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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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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续第二天跳过了柳如烟的康复训练,直接带她去书桌前写字。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不负责任,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般情况下,我会在一个平常的夜晚,离开阿武的小屋之后,叫醒柳如烟,把笔墨纸砚搬到床边,然后让她告诉我,关于那个孩子的真相。

    但昨天晚上很不寻常。

    小屋外面的悬崖坍塌之后,阿武明智地决定搬到主屋里住,直到损失评估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主屋就安全了。在帮阿武把他的东西搬到三楼的一间空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楼梯间里又出现了一条新的裂缝,厨房的地板上也有一块地砖碎裂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锦儿从我身边经过,小声问道:“你和阿武在做什么?”

    “只是随便聊聊,”我说。

    她眨了眨眼睛。“当然,没错,随便聊聊。”

    “我们确实在聊天。”

    “你还知道关于春花姑娘的其他事情吗?”

    我停下脚步,仔细地打量着她。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袄裙,没有化妆,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严格来说,她确实变了。

    “没有,”我说,然后继续往前走。

    我想要相信锦儿,我真的想。在望心别业的所有人中,她似乎是最没有理由杀害春花姑娘的人,也是最有可能成为我盟友的人。但既然我已经排除了阿武的嫌疑,我不能再冒险了,即使是锦儿。虽然我通常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多疑。我曾经也相信春花姑娘,看看她现在是什么下场。

    阿武走在前面,带我来到三楼他暂住的房间,他停下脚步,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回答道,虽然我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如果不是镇上的人从敞开的大门溜进来,杀害了春花姑娘,那么,凶手就一定是我们中间的某个人。“我会没事的。”

    但我并没有安全感。

    结果,我大半夜都没有睡着,我一直在想柳如烟和阿武,还有春花姑娘,她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才遇害的。这让我开始思考,我现在是不是也知道得太多了?我得出的答案是肯定的,这又引发了更多的问题。我究竟有多危险?我是不是应该像大家认为的那样,在半夜时分离开这里?

    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竟然还能睡着,真是一个奇迹。当我被清晨的阳光照醒,发现床垫又朝着床尾的方向移动了几寸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今天早上没有听到柳如烟房间里传来任何奇怪的声音。要么是我睡得太沉了,要么是那个制造声音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决定今天早上休息一下。

    现在,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柳如烟扶到书桌前,帮她准备好笔墨纸砚。等她准备好了,我跪在她身边,说道:“如烟姐,我想我们应该谈谈那个孩子的事情了。”

    她装出一副不惊讶的样子,我知道。

    但她确实很惊讶。

    她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庞,无法掩饰她的震惊,尤其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但眼神却有些躲闪。这是对我心中最大的疑问——阿武是不是弄错了,柳如烟并没有怀孕?是的,那封信很有说服力,但并不能证明什么。

    “我知道你怀孕了,”我说。“春花姑娘也知道,对吧?”

    柳如烟敲击了两下桌面,表示肯定。

    “那个孩子怎么了?”

    柳如烟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她写了两个字——没了——然后,她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没了?”

    奇怪的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如此多的可能性。柳如烟也许是流产了,也许是胎死腹中,也许是孩子出生之后,没过多久就夭折了。也许是那个孩子,在元宵节的早上,被人遗弃在了城隍庙门口。这两个字,也可能意味着一些美好的事情,也许那个孩子平安地出生了,并且长大成人,离开了望心别业,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但从柳如烟的反应来看,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那个孩子死了吗?”我问道。

    柳如烟没有表示她想要继续写下去。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完好的左手盖在残疾的右手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

    “孩子的父亲是谁?”我追问道。“是李富贵吗?”

