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巧天工
到了厅上，乔绮袖独自走在前边，俨然是主子模样。晴雯特意慢走两步，手中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仿佛是她的丫鬟一般。
顾家众人见了，心里明白，必是乔姑娘的老毛病又犯了，未免心中都有些不满。
尤其是沈三奶奶，登时睁大了凤眼，一口怒气火一般地升在了胸口。自己为了顾家请来晴雯，好不容易费了这么多的心力，倒被她这般肆意轻慢。
若是平时，她的火爆脾气登时便要发作，只是此刻碍于贵客在堂，少不得暂时忍了下去。只是她暗自咬牙，决定等此事过后，定要好好教训乔绮袖一番，给晴雯出了这口恶气。
乔绮袖并不知道众人的心思，见自己来了众人都含笑点头，只在心中暗自得意。
她见堂上一位头发花白、衣冠整齐的老人，想来便是贵客，便独自走上前来，盈盈一拜，做出端庄的样子，向江老太监和亨老太太行了礼。
趁着沈三奶奶向江老太监介绍乔绮袖的空档，晴雯和其他丫鬟也跟在身后见了礼，随着众人退在一边。
江老太监见了乔绮袖，见她年纪不大，忙虚扶了一把，不禁赞叹道：“不想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的精工巧思，真乃绣界奇才，人间难得一见啊！”
乔绮袖听了，心中喜悦，却不好太过张扬，于是做出个谦逊的模样来，说道：“贵人谬赞了，民女愧不敢当。”
江老总管摇了摇头，笑道：“姑娘何必自谦，此等绣工，实乃罕见。”说着，他回头对亨老太太说：“不是咱家夸口，这样的绣工，绝不亚于当年的乔夫人。”
亨老太太听了这话，含笑应着，心中大喜。
老太太年轻时也有着绝顶的绣工，依照她的眼光来看，乔绮袖只是绣得不错，并不曾有超脱众人的水准。没想到，今日她竟能得到宫中贵人如此高的评价，想来也是各花入各眼了。
沈三奶奶忙笑道：“老大人果真是好眼光，绮袖姑娘便是如今的绣院凤娘。”
江老太监听了，更是赞不绝口，点头赞道：“果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老太太，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此凤娘在，顾家何愁不再现辉煌！”
乔绮袖得了江老太监的夸赞，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忍不住微微抬头，目光中流露出得意之色。
亨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她心中暗想，若这乔绮袖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将来顾家的辉煌，或许真的就落在她身上了，亦笑道：“承蒙贵人吉言，但愿她能不负众望。”
江老太监上下打量了乔绮袖一番，估摸着她的年纪，便笑着问道：“如此蕙质兰心的姑娘，可有了婚配人家？”
乔绮袖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抢先一步说道：“民女已经定了婚事，自小便与顾家四爷定了亲。”
亨老太太原本还在犹豫如何回答，听到乔绮袖这么说，心中虽有些不满，但见她受到宫中如此厚爱，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的想法，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晴雯，只勉强笑了笑，却并不接话。
沈三奶奶在一旁，瞧着氛围有些尴尬，忙出来打圆场道：“老大人，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莫非，你要给我们家乔姑娘说门亲事？”
江老太监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三奶奶说笑了，姑娘这般秀外慧中，哪里还需要我这糟老头子来给她说亲。不过——”
他略一停顿，“我这儿倒有件东西，能给乔姑娘做一件上得了台面的嫁妆。”
说完，他手一挥，随从立刻捧上来一个用明黄绸布包裹的长条盒子。
众人见状，顿时惊愕不已。
明黄绸布，那可是皇家专用的颜色。
江老太监接着说道：“说来，也是乔姑娘的大幸！那日，太后娘娘偶然见了姑娘的绣品，着实欢喜得紧。她老人家素来爱写字，便赏了一幅墨宝，让我转赠给姑娘。”
众人听了这话，都大吃一惊。
当今皇上以纯孝闻名，素来是以天下奉养太后娘娘，能得她老人家一次青目，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顾家众人以亨老太太为首，纷纷敛了神色，整理衣装，郑重其事地下堂跪拜。
乔绮袖就跪在老太太旁边的地上，心中狂喜，身子因欢喜而微微发抖。
她万万没想到，今日竟能得到太后娘娘的垂青，这份殊荣让她感到头脑发热。
若是有了这幅太后亲赏的墨宝，自己在乔家的地位将永远不会不动摇。而且，自己和四爷的婚事也将因此而定下。
这辈子，再也不用低人一头了。
晴雯跟在一群丫头中，虽然站在人群的最后边，但也跟着众人一起跪拜了下去。
众人纷纷跪了一地，等着跪拜接太后的墨宝。
江老太监亲自打开，朗声念出宣纸上的两行矫若游龙的字——
“百景绣盛世，顾绣巧天工。”
听见这两句话，众人有些惊愕，还是行了礼，等起了身，齐齐去看，果真是这十个字。
众人沉默不语，沈三奶奶瞧着有着不大对，虽然心中猜着五六分，但还是谨慎起见，便问：“太后娘娘厚赞，真是顾家满门的荣幸！只是，只是——”
她还在斟酌着词句，江老太监已经接了话。“沈三奶奶，那套盛世百景图，太后娘娘喜欢的紧，便赏了这幅字。既是赏了那幅盛世百景图，又赞了这位凤娘的绣工，岂不妙哉！”
边说，边指着乔绮袖。
众人听了，一时不知所措，乔绮袖面如白纸，浑身战栗。
江老太监见众人脸色不对，忙问，“难不成，是我记错绣品的名字了？”
沈三奶奶看亨老太太脸色不佳，沉默不语，只能硬着头皮含笑说：“老大人，绣品的名字倒是没错。只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上次贡品竞选第一名是这位乔姑娘的江山万里图，倒是我们家落选的那件，名为盛世百景图。”
老太监闻言，方才明白——自己当时为了将那幅百景图献给太后，将随手指的另一幅绣品当成了贡品第一，众人不知缘由，却误以为原本第一的百景图落了选，将绣制万里图第二位绣娘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