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祖宗
听到这个声音，晴雯就知道，自己除夕夜制作好的那张护身符，从今天开始生效了。
来的人是老太太身边的琥珀，她刚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忙向王夫人跪下行礼。
“回禀太太，老太太说，叫晴雯姑娘过去，有事跟她说。我刚要去园子里传话，在门口听彩云姐姐说，晴雯在太太这边说话，所以顺路过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太太怒气冲冲，晴雯满脸泪痕，一屋子人都绷紧了脸皮，满屋里鸦雀无声。
琥珀只以为夫人素来好性儿，谁知今日竟然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她再也不敢说笑，只能低了头，连老太太说要大赏晴雯的话都不敢说。
王夫人听到是老太太要赏的话，不由得站了起来。
在荣国府里，老太太向来是地位最尊贵的掌家之人。
这么荣耀显赫、钟鸣鼎食之家，孝顺父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别说是自己这个二儿媳，哪怕是为官做宰的长子贾赦、次子贾政，也万万不敢顶撞老太太一句半句。
倘若贾母敲敲拐杖，满屋子儿辈孙辈，哪怕是受封的国公、御赐的大臣、钦点的官差，也得乖乖跪下来，磕头请罪。
这边，王夫人刚说要罚。那边。老太太赏人的话就传过来了。
王夫人有点犯难。
晴雯见状，终于有机会，把刚刚说的话痛痛快快说出来，为自己扳回一局。
“太太，我小时候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自小是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然这两年跟了宝二爷，到底不敢忘了老太太的大恩大德。”
她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年下，奴婢之所以不爱走动，实在是因为一直在给老太太做针线，想替二爷尽一点孝心。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多嘴多舌，才让太太误会了我的一片心。
屏风后边，那个多嘴多舌的小人，正捏紧了手帕，恨得牙根痒痒。
“太太若是怪罪，我自辞了老太太的差遣，一心一意侍候二爷就是了。”
王夫人听了，终于找到了台阶下，起身，走过前，亲自搀起晴雯。
“我的儿，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孝心，是我错怪你了。
她又掏出手帕，擦干她的眼泪。
“好孩子，你这样的知恩图报，没亏老太太多疼你一场儿！既然老太太传唤，你快快去吧。”
王夫人巴不得她早点走，赶快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晴雯答应着，辞了王夫人，随着琥珀，来到了贾母的暖阁里。
贾母正歪在榻上，和王熙凤说说笑笑，鸳鸯、翡翠等丫头们在一旁站着服侍，旁边的紫檀桌上，堆叠着一大堆的新衣服。
老太太身上披着一件秋香色瓜瓞连绵福寿纹彩绣团花大袖衫，正是晴雯过年时花了大功夫做出来的那一件。
一见晴雯过来，老太太笑着招手，满心满眼的喜爱，连声赞她心灵手巧。
原来，每当逢年过节，贾家族里的小辈们总会为她孝敬年礼，不少是新做的衣服。
贾母是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人，什么好衣服没见过、没穿过，她总是嫌弃外人做的衣服针线粗糙，从来不肯穿。
只不过，每当出了正月，府里闲下来了，她总会让鸳鸯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亲自看一遍，倘若有做的出色的，好随手拿去送人，或者是赏给有年纪的下人穿。
晴雯自幼跟着老太太长大，怎能不知这个习惯？
每年，宝玉孝敬的年礼，不过是自己作的几首诗、画的两幅画，或是四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老太太也就笑纳了。
今年，晴雯在年礼上留了意，用心做了这件瓜瓞连绵福寿纹彩绣团花的大袖衫，刺绣精湛，配色出彩，尤其是用上面的针脚，用的是最费事最费眼的头尾藏针手法。
整件衣服精美大气，浑然天成，竟然不露出一点针线痕迹。
老太太奇珍异宝见过的多了，她这么有品味的人，一看见这件衣服就忍不住连声夸赞。
凤姐儿为了讨老太太欢心，特地强调这是宝玉送来的年礼，更是把老太太感动的老泪纵横。
“人人都说我疼他，你看看，到底是宝玉真心孝顺我，连一件衣服也这么费心思，叫人怎么不疼？”
贾母先是大大地赞了宝玉，又得知这件衣服是晴雯做的，一叠声儿地要赏晴雯。
“孝顺老太太是奴婢的福气。宝二爷眼里心里都记挂着老祖宗，我们才能有机会沾沾您的福气呢！”晴雯回的很乖巧。
“宝玉有心，你也有心，又有这么个巧手。做这个衣服，最费力费眼了，偏生身子骨又生的这么单薄，看着就叫人心疼。”
说着，老太太含笑拉起晴雯的手，就像当年拉着那个才留头的小姑娘。
“当年呐，打我第一眼瞧见你这个小毛头，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老太太……”
晴雯鼻子一酸，想起自己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情分，眼泪又要忍不住流出来。
这么多年，袭人视她为情敌，太太视她为狐媚。
只有老太太，还记得她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
王熙凤在旁边看着，含笑说道：“要我说啊，都夸晴雯生的手巧，还不如说晴雯生的命好！”
“这怎么说？”老太太奇了。
“若是命不好，怎么就被老祖宗一眼瞧上了！但凡运数差些，哪能有在老祖宗身边长大的福分啊？就连我，也是嫁给了琏儿才有还福气待在老祖宗身边！老太太又会调理人，把挑中的伶俐姑娘，调理得更出色了！”
老太太笑得眼成一条缝儿。
“要我说，倒不是这件衣服好，也不是宝兄弟的孝心好，倒是老太太的福气最好，才能得晴雯这么用心的孝敬呢！”
一席话下来，把老太太说得心花怒放，更乐呵呵拉着晴雯不撒手，连声地让鸳鸯开箱子拿东西赏她。
等到晴雯出来时，她的手上拿着满满当当的两个荷包，一个荷包里面是各色样式的银锞子，另一个是满满当当的新造铜钱。
老太太还赏了七八匹各色绸缎，晴雯两只手实在拿不完，鸳鸯差了两个小丫头，帮她抱着送回园里去。
走到王夫人院子门口，周瑞家的早就在那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