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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棋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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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她回府,那件惊动北庸全国的事情才传入她的耳朵。

    刚刚踏入院内,竹叶焦急地朝她疾步而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充满着恐慌和不安:“小姐,不好了!皇上发布了灭傅府的命令,将其族人全部赶尽杀绝!”她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惊恐与无助,在这一刹那,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黑暗的阴霾之中。

    “什么?“言昀瑄怔愣了片刻,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竹叶,你别开玩笑了。这不是能随意说笑的。傅府可是将军府,这么多年来就算朝代更迭,将军府也未曾被动过又怎会在一夜间被灭门呢?“言昀瑄语气中带着坚定,她尽力维持着镇定,但眼中仍然透露出深深的不安。

    竹叶抿了抿嘴唇,她的眼神中满是悲切:“小姐,我也不敢相信,可是这是刚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亲自下令,说是傅府涉及到了重大的叛乱阴谋,要将其一网打尽。”她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带着一丝哽咽。

    言昀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握住竹叶的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无法发出声音。

    她知道,竹叶向来不会乱说笑,大概是她不愿相信,试图在自己心中为傅府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保护壁垒。尽管内心升腾着不安,她努力保持着一丝理智和信念。

    “小姐,您还是去看一下吧。”竹叶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泪光,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可能发生的可怕情景。

    言昀瑄讷讷地点了点头,脑中闪过的只有傅子规的脸,他不能有事。

    他一定不能有事。

    言昀瑄转身刚要踏出院门,却惊讶地见到凌煜挡在她面前。她停下了脚步,目光紧盯着他,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他向来不会踏入她的院子。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声音透露出些许紧张,“你知道这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凌煜轻笑着问道,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玩味。“王妃急急忙忙地要去做什么呢?”他的语气轻松,但那丝玩味令她感到更加焦虑,仿佛他所有的一切都与眼前的局势有关。

    言昀瑄忍住内心的慌乱,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道:“你肯定知道,有人传来消息说,皇上发布了灭傅府的命令,准备赶尽杀绝傅府的族人。到底怎么了?”

    “傅府么……”凌煜停顿了很久没有回答。

    “你若不回答,我便自己去看。”言昀瑄看到凌煜没有任何反应,她下定决心自己去查看傅府的情况。她绕过凌煜,想要径直走向院门。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凌煜竟然没有再阻挠她。他的眼神在她背后注视着她,似乎有着深刻的考量。

    然而,就在接近院门的时候,一名侍卫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中透露着坚定的决心,“殿下有令,王妃不得离开木清院。”

    言昀瑄停下脚步,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她转头看向凌煜,目光中带着询问和不解,虽然在夜色之中明明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寒意却让她感到一丝冷凉。

    “凌煜,你什么意思?”

    “他说的意思。”

    言昀瑄忍住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傅府被满门抄斩你身为他身边的重臣不会不知道,你今日不让我去是出于何意?”

    凌煜转过身来,他的眼神仍然冷漠而坚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回答道:“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言昀瑄不满地质问凌煜:“凌煜!这件事不会是你一手策划的吧?傅府如此之大,怎会毁于一旦?”她望着他那双看不透底的眼眸,眼前明明是淡淡的青灰色,却仿佛有着一层浑浊,无论怎么看都难以理解,只让她越陷越深。

    “你自己会得到答案的。”凌煜没有看向她,径直转身离开了院子。当他走到院门时,他顿了一下,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去。”

    “凌煜!”言昀瑄攥紧了拳头,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也出乎意料地停下了脚步。她继续说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若没做什么又为何要将我困于此!你就让我去看看他。”言昀瑄感到心头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膛里扯着。

    凌煜转过身来,目光注视着言昀瑄,“他?傅子规么?”

    “……是。”

    “可笑。”

    “可笑?”她轻声自语,眼中泛着泪光。她的手指颤抖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但却无法触及,“凌煜!你站住!”她用尽力气大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然而,凌煜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甩了甩衣袖,离开了院子。

    言昀瑄呆愣地站在院子中,抬起头看着空中,空中不知何时飘着许多的孔明灯,它们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光芒,漫天飞舞,犹如星星坠落到人间。

    这让她想起了以前,以前秋夕他们几个会在一起在将军府的后院里放孔明灯,那时,傅子规曾告诉她,每一个孔明灯都代表着人们的祈愿和向往,当这些渺小的灯笼聚集在一起时,就像是千万颗小小的星星,在黑暗的夜空中点亮了一片希望,指引着各自的前进方向。

    那个时候,他们一同许下了梦想和祝福,将它们寄托在孔明灯中。观看着孔明灯逐渐升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伴随着温柔的微风飘荡远去。

    不知道那个孔明灯现在在何处呢?

