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要紧事
见晴雯进来，沈三奶奶忙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命人将银子收了，预备摆饭。
“三奶奶真是好富贵，吃饭也先摆摆这么些银子。我倒唬了一跳，还以为是要给我发薪水呢！”
晴雯语气里满是调侃。
“你这小滑头，这点子钱也放在眼里，谁还敢短了你的月薪不成？你才是绣院头一份的‘大奶奶’，怕也只有冯嬷嬷能压你一头了。”
沈三奶奶也是素日爱说笑的人。
自从晴雯来了绣院，不仅补齐了宫中贡品的短缺，还调教出好几位能挑大梁的绣娘，就连绣院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相比于顾家绣院日日攀升的收入和名望，晴雯拿的这最高等的月钱，实在是不算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三奶奶又朝门外看了看，见还是没人，便问身边的丫头：
“怎么，那一位又没来？”
“绮袖姑娘说，她身子不适，没胃口吃饭，今日就不来了。”
在晴雯来绣院之前，绮袖姑娘向来与沈三奶奶一起用中饭。
自从几个月前，沈三奶奶拉了晴雯一起落座用饭，她的表情就有些蔫蔫的。
上个月，晴雯终于正式取代了她的凤娘位置，她就更不想来吃饭了，每次都推脱说身子不适，自己一个人在绣院用饭。
“这丫头，真是小家子脾气。”
沈三奶奶皱了眉头，她性情爽利，最讨厌这样计较小节的人。
她和晴雯都知道真实的原因，只是不想戳破脸面罢了。
晴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乔家也是江南大户人家，比起晴雯这个自幼漂泊的孤儿，家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个儿的缘由罢了。
丫鬟摆上饭来，一碟子胭脂鹅，一碟子木樨银鱼鲊，一碟子火腿炖肘子，一碟子清蒸螃蟹，另有四样时令小菜，一大碗火腿鲜笋汤。
“我今日特地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豆腐皮包子，还有些新鲜果糕，一会儿拿食盒装了，给芳官也带回去些。”
晴雯含笑谢了。
沈三奶奶和晴雯一边对面坐着用饭，一边说起了那件要紧的事情。
按照往年的惯例，每年的端午、中秋、年节，还有十一月的万寿节，是四个固定送绣品进宫的日期。
上个月，因为刚忙完端午的进贡，中秋日子也尚早，正是绣娘们能喘一口气的时候。
谁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命各家绣院在七月二十日前准备一件宫用级别的绣品，再经过层层选拔，其中脱颖而出者，将会成为七月底新立的皇太子三岁生辰的贺礼。
因为事情仓促，各家绣院接到消息都乱了阵脚，即刻忙忙地准备起来。
顾家绣院是绣品类的皇商之一，端午时的贡品又得了宫中赞赏，这次，想必有极大的概率中选。
当时，绣院的凤娘还是乔姑娘，她负责设计绣布，安排绣娘，挑选丝线，和绣院管事们一起调停绣品的各项事项。
没过几日，亨老太太出面，宣布了晴雯成为新的凤娘。
这一重任，自然也落在了晴雯的头上。
“这件事本就仓促，上头又很是重视，你可好生要留着心。”沈三奶奶拈起公箸，给晴雯夹了些菜放在碗中。
顾家涉及宫中贡品的相关事宜，本由二房奶奶卫若梧统管，不关沈三奶奶的事情。
卫二奶奶出身于京中世家，做事斯文，行动稳重，很有些高门小姐的气派。
她能嫁到顾家，大概是因为父亲看中顾家的富贵，又有皇商的体面，再加上顾家妇人不受后院的束缚，很适合卫若梧自幼潇洒散漫的性子。
只是，她虽然嫁入顾家，却最不喜欢在外边奔波当家理事，只因幼时和宫中相熟，才勉强担负起宫中贡品的事情。
一概大事，卫二奶奶只交给自幼照顾自己的得力管事，黄御笙，黄姐姐负责。
黄姐姐虽然干练，对顾家的绣品事宜，到底不如沈三奶奶熟悉。
因此，虽说顾家二房名义上统管着宫中贡品，倒有那么一小半儿，也交给了沈三奶奶。
趁着这次用饭，她又细细叮嘱了一回，又问了一些要紧的事项，晴雯一一回了。她才放下心来。
“明日我便起身去湖州了，绣院中的大事，虽说有管家、嬷嬷们负责，绣品事宜还少不得要你多留心，尤其是要紧的贡品，件件都要经你的眼睛看过，才能交给黄姐姐。”
晴雯听了，笑着应下来了。
吃过饭，三奶奶又留她喝茶，晴雯见院里还站着几位管事娘子，知道她还有事要忙，便推辞绣院有事，准备回去了。
刚掀开帘子，沈三奶奶又叫住了晴雯。
“瞧我这个记性，倒还有件要紧事，得烦你跑一趟。”
晴雯忙回来，笑道：“奶奶哪里说这个话，有什么烦不烦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且不说沈三奶奶的伯乐之恩，便是这一年来跟着她当家、理事，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晴雯打心底里佩服这样一位能干的当家奶奶。
荣国府的琏二奶奶，也是这样爽利能干的人，可惜只能在困在内宅理事，不能像沈三奶奶这样，天南海北，无拘无束，实打实地做出一番大事业。
“保龄侯家与咱家素来有交情，上个月就再三邀我去家中叙话，我也早就应下来了。谁知这次要提前去湖州，明日竟然去不得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礼，正是你前时绣的那套彩绣牡丹织金宫扇。一事不烦二主，明日你便替我去一趟吧。”
晴雯笑道：“好奶奶，这样的侯门贵地，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去得了？还是等您从湖州回来，再去吧！”
二奶奶听了，忍不住笑骂：
“别放闲屁了！京中的有爵之家，你也去了不知多少趟了。现在倒与我说这个话？明日若不好生去，看我从湖州回来，便把带给你的那份礼，全赏给院里的丫头们！”
正在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听见两人说笑，都跟着笑了。
晴雯也灿然一笑，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