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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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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三刻,东都城门东,深秋之夜,月光皎洁,带着一股寒意。

    数十名门侍整齐站成数排,注视前方,等待门吏发话。

    “明日新皇从东门入城,大家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如若有人不开眼,玩忽职守,别怪我不顾多年情义,都清楚了吗?”

    众人听闻,神情一震,眼露亮光,齐声应道:

    “清楚!”

    东都四门,皇帝选择从东门入城,众人为一睹圣颜倍感荣耀,然而队伍中有一人却面露为难之色。

    “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宵禁,晚班当值,白班抓紧回家休息,切记不可饮酒,误了大事,速速离去吧!”

    众人闻言,迅速散开,三三俩俩快速离开城门,只有一人在原地踌躇不曾离开。

    “是小韩啊,你白班之人都已离开,你为何还在此逗留?”

    韩门侍,名为韩忠平,几年前因天灾被迫逃难至东都,途中父母感染重症双双离世,只留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还好受上天眷顾,来到东都时遇见守门门侍张明夕,受其接济兄妹二人才得以活命。

    后来又赶上建造皇宫需要壮力,韩忠平这才有了生计,又是在张明夕的帮助下落户于东都,后因张明夕年岁已快到退下年纪,可他孑然一身,无子可顶替,后来特向门吏说情,声称韩忠平是其远房表侄,可接替他这门侍一职。

    门吏见张明夕为在职老人,明知其在说谎,也未挑明,安排韩忠平提前进入门侍队伍锻炼一番,待张明夕退下后,正式接替张明夕之职。

    “张叔,我家娘子这几日怕是要临盆,小妹一人照顾我着实不太放心,本想今日向门吏大人告假几日,可新皇入宫在即,小侄难以向门吏大人开口。”

    张明夕见韩忠平此般作态,心中生了一丝怨气,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韩忠平,二十有三的年纪,两年前在张明夕搭桥牵线下,娶宋家之女宋兰红为妻。

    宋家家底原本丰裕殷实,在城中更是有一处酒楼产业,日常生意很是红火,奈何家中有一败子,不学无术,嗜赌如命,可宋家只有一子,宋家老爷子见长子已是无药可救,便心生再要一子的想法,可天不随人愿,想得子可来一女,此女正是宋兰红。

    宋家老爷子晚年携妻女露宿街头,其长子因豪赌变卖家产,最后因资不抵赌债而入狱,可家中再无财物打点,最终死在狱中。

    宋家酒楼还在时,张明夕时常光顾,一来二去便与宋家老爷子相熟,自从宋家酒楼变卖后,也再无往来,最后再次听闻还是宋家之女卖己安葬父母之时。

    张明夕不忍宋兰红落入歹人手中,又见其年纪与韩忠平相仿,心思活络的他便以韩忠平的名义出钱将宋老爷子夫妇安葬,更是将宋兰红送至韩忠平住处,促成这般良缘。

    韩忠平为人正直,品性端正,但太过规矩,正是如此,张明夕才十分看重于他,对他倍加照顾,待他如同子侄一般,但也因其不知变通时常让张明夕感到无奈,不知让其顶替这门侍一职是对是错。

    “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早知会我一声,我要不问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张叔,您误会了,我这不是等孩子降生后,再请您喝酒么,谁曾想”

    “兰红怎么样?有请大夫看过吗?”

    “张叔放心,早就请过大夫看过了,兰红身体很好,情绪也很稳定”

    “那就好,下次长点心,有事提前说,切莫擅自做主,跟着我,我帮你跟门头说说。”

    东都东门门吏,名为侯明林,这门吏一职干了十多年,张明夕一直在其麾下,算的上为数不多的老人了,张明夕好酒,但却从未因饮酒而误事,侯明林对其非常倚重。

    此时的侯明林站在城楼之上,同城楼驻军眺望远方那片火光明亮之处,难以掩饰内心激动,安城原本是一座小城,谁曾想有朝一日会变成帝都,而他自己也从一个普通小城门吏一跃变成帝都门吏。

    尽管这小小官职未有变化,可这身份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感觉有人靠近,侯明林转头看去,借着月光见来人是张明夕和韩忠平后,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

    “老张啊,可是有事情发生?”

