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省试
方天鸿见韩忠平眼神清澈、态度诚恳,没有丝毫诓骗之意,心中有些疑虑,他与眼前之人非熟,为何却愿意帮助自己,难道有什么目的不成?
方天鸿家住东南一小镇,距离东都谈不上遥远,本来可以同县里其他学子一同前来的,可因其他学子怕走陆路会有变故,都选择了走水路,方天鸿囊中羞涩,族中倒是为其筹集了一些盘缠,可他却不想将其花在此处。
再者,那几人中有四人家中条件不错,一路上肯定会有挥霍之时,他家境清贫,届时难免会有难堪局面,倒不如他独自一人,走陆路前往东都来得自如。
“这位小兄弟,韩兄为人善良,见你境遇艰难,想帮衬一二,放心,不会有什么歹意的。”
赵门侍见方天鸿面露疑虑,一直犹豫不决,心直口快的他,有些为方天鸿着急,也是上前对其劝慰了一句,可心中却嘟囔着“这人真是奇怪,别人好心助你,你倒还不愿意了?”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方天鸿一路上也是谨慎的紧,即便这样,还是被他人骗过两回,要不是这样的话,他细心算过,身上的钱财绝对可以撑到其返乡。
韩忠平见方天鸿还是有些顾及,心中有所猜测,大概知晓他为何这般谨慎,也不好再劝说,那样将会适得其反,于是伸手在腰间搭包中取出十文钱。
“方公子,这十文钱你且先拿着,你初来这城中,先买些食物果腹,顺便再逛一逛,如有困难,到时来此寻我便是。”
一听到韩忠平提及“果腹”两字,方天鸿瞬间来了饥饿感,口中生津,不自觉的做了一个干咽口水的动作。
见方天鸿有些矜持,韩忠平则是拉起他的手,将钱放入其手中,开口说道:
“方公子,你安心拿着,谁人还没个困难之时呢?如若哪日你飞黄腾达了,再还我便是,且不能误了这省试不是?”
看着小自己几岁的方天鸿拿着钱离去,韩忠平安心不少,十文钱虽然不多,但也够其吃两顿饱饭,可心中还是希望他到时能找自己。
“韩兄弟,你倒是好心,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穷酸儒,想要高中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惜了那十文钱,如若将其放在赌坊,一番运作,到时绝对能够大赚一笔。”
对于徐门侍所说刻薄之话,韩忠平则是不予理会,只是笑了笑。然而,一旁的赵门侍却是见不得他这般难看嘴脸。
“韩兄此乃善举,你一市侩俗人,懂个屁!”
徐门侍见韩忠平没有搭理他,也不以为意,反倒是赵门侍的话,让他觉得异常刺耳,十分恼怒。
“姓赵的,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一市侩俗人,懂个屁!”
“你,你”
徐门侍和赵门侍经常这般,赵门侍看不惯徐门侍那招人厌的做派,常常斗嘴,每逢此时,韩忠平都不得不出面劝解。
“赵兄,徐兄,莫要为了小事争闹,还在当值呢?影响不好,要是被门吏大人见到,这责罚肯定是少不了的。”
大武二年,本次科考是皇帝李道源登基,举行的首个科考,礼部和宫里的李道源对此极为重视。
这科举制度,自太祖晟高帝而定,大晟中叶逐渐完善,所谓科举,就是通过考试来选拔官吏的制度,分为常举和制举。
常举,则是常贡之科,其实就是科举考试,考试时间固定,每年秋季举行,又称为秋闱。而这制举,又名为制科,是皇帝根据需要,可随时举行的考试,时间和科目都不定,只为选拔特殊人才。
这常举又分为六个科目,分别是秀才、进士、明经、明法、明字和明算,然而,秀才一科难度最大,往往一场下来,都不能为朝廷选一可用之人,后来便被废弃,极少举行,这其中最为常用的要数进士和明经两科了。
进士科,所考内容包括帖经、诗赋写作和时政策问三个部分,而明经科,则是主考儒道帖经、经义和时政策问三个部分。
本次科举,不同于以往,既不能称为常举,也算不上制举,因为二者有着明显差异,制举不限制应试之人资格,每逢制举都会有现任官员参加应试。
可常举则不同,常举的生源分为生徒和乡贡两类,所谓生徒,则是官办书院求学而出师学子,不需参加乡试,便有参加省试资格。而乡贡,是指地方普通学子,参加郡县选拔考试,且只有获取解状后才有资格参加省试。
