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赶考
翌日清晨,自前天夜晚下过大雨后,这天儿一下就凉了许多。
东都韩家,小小院落一侧有一瓦棚,韩晓棠和韩忠平早早起来,此时,韩忠平正将干柴塞入灶台膛中,不一会儿,随着一股浓烟顺着烟囱直上,灶膛中也明亮了起来。
灶台旁,韩晓棠则是收拾着韩忠平早上买回的排骨,一阵砰砰作响后,一大块排骨快速变成一节节小段。
“哥,咱这一大早就吃这般油腻怕是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人家大户,天天吃都不腻,赶快做,做好了先给你嫂子送去,我还买了些精米,到时熬些粥也给你嫂子送去。”
“哥,你对我嫂嫂真好,将来我也要找一个对我这般好的夫君。”
“你这丫头,难道我对你不好了?嗯,你这般年纪也该找如意郎君了,倒是哥哥疏忽了。”
韩晓棠一听自家哥哥这才想起自己的婚事,故意停下手中动作,板着脸做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哼~,哥,你眼里没有我这妹妹了!”
韩忠平蹲坐在灶台前,闻言快速将手中的干柴送入灶膛中,然后起身看着矮自己半头的妹妹,心中有些好笑,不过随即又有些酸楚。
“好啦,是哥哥不对,父母走的早,都说长兄为父,我这兄长做的不够好,哥哥向你赔罪了。”
韩晓棠听闻兄长如此说,心中也有些动容,这些年韩忠平对她的疼爱,从未减少,哪怕是有了嫂子,兄长也是如同往日一样,但是这婚姻一事,毕竟是由家中长辈操办的,可惜父母皆不在世,她一个女子也不好主动提及。
本来她可以同嫂嫂宋兰红说起的,可自从宋兰红有了身孕,外出走动更加少了,为了不让嫂嫂分心,她一直都未提及,然而她前些时日满了十七岁,她自己着实有些着急了,借此才向哥哥提起此事。
她依稀记得当年她兄妹俩来这东都路上是何其艰难,时常都是饥肠辘辘,露宿野外,一直都是哥哥照顾她,这些年来了东都有此模样,也是哥哥一人操劳的结果,她也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想让哥哥对自己的婚事上心些罢了。
“我家妹妹生的如此漂亮,一般人肯定是配不上的,今日我在集市上听闻,皇上要开恩科,到时肯定有学子前来赶考,那时哥哥好好给你物色物色,届时你看上哪个,跟哥哥说,哥哥找人给你提亲,小妹,这样你可满意?”
韩忠平的话,让韩晓棠心中暗暗欣喜,可是见自己哥哥说的这般直白,还要询问她的意见,脸上肉眼可见的生了一抹绯红,随即对韩忠平嗔了一眼,默不作答。
随即,见锅中升起一丝带着刺鼻的烟雾,韩晓棠赶快拿起一旁的竹铲,快速翻动着。
韩家用过早饭后,几人都在卧房中。
床榻上宋兰红坐起,由于天气有些凉,此时将孩子裹紧抱在怀中,韩忠平脸上布满了温厚的笑意,认真的看着熟睡的孩子,一只手不知觉的凑前,欲要轻轻触摸孩子的小脸,可又悬在空中。
“哥,你是不是忘了给我小侄子取名啊?”
“哎呀,你看我,这个我还真忘了,小妹提醒的是。”
宋兰红见韩忠平认真思索的样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柔声的对韩忠平说道:
“夫君,莫要被小妹误导了,孩子还小,一般要等孩子满三个月,才可取名的。”
“娘子,我这不是第一次当爹么,哪懂得那些,不过我儿子不同于常人,这取名可要提前,不然那不是与常人无异么?”
韩忠平此时模样,得意中带着一股无赖般俗气,惹得宋兰红和韩晓棠一阵发笑。
“娘子,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对对对,夫君说什么都对,那夫君给孩子取什么名呢?”