    慢慢地天下起了小雨,一滴一滴砸在言昀瑄的脸上,湿润了她的发丝,模糊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雨水滑过她的脸庞,仿佛一种柔软而清凉的触感,将她从思绪中唤醒。

    “小姐,别着凉了。”竹叶见下雨了赶紧到里屋拿了伞走到她身边。

    “竹叶,你说什么时候雨会停?”

    “小姐,这雨要下好久呢,什么时候会停竹叶也不知。”

    言昀瑄默默地接过竹叶递过来的伞,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雨水,她的心中充满了失落和痛楚。

    “小姐,您回房去吧,别在这雨中站着。”竹叶关切地劝说。

    言昀瑄摇摇头,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夜空中的孔明灯和飘洒的雨滴,思绪在心中翻涌。她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个无边的寂寞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突然间,一阵狂风吹来,孔明灯在风中摇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雨水变得更加猛烈,湿透了她的衣裙,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小姐,这雨太大了,还是回屋吧。”竹叶再次劝说,但言昀瑄却没有理会。

    忽地,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现在是几时?”

    “戌时了。”

    “都戌时了啊,竹叶,将我的剑拿来。”言昀瑄伸出手接住了几滴雨水,细小的水滴在她纤长的指尖上荡漾。她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隐含着无尽的思考和沉思。

    “小姐。”竹叶担忧地看着她,见她依旧如此,便将伞递给言昀瑄后还是跑进了屋内。

    言昀瑄接过竹叶递来的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剑柄,感受着它带来的温润触感。这把剑是傅子规赠予她的。曾经一次偶然的谈话中,她随口说过想要傅子规陪她练剑,以增长剑术,好好保护自己。而就在她提起的第二天,傅子规便将这把剑送给了她。那时的她永远也不会发现少年通红的脸颊和忙乱跳动的心情。这份深藏的情愫,在剑的相伴中悄然生长。

    此刻的她,紧握着剑,雨滴沿着剑刃滑落,她悄步走到门口,目光坚定,内心充满决意,决定要离开这个地方。趁着侍卫们分神的时刻,她迅速而敏捷地将剑架在其中一个侍卫的脖子上,她的声音寒冷而坚定,充满着决断和威严:“放我走,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她的话语仿佛寒风凛冽,透露出毫不留情的决心与警告。

    侍卫感受到了言昀瑄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

    “王…王妃,这这是殿下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啊。”

    “别多废话,滚。”

    “王妃你别让我们为难啊。”

    言昀瑄眼神中闪过一抹冷漠,她对侍卫的威胁毫不动摇,手中的剑更加用力地顶在他的脖子上。她的声音如同冰霜:“我不在乎你们为难与否,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走出这府邸,你们一个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放她走吧。”不知何时,凌煜已经站在院门口。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缓缓说道:“这府邸,若是她真心决定离开,任何人都无法阻拦。”

    言昀瑄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困惑和不解。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心中的真正想法。为什么凌煜本来就打算让她离开,却还要演出这一幕戏?难道只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吗?

    凌煜见言昀瑄仍然停留不动,便继续开口,“放你走了就快走,别等本王改变主意了你想走都走不了。”凌煜轻蔑的笑容在脸上浮现,他的目光锐利而冷漠地扫视着言昀瑄,“既然你如此渴望看见他那副模样,那就走吧。”凌煜淡淡地说着,目光中透露出一抹不屑。

    言昀瑄默然片刻,最终低下头,快步离开了王府。

    凌煜见她离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

    傅府的灯火照亮了四周,映衬出门口石台阶上残留的斑斑血迹。言昀瑄静静地走进正厅,灯火照亮了她的周围,投下柔和的光影。她小心地踩过门口残留的血迹,伞在她手中轻轻摇晃,发出微弱的声响,如同她内心的不安一般,似乎在此刻被这个安静的府邸所映衬得更加明显。

    傅子规跪在正厅前,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庄严而凝重,仿佛是一个守护者,守卫着这片府邸的最后一份尊严。

    她的心脏急剧跳动,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阴森的氛围。每个细微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她紧紧握住伞柄,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

    她察觉到周围的安静与死寂。

    言昀瑄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她的眼睛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这令人心悸的场面扑面而来,让她感到一阵恐惧和绝望。