此次科举,因朝廷官员缺口大,时间紧迫,急需补充,皇帝李道源便将两者相结合,只考进士一科,应考对象则是地方乡试前十名。这样一来,便将考生控制在两千多人的范围。
礼部早已拟了考试安排,省试只取前两百名,殿试则在省试两百人中取一百人,只有这一百人方可授予官职。
初春,天暗的依旧较早,晚班当值的门侍前来交接时,韩忠平同张明夕打了声招呼后,往家赶去。
此时,距离一更宵禁还有一个时辰,就在韩忠平路过一客舍时,隐隐听闻里面有人说话,本来他也不在意,只是转头往里随意的看了一眼,却见客舍掌柜欲将一人往外赶。
“咦?,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借着店里的烛光,站在对面的韩忠平,发现那被掌柜所赶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于是,他好奇的向前走了两步,却见那人被掌柜赶出店外。
“方,方公子?”
那人一直背对着韩忠平,但其身形和背影与今日遇到的方天鸿神似,心中有些吃不准,韩忠平试着对其唤了一声。
韩忠平没有看错,此人正是今日晡时入城的方天鸿,在离开韩忠平后,他便在城中一包子铺,用韩忠平给他的钱买了两个馒头,原本一文钱一个的馒头,硬生生的被他讲到了一文钱两个。
馒头倒是不小,两个馒头下肚,饥饿感瞬间消除,见手中还有九文钱,按照他心中想法,找一个简陋便宜的客舍暂住一日,应该不成问题,可不曾想,他找了十几家客舍,要不就是没有客房,要不就是一日五十文钱,他着实支付不起。
听闻背后有人唤他,有些疑惑转头看去。
“韩城官?”
韩忠平看清是方天鸿后,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声音中带着惊喜,对方天鸿说道:
“方公子,我远远望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我姓韩,名忠平,只是一个看门的小小门侍,这官字着实担不起,你以后直呼我名即可。”
“这可使不得,礼仪不可废,我今年二十有一,应该比您小些,如你不介意,那我以后称您韩大哥如何?”
“不介意,不介意 ”韩忠平此时甚是开心,他一个不识几字的粗人,被一文人称一声大哥,哪能心生介意呢?
“韩大哥,小弟并非富家子弟,您以后也莫要称小弟为公子了。”
“嗯,那我以后称你贤弟,怎样?,这样显得亲近些。”
韩忠平说完,见方天鸿原本有些忧虑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还向韩忠平点了点头,韩忠平又是咧嘴一笑,随即伸手,将手臂搭在方天鸿的肩背上,开口对其说道:
“贤弟,如今这城中供他人暂住歇脚的客栈早已住满了,像这般简陋的客舍,在平日里十来文钱就可住,如今却是翻了几番,既然你都称我为大哥,那大哥理应给你安排一住处,这次可不能再拒绝。”
方天鸿突然被韩忠平搭着背,一时有些不适,不过也没有抗拒,任由韩忠平轻推着向前,再次听闻韩忠平要为他谋个住处,方天鸿心中十分感动,便没有再推脱。
韩忠平按照原路,带着方天鸿,很快就回到东门。
“小韩,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这位是?”张明夕正当值,见韩忠平又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面生的青年,心中颇感好奇。
韩忠平上前,对方天鸿的境遇做了一番解释,张明夕听闻,知道韩忠平的用意,将视线落在方天鸿的身上,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见其不像坏人,便开口对韩忠平说道:
“我那住处你最为熟悉,你只管领方公子前去便是。”
说完,又对一旁的方天鸿宽慰道:
“方公子,我那院子有一偏房,一直空着,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人居住,颇感无趣,刚好有方公子,这样一来就不像往日那般枯燥了,方公子,你可要多住些时日啊!”