听宋兰红这么一问,韩忠平一时间有些为难,思索了半天,最后只好羞愧的对宋兰红开口说道:
“娘子,你是知道的,我不识几个字,这取名怕是有些费力,你认字较多,你来取一个。”
宋家家业还在时,宋老爷子一直想再来一子,好继承家业,可最后却没能如愿,只好培养宋兰红,让其识字,教其经商运作之道,可好景不长,还没等宋兰红接管酒楼生意,家宅和酒楼的地契却被长子偷出,抵押当作赌资。
“夫君,妾身虽然识字,但毕竟比不上那些读书人,妾身怕是也难以取出好名。”
“那这如何是好?晓棠,你脑子灵光,要不,要不你取一个?”
“哥,你这是为难小妹了,小妹跟嫂子才学的几个字,嫂子都取不了,你怎会认为我能取出这名来?”
此时的韩忠平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如果此时还有旁人在,他肯定也会让他人代取的。
宋兰红见韩忠平如此,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摇了摇头,开口安抚道:
“夫君,你可以先给孩子取个乳名,这乳名倒是没有那么正式,应该难不倒夫君的。”
“娘子说的甚是,这名先等等,到时找个老道给咱孩子算一卦,再取好名不迟,这乳名么,叫什么好呢?”
韩晓棠又见自家哥哥在那犯难,在一旁干着急,不多时,她实在没能忍住。
“哥,这名你取不了,怎么这乳名你也取不了呢?这多简单,你还思考半天?”
“简单?你来,你给取一个试试!”
“我来就我来,我见别家得子,都是叫“猫儿”“狗儿”什么的,都说贱名好养活,不如”
“停停停,你这丫头,一边去,取的这都是什么名?要是这般,我还用你?你也不动动脑子,你小侄子将来是要做官的,取这般贱名,岂不是让人笑话?”
韩忠平让自家小妹给整的颇为无奈,平日里小妹聪明至极,今日这脑子怎么就不太灵光呢?
而此时,韩晓棠神情错愕,欲要开口争辩,却又闭口不言,她对韩忠平一直执着于小侄子将来能做大官,深感无奈,哪能想到取个乳名也能牵扯到做官上,让她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娘子,这还得你来,你给咱儿子取一个?”
宋兰红一直静静的看着韩忠平兄妹俩争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推来推去,最终还是推到自己身上,轻轻一笑,低头看了怀里的孩子,柔声的开口:
“世人都以瑞兽麒麟,寓意自家孩子将来会才华横溢、成为圣贤,我家孩儿将来也定会如此,那就取一麒字,就叫麒儿,夫君你认为这名字可好?”
“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以后能做官,晓棠,你好好跟你嫂嫂学学,别整天弄那些没用滴。”
韩忠平又在家中待了两日,见自家娘子身体气色转好,又有自家妹妹细心照料,他在一旁也插不上手,经常被妹妹嫌弃自己笨手笨脚,只好安心的当值去了。
东都东门,众人见告假数日的韩忠平回来了,都纷纷向他道了一声喜。
“韩兄弟,你几日未出,怕是不知道?”
“徐兄所说是何事?”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举荐做官之事呗!”
姓徐的门侍,见本该是自己的话,却被一旁的赵门侍给抢了去,有些恼怒,背过身子,拉了拉韩忠平,不再理会身旁的那名门侍。
“这事儿啊,这个我听说了,有什么奇怪的嘛?”
“韩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几日,城里可热闹了,你还记得城东头,那个卖豆腐的老黄么?”
“知道啊,前几日还在他家买过豆腐,他家豆腐确实不错,嫩的很,还不酸 ”
“唉,韩兄弟,咱不说这个,我是说他走了关系,托人举荐他儿子做官这事。”
“徐兄,这有何不妥?听闻只要是有才之人,都是可以举荐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韩兄弟,好兄弟,你难道不知老黄家的儿子,这里,这里有些毛病么?”
