,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工部尚书郭一恒此时冷汗如雨,闻言早已湿了衣襟。大殿里也是安静的落针可闻,其慌忙的出列跪拜,高声向上方喊道。

    “冤枉?好,朕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说。”李道源咬着牙,低沉的开口喝道。

    大殿之下,众大臣闻言纷纷感到非常恐惧寒栗,只因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震怒的皇帝。

    此时,内心最为平静的要数左宰相卢崇文了,对于皇帝如此动怒,他一点也不意外。他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多年,最为清楚兵部每年用度开支,只要是兵部所需,圣上无不应允,哪怕户部再困难也要优先保证兵部用度。此次,工部胆敢在这其中做手脚,那真是急于求死,看着跪着的郭一恒,瑟瑟发抖,如同死人一般。

    就当卢崇文收回视线之际,不经意间瞟了对面的杨延和一眼,只见其平静的外表下透着一丝不安,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略微沉思,他心中就有所明悟了,脸上也不觉间挂了一丝轻笑。

    “陛下,老臣真的冤枉啊,交付给兵部的过冬棉服,老臣可是特意检查过,绝不会出现纰漏的”郭一恒栗栗危惧禀道。

    李道源半眯着眼睛,见殿下跪着的郭一恒,模样倒是不像作假,心中盘算着,皱眉沉默不言。

    泰和殿内气氛愈发变得压迫,良久后,只见右宰相杨延和站出,开口打破短暂安静:“陛下,老臣认为郭尚书不是那种贪财误国之人,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杨相所言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杨延和开头,泰和殿内一时间就有数位大臣出来附和着。

    “杨宰相,你这是何意?是在质疑老朽污蔑他郭一恒,污蔑工部吗?”秦宏眼见众大臣纷纷为郭一恒求情,莫名恼火涌向心头,于是急忙高声质疑道。

    “呵呵呵,老将军所述那当然是错不了的,不过凡事都得讲证据不是?我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杨延和不慌不忙应答着,对秦宏的愤怒不以为意,随后又向上方的李道源禀道:“陛下,此等大事,怕是另有隐情,所以老臣认为,应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绝不放过那枉法之人。”

    “陛下,杨相所言甚是,这背后肯定另有隐情,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卢崇文见殿内一半官员都赞同杨延和,眉头不由一紧,本不想参与其中的他,可他与杨延和所属不同阵营,既然杨延和开口谏言,他就不能让杨延和如愿。此时正揣摩圣意,暗自寻思道:“此事涉及兵部和戍边军,定然不会草草了之,圣上绝不会交给大理寺,必定会由圣察院接手。”,想到此处,欲要站出反驳,却被一道威严的声音阻断。

    “嗯,杨卿所述,颇合朕意,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大理寺处理,郭一恒暂入大理寺大牢,一定给朕严查,绝不可放过一个枉法误国之人。”

    秦宏一听李道源这般轻易交给大理寺,心中大急道:“陛下”

    卢崇文也很是迷惑,不由的也开口提点:“陛下,陛下三思啊!”

    上位的李道源,放眼下方仅仅扫了一眼,大殿之下诸位官员神情尽收眼底,随后轻轻抬手一挥,一旁太监高喊一声:“退朝!”

    待其他官员陆续出了泰和殿,殿内的秦宏却踌躇着不曾离开,深思良久,却还是不明皇帝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这般行事与以往完全不同,越想越不对劲,索性直接前往圣书阁,找皇帝理论个清楚。

    圣书阁外,秦宏驻足求见,不一会儿,一太监从内而出。

    “高公公,怎么样,陛下愿意见老朽了吗?”秦宏见高和出来,赶忙上前对其询问道。

    只见,高和面色有些为难,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道:“秦老将军,您还是请回吧。”

    秦宏见状顿时大急,欲想开口让高和前去再跑一趟之时,又闻:“秦老将军,陛下说了,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切莫为此动荡了朝堂根本。”

