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晓而生
七日如飞,转瞬即逝,仿佛时间的流逝如白驹过隙,七月初七便已然在眼前了。
宴会如往常一样,定在酉时开始,所以对于言昀瑄来说并不是那么着急,一切大可慢慢有条不紊地进行。
早晨醒来后先是喝了一杯宫中新送来给凌煜,他又命人送过来的普洱提了提神。
喝茶这一习惯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她的房内总有各式各样的茶,且都是当季的,很是新鲜,每月领到的例钱差不多大半都花在这上面,言昀瑄也就耳濡目染了茶道,在母亲走后便乘着习惯延续下去了。
然后又去院内喂了一会凌煜养的说是很金贵的鱼,跟他们说了说话,到曹王府那么久能与她说话的除了竹叶便是凌煜,凌煜又老是见不到面,和其他人讲话并不安全,虽说是在曹王府中,但是这里的人可能也有别人安插来的眼线。她也就慢慢的只能与这些鱼说说话了。
等到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时她才开始梳妆打扮,为宴会做准备。
言昀瑄想着,这样的节日自然是要好好装扮一番的,如果运气好,碰到昀清还的话能让她知道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叫她不要担心。
她选了一袭白色拖地金线绣着兰花的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手挽薄雾烟绿色拖地烟纱。头发则由竹叶自由发挥,竹叶为她插了几根镶着蓝色琉璃的簪子下层将三千青丝散落在肩膀上,耳坠也是配套的,白色的玉颈上带着珍珠和蓝琉璃相间的项链,为玉颈添了不少风采。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摸到那柄梳子时莫名想起了出嫁那日,是昀清在她旁边帮着打扮,忙前忙后,还笑着夸自己好看,现在一个活在王府一个困于宫内,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改变着……
正当她睹物伤感之时,门被敲响了。
是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已有些不耐烦的凌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不同寻常的装扮,然后便是她忧愁的模样,他有些错愕地停住了,目光落在她脸上的表情,略带诧异。然而,他很快收敛情绪,眼中的异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淡的语气:“好了吗?等下该迟到了。”
凌煜的穿着依旧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衣着着装并没有太多改变。然而,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腰间多了一个羊脂玉佩,淡淡的玉光在光线的映衬下散发着淡雅的光芒。这颗佩饰仿佛是点缀在整个装束中的一颗明珠,而头上的银制束髻冠更是为整个造型锦上添花。冠饰既高贵典雅,又不失朴素的品味,使得凌煜的整体形象更显得华贵和优雅。
“好了,久等了。”
“无妨,走吧。”
凌煜还是像之前一样很有礼节地扶着她走上马车,随着铃铛的响声他们准时到达了举行宴会的“勤祥水心榭”门口。
在气势磅礴的大门处,一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端坐着九五之尊凌越。他身着华丽的龙袍,神态间透露出一股威严和权威,仿佛与这座宏伟建筑融为一体,展现着皇者的威严与威望。
龙椅上的细节精致华美,金丝绣花点缀其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周围的装饰也无一不彰显着尊贵与权力,墙壁上悬挂着华丽的锦缎,地面铺设着光滑的大理石,无处不展现着奢华。
凌煜带着言昀瑄严肃地进行了跪拜礼,随着凌越一声“诶呀!皇叔皇婶快快免礼,快入座吧。”他们二人才坐到了左边第一个位置上,正对着的是穆景周的位置。
凌煜与他交换了眼神,随后,他轻启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美酒。酒液如琥珀般流淌在杯中,散发着浓郁的芳香。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在周围人群间游走,细致入微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和举止。
这场宴会看似是家宴,实则充满了政治交际的氛围。凌煜心中不禁感叹,这些人无论身份高低,都在这里争相献媚。从一品官员到从五品官员,各种级别的官员都汇聚在这里。在这个宴会的舞台上,官场的规则和权谋如同无形的潮流,将出席者们推向各自的角落。
他微微皱眉,对这种场合有些不满。他深知这些人的虚伪和权谋,对于这种表面上的交际,他总是保持着一种冷漠的态度,不屑于与这些人沆瀣一气。
凌煜的身份已经是除了凌越之外最高的人物,他的地位备受尊崇。众多前来参加宴会的大臣和皇子们纷纷争先恐后地行礼,其中包括当今手握重权、被誉为“北庸半壁江山”的乐正优。凌煜一见到乐正优,便站起身来,两人表面上友好地互相问候,但内心却充满了暗流涌动,彼此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强烈的戒备之情。
他们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而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
他们在朝堂上都拥有较高的地位,但彼此之间并不会牵涉到对方的利益。这种尴尬的关系使得他们能够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又能够互相借力,以达到各自的目标。
除了乐正优,更多的还是些没什么位份的大臣,毕竟,谁都不想在朝中待不下去,只有抱紧他的大腿自己才有晋升的可能性。面对这样的人,凌煜都只是礼貌性的简单地抿一口杯中的酒,看着他们虚情假意的慰问,他甚至连笑脸都懒得赔。
看到这样的情形,凌越并没有多说什么还在乐呵呵地笑着,说着什么皇叔真是受万人吹捧之类的话。
坐在一旁的太后脸上却浮现出了几分不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是没有自己,凌越甚至是凌烨怎么可能能坐上现在的位置,获得此番荣华富贵,要是没有她这大北庸早就变了天了!
