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索得男
没有婚礼,没有鲜花,更没有穿婚纱。齐欣和永胜就跟家里的亲戚随意吃了顿饭就算是正式结成了夫妻。永胜的毕业创作也非常一般,没有被任何一家画廊看中,也没评上优秀毕业作品奖。他整个人好像受了重创一般,沉默不语,整天无精打采。倒是维生素吃得比平常多。
这边齐欣的肚子越来越大,要穿专门的孕妇装了,单位里的同事都开玩笑地问:“齐老师,婚礼举办过了啊?那喜糖什么时候发?”
齐欣这才醒悟过来,喜糖还没发。她和父母去了食品市场挑选喜糖,又花了好几个晚上在家把喜糖都包扎好了,拿去学校一一分了。“小欣啊,永胜单位需要发喜糖吗?如果要我们再去买点。”王丽杭觉得既然喜酒不办了,喜糖总要两边都发,这男方家不管,女方总得承担起来。
“嗯,我回头问问他,需要多少包。”齐欣虽然结婚了,但还是住娘家多,那里根本没人照顾她。永胜白天管自己上班,晚上回家就画画。家里本来就小,塞下一张大书桌更是连转个身的空间都快不够了。公公婆婆住楼下,从不会叫他们去吃饭。婆婆反正常年卧床,靠保姆照顾,能自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公公经常不回家,也不知道成天在外面干什么,一回家就管自己琢磨竹丝画帘,永葵早就搬出去了,几个月也见不到。齐欣觉得还是住娘家温馨,一回家就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说说话,心情也舒畅。姐姐姐夫每周末都要回来吃饭,还不时拿点野生的食品给齐欣滋补。
下班后,齐欣挺着肚子来到自己的家,永胜还没回来。她来到楼下公婆家,公公也不在家。只有婆婆躺在床上看电视。婆婆宋知成见齐欣来了,倒是很高兴,忙把电视关了,要齐欣坐床边。她拉着齐欣的手,又摸摸齐欣的大肚子,很开心:“会动了吧?”齐欣点点头说:“调皮着呢,肯定是个男孩。”
“这永家的男人都招人喜欢,但真正嫁给他们啊,日子可不好过。齐欣,你是好人家的闺女,我能体会你的苦。委屈你了。”婆婆宋知成好像齐欣想什么都知道。
正说着话,保姆端来一碗面,是烧糊了的那种,里面的菜叶都已经发黄,还有点零星的肉糜。齐欣看着就没胃口。宋知成却支起了身,接过面,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你还没吃晚饭吧?让保姆另外给你做一份。”宋知成停住手,忽然问道。
“不,我来时已经吃过了。”齐欣空着肚子骗她,“妈,我还是上楼去等永胜吧。”
“好,你走楼梯小心点,拉着着扶手走。”宋知成明知道齐欣说假话也不戳穿她。
齐欣走出公婆家,一下子觉得压抑的气氛缓解了,她去附近的沙县简单吃了晚饭,便到家里等永胜。
快八点光景,永胜回来了。见到齐欣,没有欣喜,也不问她晚饭吃了吗,身体好不好,只是很平淡地跟她打了招呼,便要铺开纸来准备画画。
齐欣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耐住性子,走到永胜身边,说:“我有点想你了。”
永胜不回答,用镇纸把宣纸压好,缓缓地说:“没事就早点睡觉吧。”
“我单位发过喜糖了,你单位几个人,要发多少包,我妈说她去准备。”齐欣拉住永胜的手问他。
“我单位不用发了。”永胜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结婚发喜糖不就是昭告天下吗?”齐欣奇怪了。
“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刚进单位才一个月就结婚。”永胜对结婚的任何事都有一种抗拒。
“你什么意思?不想让单位里的人知道?难道你还想找小姑娘?”齐欣愤怒了,她松开握住永胜的手,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会去找小姑娘,就你已经够我受的了。”永胜向她解释道,“我是男的,而且才25岁,进单位一个月就发喜糖,再过一个多月就生孩子,别人会怎么想我。”
“别人怎么想,你那么在乎,我怎么想你就不管?”齐欣说话的声音大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别哭了,我看见你的眼泪就烦。”永胜忍不住又去找“维生素”吃,他一边飞快地咽下去,一边说:“我不想跟你吵,你肚子已经很大了,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我的事自己会处理,我求求你少来折腾我。”