徐门侍见韩忠平一直不上道,顿时有些着急,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向韩忠平解释道。
韩忠平在来当值的路上,遇见一同当值的门侍,那名门侍对他有过嘱咐“如遇到徐门侍搭话,千万不要过多搭理”,后来一问便知其中缘由。
原来,前几日朝中让百官举荐贤人可入朝为官之事让城中百姓知晓,这帝都就开始暗流涌动,众人纷纷暗地里托人举荐自家孩子。
徐门侍则借此理由,向其他门侍借了不少钱帛,后来有人在赌坊中发现其身影,一打听才知,他在赌坊输了不少钱财,这是借钱还债啊,至此,众人便不再理会于他。
见韩忠平这几日未来,这其中事情应该还不知晓,他便又起了借钱的心思。
“徐兄,老黄此般做法,也是为了他儿子谋个差事,尽管如此,到时也有人核实的,你我去操这心作甚?”
“哎,不瞒韩兄弟,他老黄能为他痴儿这般做,兄弟我很是感动,我有一表舅在都做官,我本想通过他的关系,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可惜这手头不宽裕,不知韩兄弟可否 ”
“咳,哼,哼哼!”
不等徐门侍将话说完,站在旁边的一门侍卫突然咳嗽,不停的清理着嗓子。
“老赵,你怎么回事儿?要是嗓子不舒服就去看大夫,一直在这哼哼唧唧的,是对我有意见怎滴?”
“徐兄,徐兄,赵兄肯定是昨晚喝酒喝多了,别理会他,徐兄,你也知晓,小弟刚得一子,这用钱的地方颇多,如若是平日小弟定当借你,你看这 ”
对于徐门侍借钱,韩忠平委婉拒之,徐门侍听闻则是瞬间拉着个脸,哪还有之前热情劲儿,只是抬眼对韩忠平瞅了一眼,转身就向他站守的位置而去。
待徐门侍离去,韩忠平与一旁的赵门侍面面相觑,只见赵门侍冲着徐门侍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做着一副欠揍的表情,让一旁的韩忠平在那暗暗发笑。
大武二年,初春。
去年初冬,朝廷在礼部大力推动下,很快完成各郡县的乡试。
此时的东都,热闹空前绝后,城中大小客舍、客栈均已爆满,书铺中的书籍、笔墨、纸张极度紧张,可谓是开张一日可吃三年,有实力的掌柜,店里自然不缺商品,可那些小书铺的老板却犯了愁。
城中还有一处最为热闹,平日里也热闹的紧,可这几日赌坊中因开了一个新玩法,让赌徒们看到了可以发家致富的希望。
“老徐,我听说赌坊最近开了一个新赌目,最高可一赔五十,你没去押一押?”
“那怎么能少得了我,老赵,我跟你说,有个学子叫祝庆水,绝对能高中,你押他绝对能大挣一笔,这个秘密,我可没跟他人说过,兄弟够意思吧?”
“哎!,倒是可惜了这个秘密,我不好这口儿。”
东都东门,韩忠平见老赵又在拿韩门侍开心儿,不禁苦笑的摇了摇头,就在此时,从城外匆匆赶来一位衣衫褴褛,书生模样的青年。
“这位城官,劳烦问一句,省试开始了么?”
徐门侍见一副穷酸装扮的书生问自己,一脸嫌弃,不予理会,韩忠平见状,则是几步上前问话。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东都赶考的吗?”
“小生姓方,名为天鸿,正是来赶考的,不知这省试可开始了?”
“方公子安心,这省试安排在七日后。”
“那就好,那就好,还好赶上了。”
方天鸿,家住东南偏远一小镇,从小便没了双亲,是在族中众人的接济下才得以活命,可谓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从小好学,又极为懂事,族中出钱送其去乡里书院读书。
学有所成后,方天鸿返回镇子中,当起了识字育人的先生,这次大武科举,初冬乡试拿了头名,族里众人更是纷纷出钱,让其来东都赶考,望他能一举高中,光宗耀祖。
韩忠平见落魄的方天鸿,十分憔悴,面有菜色,显然是这一路上不曾有过饱腹,韩忠平不禁想起当年他带着小妹来东都时,那凄惨画面,一时间,对眼前方天鸿的境遇感同身受。
“方公子,你此时前来,这城中怕是难以找到落脚之处了,你要是信的过我,我给你安排一个住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