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偷听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柳如烟。
从母亲房间紧闭的门后传来的声音清晰可辨。
打破瓷器的声音。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姐姐惊呼起来。我只是愣住了,好像母亲刚刚扔过房间的东西是直接飞向我而不是父亲。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阿秀,”我听到父亲抱怨道。“你闹够了没有?”
“我也可以这样问你。”
我母亲的声音在门后响亮而清晰,这说明她真的怒火中烧了。通常情况下,极乐散会让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温顺而含糊不清。虽然我知道,这是我父母多年来吵得最凶的一次,但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又像从前一样,我还是感到高兴。
“没有东西被毁坏,”父亲说。“一切都很好,生意只是遇到了一点困难,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有钱让它继续运转下去。”
我母亲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你是说,我们女儿的钱?”
“这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钱。”
“除非我死了。”我母亲说。
我父亲停顿了一下,回答道:“别逼我。”
“我父母设立这个遗嘱,是有充分的理由的,”我母亲说。“如果你能拿到那笔钱,不出一年,你就会把它挥霍一空,我和阿玉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生意做不下去了,这座宅子被收走了,你们也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姐姐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我们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虽然我们早该有所察觉。我父母几乎不说话,更不用说吵架了,所以,当他们的争吵声在走廊里回荡的时候,我们都跑到门边去偷听。我们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如果是那样,我们也会没事的。”母亲说。
“那我呢?我失去一切,你都不在乎吗?”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母亲说。“你为什么不能?还是你更担心你的小妖精?我想,我应该说,是那些小妖精,因为这些年来,有很多。”
“别在我面前装无辜,阿莲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的。”父亲反驳道,他毫不掩饰地叫着我的乳名。“我们都知道真相。”
母亲的回答非常小声,我和姐姐不得不把耳朵贴在门上,才能听到。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勉强听出那句半呜咽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父亲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嫁给我,就像我知道阿玉不是我的女儿一样。”
我倒吸了一口气,我确信我的父母在门后听到了。我姐姐也很肯定,因为她用手捂住我的嘴,拉着我穿过走廊,来到第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就在我母亲的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把我拉了进去。我们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我的心怦怦直跳,脑袋里一片空白,父亲正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姑娘们,”他厉声说道,他的声音让我毛骨悚然。“你们在偷听吗?”
我姐姐一直用手捂着我的嘴,当父亲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离我们只有几寸远。我哭了起来,眼泪滴在她的手指上。
“你在里面吗?阿莲。”
当他在门口停下脚步的时候,我确信他马上就要冲进来,掐住我们的脖子,把我们拖出去。但令我惊讶的是,他继续往前走,穿过走廊,来到了楼梯口。当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我和姐姐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匆匆忙忙地跑回我的房间。我把自己扔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姐姐站在墙边,双手抱在胸前,没有安慰我。我敢肯定,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安慰我。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她问道。“我们真的会失去望心别业吗?”
“你就担心这个?即使父亲说了那些话?”
“哦,你说的是那个。”姐姐苦笑了一下。“母亲爱上了外祖父的一个门客,并且怀了孕,那个门客抛弃了她,为了避免丑闻,她不得不嫁给了父亲。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我和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们的鼻子不一样,我们看起来不像姐妹,更像是表姐妹,不止一次,有陌生人把我们误认为是表姐妹。
“现在你知道了,你才是爸爸亲生的女儿。”姐姐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实话,你应该松口气,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了,而且,你不是家里唯一一个不检点的女人。”
然后,她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我感到心烦意乱,我感觉她已经知道了我和刘之远的事情。
她迟早会告诉其他人。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在她之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至少,除了阿奇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我觉得,最好的人选是我的母亲,首先,她应该比父亲更容易接受这件事。而且,我希望她能够理解我,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打定主意之后,我走到走廊尽头,轻轻地推开了母亲的房门。虽然现在还是傍晚,但我母亲几乎没有清醒的意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里。
“是你吗,阿莲?”她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站在床边,想要说些什么,但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我脱口而出:“他说的是真的吗?父亲说的是真的吗?”
母亲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叹息。
“是真的,阿莲。”
“所以,你不爱他?”
“不爱,”母亲说。
“你曾经爱过他吗?”
“从来没有。”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仿佛在说梦话。“从来没有,他也知道,他知道之后,就给了我爱的人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事情发生之后,我被困住了,我别无选择,只能嫁给他。”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
“别无选择。”
从叹息变成了低语。
“对不起,阿莲。”
低语变成了喘息。
然后,就没了。
“娘?”我跑到床边,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空空的极乐散瓶子。
她也许在我进门之前,就把里面的极乐散都吃光了。
“娘?”我哭喊着,更加用力地摇晃着她,想要让她醒过来。但没有用,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那个空空的极乐散瓶子从床上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