尽管心中怀有这些不满和愤怒,但她却深知此时不能言语太重。毕竟,皇室内部的矛盾不宜暴露在众人面前。因此,她只得忍耐着内心的不满和不安,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暂且选择了沉默。
言昀瑄趁着凌煜应付祝酒的大臣时一直在观察着四周,这里只有楹柱和花窗,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墙壁,按照凌煜之前说的,那支箭应当是正对着凌越的位置射进来的,也就是从湖正西方向的那片林子中射出,她只需要让那支箭准确无误地射中自己的左肩即可。
这任务倒是不难,她以前经常与在太尉府隔壁的将军府来往,母亲让学的军事理论没学到什么,但是自卫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
在观察的间隙,言昀瑄只感受到了一个异样的注视,一个炽热、敌意十足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这意外的目光令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试图追溯目光的源头,循着那股敌意的感觉,望向凌越右手边坐着的皇后,李运熙。在她细致的观察下,她发现了李运熙眼中流露出的那股不善之色。
言昀瑄并不清楚这份焦灼的敌意来自何方,她回忆起之前查阅的资料,发现李运熙与凌煜有着从小相识的过往,然而其他相关信息却似乎被刻意删除或隐藏了,仿佛有人试图掩盖这段往事。尽管她感到好奇,但眼下并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所以她选择了暂且将这种意外的发现放在一旁,不再深究。
很快随着凌越的一声“开宴!”宴会开始了,来自异域的舞女们身着华丽的服饰,婀娜多姿地舞动着。
她们的舞姿优美动人,身姿曼妙,每一次的转身和舞步都展现出她们的灵动和柔美,每一个动作都精致而有序。手中的细长纱巾在她们的舞动中翩然飞舞,如同舞台上的彩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纱巾的飘动既像是风的轻抚,又似乎是仙女在天空中留下的优美印记。这细腻的舞姿不仅让人陶醉其中,也为整个宴会增添了一份浪漫的氛围。
音乐的节奏与她们的舞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整个场景充满了欢乐和活力。宴会的氛围也因为她们的表演而达到了高潮,每个人都被她们的美丽和舞姿所吸引,不禁为她们的表演献上热烈的掌声。
这一刻,大家都沉浸在舞女们的表演中,一旁的大臣们都连连称赞,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些什么。
整个宴会过程中言昀瑄并没有什么兴致,一来是昀清并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那样出现,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她不会看到自己中箭,也不会太过担心了;二来,心中忐忑的焦虑则来自于即将上演的一场戏。她不禁担心自己的表演能否通过众人的检验,毕竟她并不是个出色的演员。
回想起之前在太尉府中的经历,每当有客人来访,母亲总是要求她假装兴奋期待的样子,尽管她努力地做出正确的反应,但最终总会让人感到疑惑,怀疑是否太尉在家中对她进行了某种虐待,才导致她见到太尉时如此心慌意乱。
然而,这并不是她的错。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只在惩罚或者春节送新衣的时候才会露面,其他时间他从未踏进过那个院子一步,让她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陌生和不安。
她像是笼中之鸟一般,困于那个因为有母亲在而生机勃勃的院子。
回忆起小时候的经历,她曾经试图通过装病来逃避母亲的教育和管束,却每每被母亲识破,无法得逞。每次被发现后,必然是一番唠叨和教导。母亲从不会真的对她动手,顶多只是拍拍桌子,发出威胁的气势,然后又会笑着抱起她们,把她们安慰在自己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开始长篇大论地进行教诲。
这些回忆让言昀瑄不由自主地又陷入了以前的情境中。小时候那种逃避和被束缚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现实,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和窒息。
“不必过于担心,等下去看莲花灯的时候天色已暗,没有人会注意。”凌煜留意到了言昀瑄脸上的焦虑表情,试图以一种安抚的语气说道。
“嗯。”言昀瑄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真正聆听凌煜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玩弄手中的酒杯。她的思绪仿佛被困在自己的烦躁和不安之中,难以舒展开来。
“给我夹个虾仁。”
“啊?”言昀瑄的思绪在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中被打断,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凌煜。
“这正是消磨他们对我怀疑的好时机,不少大臣现在还认为我与你成亲是在密谋什么。”凌煜小声解释着,眼神示意她去夹菜。
言昀瑄不得不依,她温柔地夹起一块鲜嫩的虾仁,小心翼翼地送到凌煜的嘴边。凌煜满足地品尝着虾仁的鲜美,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温柔地抚摸着言昀瑄的头发,这一幕在外人眼中展现出他们新婚夫妇之间的恩爱,引来了旁人羡慕的目光。
宴会进展得紧凑迅速,膳食刚刚结束,凌越便喊来人让在场的宾客前往外面赏莲花灯。他走在前方,一边引领着众人,一边自豪地炫耀着:“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纱,由朕的后宫中的皇后妃子们一针一线缝制而成!今日朕高兴,就让各位臣子们大饱眼福吧!”