    “门头,一切正常,并无事情发生,只是我有些私事想让您行个方便。”

    “何事?你先说来听听。”

    “门头,这孩子的娘子十月怀胎,临盆就在这几日了,所以特来向门头告假几日。”

    侯明林听闻微微一愣,心中有些无奈,张明夕与他平日走的近,可眼下新皇入城可是大事,如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可这几日他不得不格外上心。

    皇帝和百官入新都,这礼仪和威严最为注重,他侯明林一个小小的门吏,往常一更宵禁闭门,五更解禁则开,盘查往来可疑之人,此等微末权力在那百官眼中如同蝼蚁。

    尽管他对下属多次叮嘱,但心中依旧不安,平日里他对其下属太过放纵,生怕届时失了礼仪,如若让入城官员盯上,那时他这个门吏小官怕是罪责不轻。

    “老张,你也是十多年的老人了,这其中的规矩怕是你比我清楚,人员已经安排下去了,为何现在才说?”

    “门头教训的是,我也是刚刚从这傻小子口中得知,这不立马告知您么,这人员好办,我与那几个老家伙商议一下,到时轮流顶替这小子之缺。”

    侯明林听闻,看了看张明夕身后的韩忠平,视线在俩人身上转换多次,最终还是有些心软,心中微微一叹,然表面严肃,开口对张明夕郑重说道:

    “只此一次,下次如不提前禀告,别怪我不应允。”

    “门头放心,绝不会有下次的。”

    侯明林见张明夕如此说,也没再过多计较,看着一直未说话的韩忠平,面色变得不再严肃,随后轻声开口:

    “你这小子就要当爹了,以后做事要稳重些,这几日就好好在家照看你家娘子,待孩子降生后,我定当前来讨一杯喜酒,夜已深赶快回去吧!”

    城楼上,张明夕并未随韩忠平离开,看着韩忠平走远后,缓缓上前对侯明林道:

    “多谢门头体恤,改日我定当请门头喝酒。”

    “私底下就不必如此了,我记得我初到这东门接管这门吏一职时,你是第一个拥护跟随的,更是教我这其中门道,我才得以坐稳这门吏小职的位置,要说感谢,理应是我感谢你。”

    “门头哪里话,我这老头只不过做了下属该做之事而已,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老张啊,你孤身一人在世,那韩小子为人也算不错,曾说过要为你养老送终,班底众人哪个不知晓,你为那小子做的太多了,以后还得靠他自己,别什么事都替他扛着。”

    次日晨曦,一抹亮光出现在东方,渐渐将整个天空照亮,万里无云,凉气渐渐消散了些。

    早在下旨迁都之前,皇帝李道源就封韩文战为东都护卫军统领,全城兵马任其调度,圣察院的血衣卫除外。

    圣察院独立六部百官之外,掌天子仪仗,监管官吏,维护社稷安稳之利器,正因如此,李道源再次对圣察院做了细化,设圣御使一人,正三品,由翁怀安代其一职,其下有圣御同知两人,从三品,圣御佥事两人,正四品,还有四司郎中从四品各一人。

    其中四司又分为:诏狱司、密报司、资部司和武部司,统称圣察院四司,其中诏狱司稽查文武百官,有缉拿、羁押和审讯之权;密报司则有收集情报上达天听之权;资部司为圣察院提供一切钱财物资所需;而武部司则是为圣察院招募、培训,提供一切可用之人。

    各司之下又有校尉、校令、参事之职,因圣察院全体上下身着锦衣,衣襟呈血红色,皇帝又赐名为血衣卫。

    而此时的东都城门外,大小官吏无数,翘首以盼,不断向日升方向看去。

    忽然,远处有飞尘扬起,数十骑快速向东都奔来。

    “大人您看,是血衣卫!”

    站在门外的侯明林看了一眼身旁的门侍,眼神中透着一股凶意,低声怒斥:

    “闭嘴,再胆敢多言,这门侍一职你就不要再当了。”

    话音刚落,那数十骑血衣卫已到东门,众人皆是锦衣红襟,腰挂长刀,横戈盘马之势,威风十足,随后为首之人一声高喝:

    “皇帝陛下,巳时入新宫,速速通报护卫军统领韩将军。”

    只见城门上一守城将领应允一声,下城上马,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东都城东北方向,有一小院,一看就有些岁月,因为屋顶黑瓦有些侵蚀,上面布了一些干枯的青苔,黑绿交替倒也令人有几分惬意之感。

    这个小院正是韩忠平的住处,虽然小院只有两间小屋,但经过他的改造也足以让他夫妻俩和小妹三人居住。

    “晓棠回来啦,怎么样?稳婆来了吗?”

    “哥,你别急,大夫都交代过了,距离我小侄子出生要些时间,稳婆那边也说了,用完晌午饭后再过来。”

    韩忠平妹妹,名为韩晓棠,年仅十七,模样生的清秀,与韩忠平相依为命,韩忠平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这几年他有了生计后,生活饮食也有了改善,原本还有些瘦弱的韩晓棠,此时肤色透着白皙更加灵动秀丽了。

    “嗯,小妹说的在理,是哥哥有些急了,不对,你怎知你嫂嫂肚中孩子是男孩?”

