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弄权威
顾家绣院中，乔绮袖坐在冯嬷嬷惯常坐的椅子上，下边两溜楠木交椅上，满满当当坐着绣院中的一等绣娘们，大堂中间又站着四五个管事娘子，正等着凤娘乔姑娘发了话，好去办差。
几十双眼睛眼巴巴等着，乔绮袖却不急不缓地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瞧了半天，方对丫鬟道：
“仔细些，这可是四哥哥从滇南带的润手药，说是比金子还金贵呢，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若是糟蹋了，岂不白辜负四哥哥的一番心意了。”
那丫鬟正半跪在地上用药膏给她润手，听了这话，动作越发轻柔小心了。
年前，外出云游的顾家四爷回家团聚，给府中诸人都带了各地土仪，因知道家中绣院以巧手为重，特地寻了上好的润手药送给各院兄嫂姐妹，乔绮袖也因此得了些。
她平日不舍得用，如今重得凤娘之位，巴巴地拿出来给众人都看看，倒像是四爷特地给她寻来得似的。
众人听了乔绮袖的话，都低头不语，心中却都盼望着她能早点发话，好早些回绣房忙自己的活计。
乔绮袖却似乎并不着急，她细细看了一回手，又喝了半口茶，这才缓缓坐正了身子。
早有管事娘子递上来这个月新到的订货单子，那单子上罗列着各家公卿的绣品需求。
一般的上等殷实之家，尚且沾不上顾家绣院的边儿。京中能发帖来订顾家绣品的人家，大多是王侯公卿，非富即贵。
乔绮袖略看了一回，便轻轻放下，随口说：“这样的单子都是惯常有的事儿，交给绣娘们去做就是了。”
按照惯例，绣院的一等绣娘们只管宫中的贡品，各家公卿的绣品单子多由二等绣娘们来做。便是有要紧或为难的单子，一等绣娘们得了闲暇出手指点一二，也尽够了。
管事娘子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办事，又被乔绮袖叫住了。
她抚着茶杯又出了一回神，管家娘子便直挺挺地站着立等。
“我常听你们说，晴姑娘的手最巧，这些单子便由她去做吧。”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在大堂中回荡着，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晴雯坐在左手边的第一把交椅上，听见这话，冷眼觑着坐在上边的乔绮袖。
按照晴雯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不做凤娘，这样的单子也不值得她出手来做。然而乔绮袖却偏偏将这样的单子交给了她，显然是有意为之。
近些天，这位凤娘乔姑娘自认为自己压了晴雯一头，在绣院越发得意起来，时不时明里暗里给晴雯分了一堆本不用她干的活。
如今，倒是连这样平常繁重的活计也交给自己做，眼瞅着是拿自己当成眼中钉了。
众人看在眼中，心中明白原委，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都知道乔绮袖的脾气，也知道晴雯的地位，所以都不敢轻易表态。
晴雯却是不怕，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她眼瞅堂上的管家娘子立在中间犯难，便略点了点头，应下了这桩事。
这样的事情，只消谈笑间给三奶奶透个风，就迎刃而解了。
众人见晴雯没动怒，都舒了一口气，慢慢上来回别的事情。
这边事情还没说完，就见沈三奶奶身边的心腹丫鬟亲自来了，直走到跟前，向乔绮袖行了礼，附耳说了几句话。
乔绮袖正暗自得意素日看不惯晴雯如今任由自己拿捏，又听见宫中的贵人冲着自己上次“第一甲”的身份，要请自己前去叙话，心中更加得意。
众绣娘见乔绮袖有事要忙，正欲散开继续各自忙去，乔绮袖却突然发了声。
“晴雯，你且等一等。”
晴雯停下脚步，回头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知道她又有什么主意。
乔绮袖却施施然地整理了袖子，嘴角挂着得意的笑，轻声说道：“我的丫头怕我热着，去给我拿香雪润津丹了。这会儿，眼前倒没人帮我拿扇子，偏生三嫂嫂又派人来请。”
她略顿了一顿，见众人都停下脚步看她，便扬了声：“既然晴姑娘就在跟前，就来给我拿扇子吧。”
晴雯听了乔绮袖的话，皱紧了柳眉。
众绣娘皆心知肚明，乔绮袖如今地位今非昔比，自然有些得意忘形，而晴雯又是她素来不喜之人，这次怕又是故意找茬。
派她做绣活也就罢了，拿扇子这样的小事也要找她，岂不是把晴雯当成自己的丫鬟使了？
晴雯心中冷笑，若是此刻便顶回去，只怕又起风波，让二奶奶、三奶奶脸上不好看，倒不如暂时忍气吞声，做出个做小伏低之状，借机在顾家主母们面前表现一番，也好让众人知道乔绮袖素来的做派。
这样，方叫她知道自己并非任人摆布之辈。
众人都怕晴雯这时候发了大火，不想却见晴雯不怒反笑，清脆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戏谑：“好，这就来！”
说着，她走到乔绮袖身边，当真拿起一柄玉骨描金扇子，轻轻地为她扇起风来。
乔绮袖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慢：“小心些，这样的扇子可是杭州运来的，金贵着呢！”
晴雯冷笑一声，心中暗自思量——自己扇扇子或许不在行，但撕扇子却是一把好手。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为乔绮袖扇着风。
乔绮袖见晴雯并不顶撞，心中颇为满意，带着晴雯和其他丫鬟，款步离开绣院。
众绣娘在背后窃窃私语，议论着乔绮袖的嚣张跋扈，对她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她们看着晴雯那恭顺的背影，心中既感到惊讶，又觉得有些惋惜。
在前往顾家前厅的路上，晴雯表现得格外恭顺，小心翼翼地跟在乔绮袖身后，竟比丫头服侍地还尽心。
一路上，乔绮袖娇声娇气，一会儿嫌热要扇风，一会儿又出了汗要擦粉，再一会儿又要用手帕子掩着手，说是怕被风吹干了。
晴雯都一一含笑应了，竟是无不从命。
乔绮袖的丫鬟们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得意。她们以为自家主子在绣院中得了脸，晴雯这位顶级的绣娘竟然如此巴结自家的小姐。
唯有沈三奶奶的心腹丫头，瞧着这一路的热闹，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别人不知道，自己却心知肚明——自家奶奶最是看重晴雯姑娘。
近日，为着乔姑娘几番在绣院生事，三奶奶几番给晴雯赔礼道歉，又拿了大把的银子送到晴雯家里，只求她消消气，别跟乔绮袖一般见识。
如今看着乔绮袖这样闹一场，她心中不禁为自家奶奶感到担忧——不知道又要送出去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