齐欣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库,哗哗地流,她想摔门出去,但如今肚子已经快八个月了,行动迟缓起来,她不断提醒自己:要稳住气,别发火,齐欣深呼吸了几口,终于什么也没说,躺倒在床上,任眼泪流淌。永胜没有走进来安慰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她听见永胜倒墨汁,翻书的声音。齐欣恨恨地用牙咬着被单,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累了,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齐欣回了娘家,她佯装无事。“小欣啊,永胜那边需要多少糖?”王丽杭操心地问她。
“永胜的姐姐已经在超市买了喜糖,还问我们这边要不要。我告诉她我们这儿都已经分掉了。”齐欣把早就想好的说辞告诉了王丽杭。
“这就好。”王丽杭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他们家就这个姐姐好像还靠谱。”说着,王丽杭拿出一个大包裹,“齐欣,你来看,妈妈去太庙那里的手工作坊给宝宝做了2条小褥子,还有4套毛衫,和一些纱布的尿布。”
齐欣拿起这些小衣服,低头闻了闻,都是妈妈的味道,她把衣服放到肚子上,隔着肚子温柔地对宝宝说:“看,外婆对你多好。”
王丽杭叹了口气说:“小欣啊,永胜说起来是大学教授之家,可家里母亲是瘫着,这个父亲好像根本不管儿子,家里也没什么钱,等宝宝出来了,肯定又指望不上他们家。受累的必定是我们家。”
“妈,你别说了。”齐欣听着母亲的唠叨,心里像堵了石头一样不畅快。
这不痛快的日子也过得飞快,天凉了,入秋了,齐欣的预产期快到了,她还坚持上班,争取自己生。10月28日半夜,齐欣忽然肚子痛,想想书上写的头胎生起来没那么快,她就忍着。她住在娘家,半夜了也不想惊动父母,想到天亮了再去医院。可是忍着忍着,一股热流忽然从下身涌出来,难道是破水了?齐欣心下一惊,只好大声叫起来:“妈,爸,我怕是要生了。”
老两口急忙起身,幸亏王丽杭谨慎,早早地就预备了待产包,把包裹一提,又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装着钱的小包,准备搀齐欣下楼。她瞥了一眼齐欣,发现她裤子全湿了,担忧地说道:“羊水破了,最好是平躺,不要自己走。”
“永胜不在,老爸背你吧。”齐军马上蹲下,让女儿趴上来。
齐欣不忍心让白发苍苍的父亲背自己,“没事,我自己可以走。”这肚子痛是一阵阵的,这不疼的时候,也没啥感觉。齐欣顾不上太多,就蹬蹬地下了楼。三个人在路边打车,还好,半夜较空,顺利上了出租车。齐欣在车里赶忙给永胜打电话:“我快生了,你快点来妇保。”
那边永胜画画到凌晨,也才刚睡了两个小时,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十来分钟就到了妇保。值班医生一检查,就皱起了眉头,“这羊水破了,最好是平躺地过来,怎么还走那么多路,这样生产会很困难。”
齐欣不作声,她忍受着,期盼永胜快点来。阵痛很快再次袭来,齐欣开始大叫,医生严厉地制止她:“羊水都流光了,我叫你用力你再用力。现在给我忍着,不许叫出来。”
齐欣非常听话,当阵痛再次袭来,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把嘴唇都咬破了,她就吞咽着自己的血,竭力不发出声音。医生在下面忙忙碌碌,终于发话:“用力。”齐欣用尽全身力气,一使劲,孩子出来了。嘹亮的哭声响起来,助产士告诉齐欣,“很健康的男孩,8斤半。”
“快给我看。”齐欣高兴极了。护士把洗干净的孩子放在齐欣怀里。黑黑的有点带卷的头发是那么浓密,脸白白的,胖胖的,眼睛闭着,小小的他熟睡着。这个孩子皮肤像齐欣,其他地方长得都跟永胜一模一样,一种许久没有感受的甜蜜涌上心头。“快抱去给孩子父亲。”齐欣的幸福之感溢了上来。
护士抱过孩子走向产房外,“齐欣家属。”
齐军和王丽杭围上来,“多漂亮的小外孙!”王丽杭一见孩子就爱上了。齐军也激动地热泪盈眶,“我当外公了。呵呵!”