    见韩忠平急中带着一股呆痴,韩晓棠和躺在床榻上的宋兰红有些好笑。

    “自然是我这姑姑掐指算的。”

    韩晓棠故作神秘姿态,让韩忠平有些头疼,知道自己被戏耍后,不再理会这个有些神叨的妹妹,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兰红,轻声开口:

    “兰红,无论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喜欢,不要有忧心,我只要你和孩子平安,其他都不重要。”

    宋兰红眼中尽是柔情,此生命苦,遇见韩忠平是她幸运,不觉间眼中泛红,生了一丝泪雾,陡然间一颗泪珠顺着眼角落下。

    “夫君待妾身呵护备至,妾身无以为报,但妾身也坚信肚中孩子为男孩,定会为韩家添丁开枝散叶的。”

    当夜,新皇入宫完毕后,天空渐渐起了云,越积越多。

    突然天际亮起一道耀眼白光,瞬间将都城照亮,随后“轰隆”炸响,从上空传来。

    “嗒,嗒,嗒嗒!”豆大雨滴拍打砖瓦,频频发出清脆声音,顷刻之间,磅礴大雨从天而至,屋檐水柱流落,哗哗作响。

    皇宫圣书阁,皇帝李道源正沉思之际,一太监前来禀报:

    “陛下,钦天监台正,周淳虔求见。”

    “让其进来。”

    钦天监,主以观察星宿天象、颁布历法为重任,今夜惊雷四起太过于异常,周淳虔不得已连夜进宫面圣。

    “臣周淳虔,见过皇上。”

    “起来吧,深夜见朕,有何要事?”

    “臣今夜观察天象,本是万里晴空一切正常,忽有阴云聚集遮蔽星空,此时正是秋冬交割之际,不应有惊雷四起之象,此等异象怕是不详啊!”

    李道源闻言眉头不禁紧皱,紧紧盯着周淳虔,心中也掀起汹涌波涛,不断猜测异象起因,事发在其迁都之后,迁都时日也是由钦天监多次推演所选,难道迁都真的错了?

    “嗯,朕知晓了,此事不要再提起,你且退下吧!”

    周淳虔离开后,李道源再无心思待在阁中,出了圣书阁站在门外,看着漫天大雨,伫立任凭雨水四溅湿了鞋子。

    “陛下,陛下,城外传来消息,德妃娘娘生了,是位公主。”

    一名太监从远处赶来,快速向李道源高声禀报,将其思绪拉扯回来,听闻后一扫心中阴霾,心情大好。

    “高和,听到没有,朕有公主啦!”

    一旁名为高和的太监,原本还怕皇上站在檐下因雨水而感风寒,面带忧虑,此时见圣心大悦,这心情也是异常开心。

    “奴婢恭喜圣上,希望德妃娘娘和公主能快些入宫,届时奴婢也好早早伺候一二。”

    “嗯,你说的不错,朕也想早日见到朕的小公主,可惜因德妃临盆在即,不然也能同朕入宫了,让禁卫传话,让德妃好好在城外修养,待其身子调养好后再入宫。”

    而此时,城东北方向的韩家,宋兰红心愿终成,为韩家生了一子。

    “哥,嫂嫂生了,是男孩。”

    门外的韩忠平十分焦急,此时听自家小妹开门说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随后大喜,开门进入,只见稳婆抱着一个婴儿,上前认真打量。

    “王稳婆,为何不曾听闻这孩子哭过?”

    “韩家郎君,老婆子自打接生以来,你家这孩子不哭不闹,这小脸上还带着笑意,我生平第一次遇见,但身体无异,我想应该是圣人转世,将来肯定不凡。”

    见稳婆如此说,韩忠平在心中想想感觉在理,自家孩子出身就异于常人,将来肯定也不是凡人,说不定能当大官,瞬间喜出望外。

    “借王稳婆吉言,今日劳烦你多时,这钱你且拿着,莫要嫌少。”

    王稳婆是这附近帮人接生的婆子,心地善良,加上有一张巧嘴,一来二去便成了这附近的名人,帮人接生本是善举,主家每逢都会多支付一些喜钱,可见韩忠平手中足足有两百文的样子,瞬间喜上眉梢,也没有推脱。

    王稳婆又细心对韩忠平夫妇,讲了一些照顾孩子的细节,临走之际还特别嘱托韩家娘子,届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找她,见夜深后便不在停留,出了韩家借着月光望家赶去。

    “这天儿真是奇怪,那会儿阴沉的厉害,怪吓人滴,这会儿又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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