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凭栏望
在晴雯落入水中的一刹那,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说时迟那时快,岸边的柳二娘如同一道闪电般从树丛中跃出,她身姿矫健,迅速向船头的方向游去。
与此同时,湖岸边的阁楼上,谢以宁正凭栏远望。
晴雯的身影消失在碧绿湖水中的一瞬间,握住栏杆的突然收紧,指节有些发白,眼神紧盯着湖面。
直到,柳二娘抱着晴雯上了岸边,又几经折腾,终于拍出来一口水。
他动了动喉结,将那口屏住的气息缓缓吐出,胸中的惊涛骇浪也开始平息,手才渐渐松了力度。
谢以宁快步走出门外,对着等候在门外的侍卫高声急呼。
“去传府医,要快!”
一名侍卫应声而去,迅速传达了命令。
他又回到栏杆处,紧紧盯着柳二娘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他才重新将目光转向了画舫。
不一会儿,画舫也被劲风缓缓吹到了岸边。
水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下了船,却没有追赶柳二娘先前离开的方向,只是安静地坐在岸边的山石上,无声地眺望着满湖的风波涌起。
夕阳渐渐西下,余晖洒在水澈孤独的背影上,拉长了他的身影。
谢以宁远远地望着他安安静静的背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长舒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下阁楼,对着迎上来的侍卫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释然和坚定。
“去告知王府的长史官,他可以准备筹办北平郡王的婚礼了。”
掌灯时分,晴雯从昏迷中醒来了。
“哟,小姑娘,你醒了?咱们又见面了。”
正在一边忙着手中活计的申大夫,体型微胖,胡子花白,见晴雯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眼前是似曾相识的床帐,身边是似曾相识的白胡子老头,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过这段回忆。
晴雯浑身都在往下滴水,满脸困惑,问道:“老大爷,你认错人了吧?我们见过吗?”
“怎么没见过?上个月的月初,你就是在这儿发的高烧,谢大人大半夜把我叫了过来,给你开药、煮药,难道那不是你?”申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瞪大了眼睛。
听到这番话,晴雯的回忆逐渐被唤醒,好吧,破碎的不堪记忆又被补上一块儿,她感到自己的头有些发晕。
她重新躺回到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唔……是我。”
原来,柳二娘将晴雯抱去后院寻找府医,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申大夫,在他的指挥下,晴雯又被送到了这个房间。
晴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申大夫得意得“哎”了一声,一边伸手摸晴雯的额头烫不烫,一边打趣道:“我记得清楚,你就是躺在这张床上,拉着我的袖子不放手,一直冲我喊爹。”
晴雯听到这话,感到有些尴尬,她伸手捂住了脸,也想捂住耳朵。
申大夫又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比对温度。
“再说了,我来这个府里两三年了,谢大人就没让我看过病,也从来没有姑娘家进这个宅子,更别提这儿是他自己的卧房了,我怎么能记错呢。”
晴雯懊恼地想,为什么人只有两只手呢?
捂住了脸就捂不住耳朵,捂住了耳朵就捂不住脸。
“还好没发烧。不过说来也怪,怎么每次我见到你,你总是湿淋淋的呢?第一次呢,是淋了雨,这一次倒好,干脆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我当这个大夫,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只治你啊……”
晴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干脆用被子蒙着整个头,试图隔绝外界的嘈杂声音。
然而,外头声音倒是小了不少,越是想要忘记的记忆,却如排山倒海般涌入她的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白胡子老头的念叨声终于远去,随后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晴雯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确认房间里没有人后,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大概是柳姐姐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晴雯现在穿着一身玉白色团花暗纹交领中衣,袖子和裤腿处都胡乱挽了几挽。
虽然不雅观,胜在轻便自如,显然是柳二娘的做事风格。
晴雯的外衣正搭在檀木衣架子上,还时不时的往下滴水。
她悄悄下了床,快速包好了自己的衣服,刚准备穿上鞋子溜走,门口突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晴雯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大夫?”
“是我。”柳二娘的声音。
柳二娘端着食盒走了进来,谢以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跟在后边。
他穿着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眉头微蹙,眼睛下方是一抹因连日案牍劳形留下的乌青。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现在,晴雯穿着他的衣服,赤裸着双脚,站在他的面前。
这件衣服,正是雨夜那天自己穿的。
现在穿在晴雯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语气平静地说:“这是药,趁热喝。”
晴雯听到这话又是一愣,看着谢以宁手中的药。
高烧又醉酒的那天晚上,他似乎也是用这句话,哄哭闹不止的自己喝药的。
就在,就在自己肆无忌惮地勾引……
心里暗自感慨,算了,算了,不提了。
走在前面的柳姐姐,却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径直将食盒拿到桌子上,随口说:“先吃了饭,再喝药。”
饭菜精致,冒着热气,很是开胃。
晴雯趔趄着穿好了鞋,被柳二娘按着坐在桌子前,可是却一点也吃不下。
晴雯扭头问柳姐姐:“你家……主人呢?他怎么样了?”
柳二娘略一沉吟,没说话,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谢以宁。
他正用勺子慢慢搅动着药汤,不急不慢地。
“多谢姑娘关心,他还好,已经送回了府。半个月后,就是他和公主的婚期。”
谢以宁的语调沉稳,掩住了心中微不可察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