    闻言,秦宏也不再言语,一路上都在沉思皇帝李道源话中意思,离开了皇宫。

    当夜秦府,秦宏散朝后回了书房,书房中秦宏爷孙加上方天鸿,三人皆是深思不语。

    “阿翁,陛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阳思索良久,却不能领悟其中真意,低声问道。

    秦宏将今日朝堂情况分析了一遍,皇帝李道源态度转变是在杨延和谏言之后,百官有大部分都站在杨延和这边,结合皇帝让高和给其传的话,心中暗暗寻思道:“难道陛下真的是怕此事牵扯过广,动摇朝堂根基?”,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般做法完全不符合李道源往日做事风格。

    “先生,您说,陛下所说的大局会不会另有所指?”方天鸿在了解朝堂发生的事情后,就一直在揣测皇帝话中意思,经过一番深思,他感觉皇帝不见秦老将军却又特意留下话,可能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秦宏爷孙俩闻言,皆是看向方天鸿,眼中透着好奇,示意方天鸿解惑。

    方天鸿也没犹豫,于是将自己心中猜测娓娓道来:“陛下之言,表面是顾忌杨相一党,其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大局二字应该是另有所指,或者说还不到时机。”

    方天鸿所述,秦宏二人早就想过了,杨延和五年前被任命为当朝右相后,任人唯亲,门生众多,暗中结党,更是将自己长子杨学明提拔置工部侍郎的位置,此次军服以次充好之事的背后一定与其有关。

    “方兄,话虽这般说,可如此良机不用,反而将此事交给大理寺,这不是让对方有机可乘吗”秦阳暗暗思量,不禁摇了摇头否决道。

    “嗯,阳儿分析的不错,此事交给大理寺,最后肯定是不痛不痒,简单了之。陛下明知这其中利害还选择这般做,只有一种解释 ”

    方天鸿见两人都看出了问题的关键,轻轻一笑,再次开口讲道:“不错,陛下如此目的有二,其一就是以退为进,给杨党暗中操作之机,逐渐乱其阵脚;其二则是陛下嫌这次事件不够大,哪怕交给圣察院,最后顶多就是个贪污受贿,如果借此将事件放大,届时受牵扯之人将会更多,一网而尽,岂不比现在更好?”

    秦宏爷孙俩,见方天鸿从容自若,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震惊无比,沉思片刻后,秦宏心中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的问道:“瑾珩,你分析的颇有道理,但是,此事件要如何放大呢?”

    “先生,您别忘了这宰相可不止那样延和一人,这几年身为左相的卢崇文,却比右相低了一头,备受其打压,先生认为他卢崇文会放过此次机会么?”

    二人闻言,身躯一震,满脸不可相信的表情,重重的盯着方天鸿,方天鸿被看的浑身很是不自在。

    这也不怪秦宏两人如此,方天鸿来秦府的这五年,一直都是协助秦阳处理一些并不复杂的事宜,像这般讨论大事的机会并不多,并非秦宏不信任他,而是皇帝李道源从未像今日这般,往常只要是涉及兵部事宜都会敞开心怀,所以,像这样深入探讨的机会基本没有。

    “方兄,你藏得可真深啊,实属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秦阳猛然站起,注视着方天鸿,惊叹道。

    “秦兄过奖了,我不过是身在局外,这视野自然要开阔些。”方天鸿谦虚一笑,应了一句。

    秦宏从震惊之中,回过神,静静的见自家孙子和方天鸿说笑,不自觉的眯着笑眼。

    此时的右宰相杨延和的府邸。

    杨延和回府后,阴沉着脸,眼中爆发出的怒火,让府中的下人战战兢兢,空气一度凝聚,让人不寒而栗。

    “逆子,给我跪下。”杨延和冲着眼前不成器的儿子暴喝一声。

    “扑腾!”杨学明身体一颤,径直跪下,低着头沉默不敢言。

    “你老实的跟我说,此次军服之事,你有没有参与,胆敢有半句隐瞒,我打断你的腿,说 ”杨延和见自家儿子那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问道。

