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晴天
湛阳对父亲没有记忆，他是遗腹子。
他们原本住在梁县的村镇，后来母亲在县城买了一套三层的老房子，一家人搬到了城区。
湛家当年虽然买的是二手房，但是这几年附近建了个中学，房价也跟着涨了，生活圈也跟着发展了起来，比当年湛阳住的时候方便多了。
他们每年都至少会回来一趟。虽然房子建造时的样式已经过时，尤其是在对面的新小区对比下，仿佛被岁月遗忘在这一片角落。
但湛阳每次看到那熟悉的铁门和铁门后面熟悉的摆设就感觉安心了不少。这也是为什么那几年再困难他也没有想着把房子卖了。
湛阳拿出钥匙打开最外面的铁门，转头询问祁明渊和湛越的意见：“晚饭要不我们就在家里吃吧，这里买菜也很方便。”
“都听你的。”祁明渊听到家里两个字心里一动，也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这幢房子来。
湛越也说想在家里吃。
房子毕竟好几个月没有人气，刚打开里侧的大门一股木头家具的气味扑面而来，主要家具都已经被盖上了防尘布。
湛阳不好意思地跟祁明渊说：“好久没住人，我先稍微打扫一下再去买菜。”
“你去买菜，家里我来打扫。”祁明渊一向是效率为先，立刻行动起来把两边的窗户打开通风，然后在卫生间找到拖把和抹布。
湛阳目瞪口呆，这……祁家到底都对祁明渊做了什么，怎么看起来一个含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什么都会干。
湛越也被带动起来，拿着纸巾当抹布跟着擦着边边角角。
看两人都忙活着，俨然没空理他了，湛阳扶额，也不再浪费时间出门去了。
房子有三层，但每一层的面积都不大，一楼就兼顾了厨房客厅餐厅所有功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虽然几个月没人，但是湛阳离家前把房子打扫过了，现在把防尘布归整好之后已经显得很干净了。
祁明渊低头看见湛越在窗户角落把纸巾搓出了花。
“小越，楼上房间是不是也要打扫一下？”祁明渊把他拎起来放到了远离窗户的地方。
湛越大眼睛默默地看着祁明渊，然后慢吞吞地说：“要不要去阳阳的房间，我带你去呀。”
祁明渊沉默，他发誓他问的时候没想过这事，然后开口：“去。”
老房子结构的楼梯又窄又陡，祁明渊在湛越后面跟着，手自觉地扶在后面，怕小孩被绊倒。
湛阳的房间在二楼楼梯边上，格局很神奇，楼梯经过房间门口一直向上，再往上大概就是他姐姐和母亲的房间。
夏季傍晚的天还亮堂堂的，光线穿过半拉着的窗帘，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和旧木头的味道，还有一丝属于湛阳的味道。
湛越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拿下摆在书架上的一个小汽车玩具，朝祁明渊招了招手，就自顾自地玩了起来，有点主随客便的意思。
祁明渊环顾不大的房间，失了礼数地想探究一番。
进门右手边就是一个衣柜，床铺占了三分之一的房间，紧挨着床的就是书桌，在房间唯一的窗台下，书桌旁有一个小书架。
房间给人的感觉和湛阳很像，清爽温暖，并不因为陈旧就脏乱。
书架井井有条地摆着很多旧书，看起来是课本，还有几个时兴的小玩具，大概是湛越后来放上去的。
他看向最上面的一张合照，湛阳的杏眼原来肖似母亲，姐姐的眉眼也是如出一辙，不过湛阳脸庞的轮廓更锋利。
书架角落有个盘子，颜色比起玩具更加陈旧。
祁明渊微微挑了挑眉，走近观察了几秒，才小心地拿了起来。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陶盘，甚至没有上釉，入手是温厚的粗糙感，上面有一行字。
“小阳生日快乐。20121228晴留。”
像是骤然窥探到湛阳心底的一角。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湛阳纳闷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楼下，大喊：“你们在楼上干什么呢？”
“我们在参观你的房间哦！”湛越听到湛阳的声音，屁颠屁颠地跑出去，祁明渊怕他摔着赶紧跟着出去。
“我房间有什么好参观的，快下来帮忙！”
简便地吃完一顿，祁明渊进厨房洗碗，湛阳也习惯了他的主动，又忙忙碌碌地去房间把被单被套换了一遍。
湛阳爸妈和姐姐的墓都在村里的公墓，他们明天要早起过去，所以早早就准备睡觉。
祁明渊被安排在湛阳的房间，湛阳睡母亲的房间，湛越一个人睡湛晴的房间。
湛阳似乎看出祁明渊对他的安排有点奇怪，便跟他解释。其实最开始他回来是和小越一起睡的，而且也不睡姐姐的房间，怕他情绪不好。
但是没想到到了半夜湛越反而哭闹起来。后来湛阳不知怎么突然有个想法，让小越一个人睡在湛晴的房间，果然他反而睡得很好。
他本来是不信什么的人，这一刻却觉得也许姐姐也看到了，小越好好地长大了。
第二天大约五点多，吃完早市买的早餐，三人出发到画屏镇，路上大概要花一个小时左右。
虽然起得早，但湛越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坐在车上抱着怀里的花束，专心致志地数花瓣。
驶近画屏镇的时候能明显分辨出来，这里比城区更安静，路上的车辆更少，偶尔有人骑着三轮车经过，或者慢慢地走在路旁，偶尔会经过一片田地，绿叶菜长得正茂盛。
湛家的老房子在画屏镇的东屏村村头，他们没过去，直接开去了画屏镇最大的公墓。
墓园本清幽肃穆，无论来者是什么心情，到了这里也就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看过湛阳的父亲母亲，湛晴的还要再往后。
湛阳牵着湛越的小手，几人步行到这个早逝的女子墓前。
照片上的湛晴笑容温柔，美丽依旧，静静地看着来人，好像对她说什么，她都会耐心倾听。
祁明渊觉得湛阳也许有许多话想要讲，便主动走远了一点。湛阳感谢他的体贴。
湛越把自己数了整整一路的花束轻轻地放在前面，然后喊了一声“妈妈”。
过了一会儿，祁明渊看见湛阳转头看他，便会意地走了回来。
“阿姐，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朋友，他对小越很好，上学的事他也有帮忙。他……对我也很好。”
祁明渊温柔的目光看向湛越，他所做的不过是自己能力范围能轻易达成的事，当不得湛阳说得这么好。虽然如此，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跃动。
出了墓园，原本来时灰蒙蒙的云层已经散去，画屏镇没有参天的建筑，一眼可以望到澄蓝的天际，一缕金色破开云层洒下。
出太阳了。
湛越原本牵着湛阳的手，三人静静地往前走。这时他突然晃了晃湛阳的手，平静的小脸上绽开微笑：“出太阳了舅舅，是晴天呀！”
“嗯，是晴天。”
祁明渊以为他不打算回村里了，没想到湛阳皱眉想了一会儿，犹豫道：“我想回去看一下一个老邻居，以前跟我奶奶很要好，之前……我什么都不懂，也帮了我很多。”
三人又转道去了东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