    在这正厅里,尸体遍布四处,血流成河。曾经欢声笑语的秋夕宴会仿佛还在眼前,但下一刻,一切都变得荒芜和无望。只有院内桌上的残羹剩饭和倒在地上的觥筹似乎在诉说着这个可怕的悲剧。宴会的热闹氛围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所淹没,这个府邸的宁静与和谐被血腥和死亡所取代。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眼神中的惊恐变得更加明显。她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绝望。这种绝望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深深地压迫着,让她感到束手无策和无助。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曾经的傅府是一个安全而温暖的庇护所,然而现如今,它却变成了一片恐怖的地狱,恐惧笼罩在周围,如同黑暗的阴影深陷其中。

    言昀瑄停在傅子规身旁,将手中的伞稍微向他倾斜了一些。

    傅子规感觉到了头顶袭来的阴影,抬起头,凝视着言昀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悲伤和疲惫。他轻声开口,无甚喜悲道:“你怎么来了?”

    言昀瑄没有回答,静静地站在傅子规身边,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正厅中挂着的一张画像上。画中的人正是他的父母。

    她依稀记得,那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城中迎来了一位神秘的画师,而她则静静地坐在一家茶馆里,蒙着面纱。初始时,大多数人只是前来取笑她的绘画技艺。然而,当人们眼睁睁看着她所绘制作品时,无不被其栩栩如生的表现力所震撼。只此一次,她的名声便开始逐渐传遍整个北庸。众人争相传颂她的才华,将她视为瑰宝。

    傅子规的父母也听闻了这位画师的名字,于是他们请求她前来家中为他们绘制一幅作品。如今,在正厅的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作,想必就是当年的杰作。

    言昀瑄凝视着画中的人物,想象着当时的情景。

    &34;画中的他们在笑。感觉还在那天,那天我就站在这里,他们坐在堂内,也就这么看着我笑。”傅子规微带悲伤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落到傅府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对这不公平的命运的困惑和痛苦,内心对于家族所承受的一切负担充满了无奈和委屈。

    言昀瑄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根本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从今天起,就没有人会一次又一次地唤我子规了。”傅子规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无法自控地从他眼角滑落。“我是个懦夫。父亲到最后都在保护我,而我却无法保护他们。”

    他无力地握紧了双拳,试图掩饰内心的痛苦。尽管他努力保持镇定,但他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每个字都是从颤抖的嘴唇里吐出,承受着整个世界的沉重负担。

    在这个黑暗的时刻,院子中弥漫着灰烬和烟雾的气味,使得空气异常沉重。这些不祥的迹象预示着一场灾难的降临,整个世界都被黑暗所笼罩,毫无希望的光芒,让人无法摆脱恐慌和绝望的情绪,感到无处可逃,无助至极。

    看着那幅画,他回想起父母的温暖笑容和关怀的眼神,心如刀割般的痛苦将他笼罩。无论怎样努力,他无法阻止回忆的浪潮涌上心头,搅动着他的情绪。

    “你不是。你不是懦夫。你只是知道傅府不能无人掌管,你是这里的未来。”言昀瑄蹲下身子,注意到他脸上沾着一些他人的血迹,她轻轻伸手,为他抚去。当她的手指划过他冰凉的面庞时,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那血迹在她指尖的触碰下缓缓映射出她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昀瑄,我特别想回到以前。那时什么都没发生。父母健在。我们还是孩童,你没有离我这么远。”

    “人生总是要往前看的。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你如此颓废的模样,他们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困在原地的。”言昀瑄的声音也渐渐带着哽咽,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而下。“进去吧,天冷,在外面跪着也无济于事。”

    以前她便明白逆境中的人需要的是坚强与勇气,而不是永远停留在过去的悲伤中。

    傅子规没有再说话。

    夜镧的雨越来越大,暴雨如注,天空仿佛要将所有的欢乐都洗刷殆尽。每一滴雨水都像是无情的洪流,冲刷着傅府石板路上曾经留下的血迹。在这场倾盆而下的暴雨中,傅府的石板路变得湿滑而阴沉,被雨水淋得发出凄厉的声响。

    这片石板路见证了无数故事的发生,承载着家族的兴衰和历史的沉淀。曾经,这些血迹凝结着勇气和牺牲,见证了战斗与挣扎的过程。然而,现在它们被夜镧的雨水彻底冲刷,如同记忆中的一页书页被撕去。

    “你回去吧。”

    言昀瑄站在一旁没有挪步。

    她不敢走,也不想走。

    哪怕就这一次,执拗地站着也好。

    以前是他们的放手才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虽然如果往事再来一次他和她也都会选择一样的路,但这一次,她不想再就这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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