    “有。”杨学明微微抬头,偷偷瞄了一眼杨延和,弱弱的应了一声。

    杨延和听闻,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果然”,随即脸上青筋一阵跳动,伸手轻扶着额头,身子倾斜,倚在侧旁的小几上。

    杨学明,今年三十有七,十二岁丧母,欠管教,才学不佳,喜欢玩些小聪明,常常自以为是的做一些糊涂事,可谓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杨延和一直感觉亏欠其母,不曾纳妾,可是随着杨学明长大后,发现他难以扛起家业,这才被迫起了纳妾要子的想法。

    本以为仕途到了尽头的杨延和,突然被升置为右宰相,他也清楚皇上用意,所以借着职务之便拉帮结派,一是为了能有实力与卢崇文抗衡,二是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谋个安稳的后半生。这样一来,哪怕他不在世了,他的那些门生届时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帮衬一二。

    “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给我讲说清楚。”杨延和感觉头痛没有那么厉害后,低沉的问道。

    跪着的杨学明闻言,不敢有半分犹豫,快速的将事情的经过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一个月前,兵部尚书秦宏考虑戍边军已有三年没有更换过过冬衣物,于是就上书为戍边军制作一批棉服的谏言被皇帝应允,不过却打了个对折,由建议的十万大军变成五万,主要是户部缺钱,即便是这样,户部也是咬着牙才拨了五千贯钱。

    工部尚书郭一恒是个老狐狸,知道此事想要按时完成怕是不可能,于是就将此事交给杨学明负责,杨学明背后有右相杨延和撑腰。有此背景在,届时顺利完成即便他没功,也不会有过,如果到时真误了日期,有杨延和在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杨学明起初也没有想那么多,在见到户部拨款的钱到位后,准备大干一番时,下属却向他禀报,说是所需材料短缺,特别是这夹层的木棉絮缺口最大,为此他特意向郭尚书请教过,郭一恒告诉他,要想短时间筹集所需材料非世家不可为。

    他一想,感觉郭一恒言之有理,于是乎就找了郑家家主,想借其与父亲相熟之便让其帮忙,郑家家主对杨学明所求之事当场就应了下来,并信誓旦旦的向其保证,绝不会误了棉服制作进度,杨学明见郑家家主如此爽快,随即就支付了一千贯作为定金。

    往往事情越是顺利,这其中就越透着怪,工部下的军器监在郑家供应的材料下再度快速运行,可是好景不长。那一日,郑家家主匆匆来找杨学明,向他告知,市面上的棉絮价格已经翻了三倍,按照原价再给他供应已是不可能了,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后续棉絮将会以二倍的价钱出售给他。

    杨学明并不傻,当时并未答复郑家家主,而是让人去市面上打听了一番,在得知棉絮的价格比郑家家主所说的还要高,不得已再次找到了郑家家主。此时的郑家家主却以市面价格已涨到五倍为由,给杨学明开出原价四倍的价格,在见杨学明犹豫并未同意后,郑家家主便给其出了一个主意。

    他杨学明记得最为清楚,当时他与杨家家主在客堂喝茶,他正为棉絮价格飞涨感到十分为难时,只见郑家家主低声对他说道:“杨大人,此事还有周旋余地,就是不知杨大人愿不愿意?”

    当时的杨学明已被棉絮短缺之事弄得焦头烂额,再听郑家家主有主意,无疑是雪中送炭,迫切开口:“郑老,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您老就别卖关子了。”

    “以芦花絮代替棉絮。”郑家家主身子向前倾了倾,小声说了一句。

    杨学明闻言,则是震惊不已,还不待其否定,又闻郑家家主低声道:“杨大人放心,这芦花絮价格低廉,可与棉絮混合使用,只要保证检查部位是棉絮,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按时交差,还可从中大挣一笔 ”

    杨学明暗暗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本来安稳的心却蠢蠢欲动,最终还是难以抵挡巨额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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