方天鸿躬身对张明夕一拜,道了声谢后,便随着韩忠平离去了。
张明夕和韩忠平的住处,相距不是很远,仅仅相隔了一条街道,在去往张明夕住处的路上,韩忠平又买了一些吃食,见天色不早,两人展开脚力,很快就到了张明夕住处。
韩忠平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大门,径直领着方天鸿来到一偏房,点燃偏房油灯,偏房模样便映入眼帘,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一侧有一床榻,对侧窗户旁放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两侧各放置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方贤弟,此处有些简陋,还望贤弟莫要嫌弃。”
韩忠平将手中的吃食放在小方桌上,见方天鸿对房间打量了一番后,开口对其说道。
“韩大哥好心收留小弟,小弟感激不尽,怎会心生嫌弃呢,此处收拾的如此干净,倒是小弟这副模样,却是不好意思破坏。”
“张叔这里,平日都是家妹打理,你随意,不必拘谨,你安心居住,到时家妹自然会收拾,这些时日想必你也没怎么休息过,今夜就在此好好安歇,我就不再叨扰了。”
“哦,对了,桌上的吃食别忘了吃啊,只有吃饱了才能好好应试。”
安顿好方天鸿后,韩忠平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脸上的笑意不曾停过。
韩家,韩忠平到家后,见桌上为他留下的晚饭,心中顿时一暖,初春晚上生的寒意,快速在其身上消散了。
“哥,你怎这晚才回来?,嫂嫂都歇息了,这饭菜怕是有些凉了,我去给你再热一下。”
韩晓棠欲要端起桌上的菜盘,却被坐下的韩忠平伸手打断。
“不碍事,你去将我的酒取来。”
“哥,今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么?同妹妹说说,让妹妹也开心开心呗!”
“你先将哥哥的酒取来,哥再告诉你。”
韩晓棠很快取了酒,韩忠平则是为自己倒了半碗,轻抿一口,脸上尽是惬意。
稍后,挥手示意韩晓棠坐下,悠悠开口对韩晓棠讲起今日所见所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晓棠听闻眼中渐渐亮起了光。
次日清晨,韩忠平出门当值,临走之时,特意嘱咐了韩晓棠一句:
“别忘了将早饭和我那外衣送到张叔住处,交给我方贤弟。”
七日时间,方天鸿不曾出门,一直在房中认真备考,韩晓棠每次都多做一人饭菜,并且亲自为其送饭。
时间转眼即逝,省试开始。
“方贤弟,这是家妹为你做的吃食,都是干食,你且拿好,应试时饿了就吃,千万不能饿了自己,考完后,我在家中摆上一桌,到时咱喝个痛快,兄长在这里祝你一举高中。”
“借韩大哥吉言,小弟定当尽力。”
贡院中,两千一百名学子落座,一声锣响,应试开始。
三日悄然过去,贡院大门缓缓开启,陆续有学子从内走出,神情各异。
韩忠平特意告假一日,带着妹妹早早在贡院门外等候,韩晓棠往里看去,一直未见方天鸿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有些急了。
“哥,方公子咋还没出来?”
“好歹也有两千多人,哪能这快就出来,你咋比我还要着急呢?”
正当韩忠平有些疑惑之际,眼尖的韩晓棠在人群中发现了方天鸿的身影,急忙拽了两下韩忠平,高兴的开口提点道:
“哥,快看,是方公子。”
“方贤弟,方贤弟,这里 ”韩忠平挥手高喊,很快引起了方天鸿的注意,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向韩忠平的方向而去。
“韩大哥,韩小妹,您们怎么来了?”方天鸿见韩忠平兄妹来此等他,有些意外,心中又颇为感动。
“我哥说了,等你考完,要同你喝个痛快,家里酒水都备好了,就等你了。”
韩忠平欲要开口,却被其妹妹抢先一步,随即只好补充一句“这省试考过后,就不要多想,咱回家喝个痛快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