众大臣争先恐后地跟随着凌越的脚步,一同涌向外面赏灯的场所。而凌煜则留意着众人的离去,直到他们都出去了,才悄悄地牵起了言昀瑄的手,走到了凌越的身边。
在言昀瑄的记忆里,这仿佛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当凌煜的手触碰到她的手时,一股灼热感顿时袭来,她的脸庞瞬间涌起了一阵火热,烧得滚烫。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凌煜时就留意到了他的手。
那天,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轻柔的纱幔,微风拂过,轻纱在空气中轻轻飘动。透过纱幕,她得以一瞥他的手,手指修长纤细,指骨分明,皮肤洁白如玉,还透着淡淡的光泽。那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盈的声响。
此刻,她却感受到凌煜的手,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柔滑,实际上有些粗糙,或许是常年握着毛笔的缘故,手上已经有几处厚厚的茧。
他的手有些冰冷,微泛着冷意,如寒玉一般,跟他的人其实很像,有时冰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怎么了?”
“没事。”她轻声回答道,却没有再多说。
言昀瑄选择了沉默,专注于周围环境的声音,仿佛试图通过环境中的细微声响来安抚内心的焦虑。
莲花灯一盏一盏地被缓缓放入水中,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风拂过,水波荡漾着,莲花灯随之悠然移动,水面上泛起了点点微弱的光亮。
莲花灯刚刚出,随着轻轻的一声“崩”,言昀瑄的目光迅速往那里望去,她敏捷地迈开脚步,快速地移向那个方向,一句“皇上小心”刚喊出口,箭就重重地刺进了她的左肩。
好在,那里早就垫了一块凌煜找人定制的陶泥和一个血包,箭其实并没有伤到她。
然而,明明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当箭到来的那一刻,言昀瑄仍然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一瞬间,她的心情变得有些慌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正好落入了凌煜柔软的怀抱。
凌煜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宛如一座安全的堡垒。言昀瑄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的心跳还在急促地敲击,仿佛还在回味着刚刚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四周已经乱作一团,人群的喧嚣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雾隔绝,逐渐远离了她的耳边,头竟开始有些疼。
凌煜低头看着言昀瑄,见她面色苍白,以为箭真伤到了她,内心一阵懊恼,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压抑的咒骂。然后,他略显慌乱地抱起了她,面色凝重地向皇上行礼,言道:“皇上,本王的王妃受伤了,我们先告辞了。”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焦急和无奈,仿佛是在为言昀瑄的安危担忧。
“朕……帮你叫太医吧。”凌越余魂未定,磕磕绊绊地问道。
凌煜冷眼相对,只简单的留了一句,“不用了。”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抱着言昀瑄迅速踏出了人群,他的步伐匆忙而又坚定。
言昀瑄感受到身边的嘈杂声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微风的吹拂,让她感到头疼稍稍缓解了些许。在凌煜坚定的怀抱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我可以自己走。”
凌煜却仍然紧紧地抱着她,低声说道:“宫中有眼线,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刚刚头有点疼。”言昀瑄轻轻摇头,试图以平静的声音回应。
“嗯。”
凌煜一直抱她到了马车上才放了下来,坐到了一边。
“他们没发现吧?”言昀瑄问道,她放松地靠在马车的座位上,一边呼吸着深深的气息,试图让头脑里的那些疼痛和紧张慢慢消退。虽然心里依然有些不安,但她强忍着,表现得尽量镇定自若。
“没有。将那只箭给我。”
“哦……”言昀瑄略带迟疑地听从,随即轻柔地拔出那根箭,并小心翼翼地将箭头放在了凌煜伸出的手掌中。
言昀瑄并不是那么善于言辞,以前在太尉府中她就不常与人交流,其实倒不是她不想讲,只是当时言昀清年事尚小,与她讲自己心中的想法也是无用功,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讲。而等到言昀清长大了后,她也已经养成了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习惯。这样自然而然的语言系统都退化了。
马车内的气氛异常凝重,寂静的空气仿佛凝结在车厢中,让人感到压抑。言昀瑄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沉默,只能默默地凝视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凌煜坐在马车的一角,眉头紧锁,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思考。他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对于眼前的局势,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闲聊。
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在空气中,仿佛是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但却无法打破这种沉默的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