“孩子父亲呢产妇说交给父亲。”护士问道。
老两口一下子醒悟过来,王丽杭霎时沉下了脸,满肚子嘀咕:“给你们永家生孩子,这倒好,一个都不来。”齐军讪讪地对护士说 :“在路上呢,先给我吧,我是孩子外公。”
这里面医生正在给齐欣缝合伤口,她皱紧眉头,很担忧地说:“你太用力了,产道受损,伤口撕裂过度,会好得很慢。”
齐欣默不作声,她在等永胜。医生缝合好伤口,又给齐欣做了处理,已经凌晨五点了。齐欣被推到病房。“永胜呢?”齐欣见只有父母,一种无以言语的委屈涌上心头。
眼泪滴滴答答地流得整个脸上都是,她顾不得擦眼泪,问王丽杭要了手机就打。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你还来不来医院?”齐欣想对着电话吼,可她虚弱地发不出声。
那头永胜被电话吵醒,忽然想起齐欣生孩子了,赶忙应答:“我马上就来。”
齐欣全身水肿了。一下子就肿得眼睛都睁不开,手和腿也粗得跟大象一样,整个人都变形了。当永胜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早上7点半了。他带了两个糖氽蛋,放在保温杯里,满怀歉意地望着已经不成人形的齐欣,赶紧给齐欣赔罪。“是我不好,睡过去了,对不住你,你打我吧。”
齐欣不说话,但听永胜这样放低姿态跟她求饶,也算是默许了。可那头齐军咽不下这口气,他见了永胜,一股积怨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了。齐军一把揪住比自己高的永胜,拽着他的衣领,没等永胜反应过来,“唰”地就给他一个耳光。
永胜的脸上印出五个手指印,他含着恨,眼里透出一股杀气:“今天我看在齐欣的面上,不还手,下回我就不客气了。”
永胜朝齐欣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爸~”齐欣欲哭无泪,哑着嗓子,自言自语道:“永胜连孩子都没看一眼呢。”
一家人顿时陷入了黑洞,新生儿带来的喜悦被一个耳光打跑了。王丽杭有点责怪齐军:“都忍到这份上了,你去打他做啥,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会记恨你的。”
齐军哽咽着答道:“小欣我多宝贝啊,可跟着那个永胜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她生孩子这么大的事,这个混蛋却在睡觉,我是替小欣不值啊。”
一家人闷闷不乐。到了傍晚,永源,永胜,永葵三个人来医院看望齐欣。永源把一个红包递给齐欣说,“给宝宝买点东西。”齐欣心里开心起来,收下红包道 :“ 谢谢爸。”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谢永源。永源又把一张纸条递给齐欣,永胜也凑了过来:“这是爸给取的名字,看看喜欢哪个。”齐欣展开纸条,看到里面写着三个名字:永成,永鼎,永譽。齐欣朝永胜看看,“你定吧,你是父亲。”
永胜指着第一个名字道:“ 就叫永成吧,永远成功。”齐欣点点头。两个人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齐军也舒展开了眉头。永葵已经挨着王丽杭在看孩子。“长得真像永胜,但比永胜秀气。”永葵一下子就爱上了小侄子。
永胜也凑过来看,他望着小宝宝,长期以来心里的积怨在那一刻似乎化解了,他俯身亲了一口孩子,朝齐欣竖起大拇指:“ 这儿子好样的。”
家人都走了,留下永胜陪夜。一家三口在医院团聚了。永胜笨手笨脚地抱着孩子,凝视着宝宝,对他说:“都是你这个小东西,害得爸爸不能上研究生了,你可要快快长大。”齐欣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心仿佛被这柔情包裹起来,她觉得很温暖,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值得的。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家,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儿子,一家人好好地生活。没有婚纱,没有项链也无所谓。
永胜在医院陪了齐欣五天。这几天里,他为齐欣端茶倒水,洗脸洗手,学习如何给宝宝换尿布,观察宝宝大小便,如同一个称职的丈夫和一个超级奶爸。齐军和王丽杭见状也非常欣喜,齐军还跟永胜道歉:“ 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永胜,对不起了。”
“爸,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我会对齐欣好。”永胜也向齐军保证。一家人和睦地相处,齐欣觉得医院的药水味都好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