    柳如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既不回答我的问题,也不理睬我。她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不想谈论这件事。

    我不能责怪她,她怀孕了,孩子又没了,也许她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就这样吧。

    柳如烟至少把这件事告诉了另外一个人——春花姑娘。

    考虑到春花姑娘的遭遇,我应该庆幸柳如烟现在不愿意告诉我。也许,这就是她保持沉默的另一个原因,她不想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我又一次想到了离开。只需要一刻钟,我就可以收拾好我的东西,带上我的医药箱,头也不回地离开望心别业。但我无法下定决心。虽然柳如烟还没有告诉我所有的事情,但我已经知道得够多了,这些已经足以让我留下来。我需要知道更多。

    柳家发生的凶杀案,柳如烟怀孕的事情,还有春花姑娘的死,它们都被过去和现在的秘密,谎言和罪恶,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我确信,如果我能解开这个结,就能找到真相,关于阿武和春花姑娘,是的,但最重要的是,关于柳如烟,我需要了解她。

    于是,我留了下来,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如果我照顾的是其他病人,我可能会忙着做一些家务,或者准备午膳,甚至只是陪他们聊聊天。但在望心别业,我没有这些选择。所以,当柳如烟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时候,我就坐在罗汉床上,读着一本话本小说,打发时间。

    这让我想起了我母亲生命最后的那些日子,当时,她身体虚弱,饱受病痛的折磨,我们甚至无法把她抬到客厅的罗汉床上。她只能躺在房间里,那里没有唱曲,也没有任何能够让人感到舒适的声音,房间里静悄悄的,这种安静几乎令人无法忍受。

    今天还没有那么糟糕,但也足以让我感激这片刻的安宁。去厨房打水,喂柳如烟吃饭,甚至帮她更衣,因为除了坐在这里胡思乱想,我还能做点别的事情。当我忙忙碌碌地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柳如烟却无动于衷。

    没有敲击桌面。

    当然,也没有写字。

    她变成了我刚来这里时,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沉默寡言,一动不动,几乎变成了一个隐形人。这让我怀疑,在春花姑娘带着笔墨纸砚来之前,她和其他的护工是不是也是这样相处的?如果是这样,柳如烟会不会后悔纵容了春花姑娘?她是不是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决定从现在开始,就这样沉默下去?

    这是她的选择,一个下午的写字,就能结束这一切。然而,我们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天。我看完了那本话本小说,柳如烟则一直望着窗外。白天变成了黑夜,黄昏变成了夜晚。

    阿奇终于来了,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晚膳。我的是清蒸鲈鱼和烤红薯,柳如烟的是肉末粥,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馒头,以及一碗冰镇酸梅汤。

    “我想柳小姐需要一些开胃的东西,”阿奇解释道。“她小时候很喜欢喝酸梅汤。”

    他的举动是如此体贴,以至于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可能是杀害春花姑娘的凶手。阿奇看起来就像一只宠物猫一样无害,但这并不重要。万历年间,柳家人遇害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春花姑娘坠崖的时候,他也在。

    然而,这也让他成为了这两个事件的最佳消息来源。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弄清楚阿奇究竟是敌是友,是嫌疑人,还是潜在的证人。现在,我决定把他当成以上所有的人。

    “你不用这么麻烦,”我说,从他手里接过托盘。因为我还没有把柳如烟的碗碟固定在轮椅的小桌板上,所以我把它们放在了餐柜上,旁边放着她的铜铃铛。

    “不麻烦,”阿奇说。“而且,我想看看小姐怎么样了。”

    我看了看柳如烟,她装作没有看到我们。“不太好。”

    “我想我们都一样,”阿奇说。“可怜的春花姑娘,如果我知道她过得那么痛苦,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她的。然后,悬崖就坍塌了,望心别业最近真是多灾多难。”

    我不知道望心别业是否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从柳如烟写下的那些文字来看,我觉得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厄运。

    “你曾经告诉我,你和小姐的关系很好。”

    “是的,”阿奇说。“我们以前关系很好。”

    “有多好?”

    “我猜,算是最好的朋友吧,虽然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年龄相仿,在这个地方,这并不常见。”

    “那柳如烟的姐姐呢?你和她的关系也很好吗?”

    “不,我们不熟。”

    他的回答简单直接,这让我决定继续问下去。这样做也许有风险,也许最终我会后悔,但如果阿奇现在愿意聊天,我不会阻止他。

    我知道柳如烟在听我们说话,虽然她假装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试图找到一个最恰当的方式,来表达我的问题。最终,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最恰当的,我脱口而出:“小姐生过孩子吗?”

    “孩子?”阿奇困惑地看着我,就好像我刚刚问他,柳如烟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或者养了一只宠物老虎。“你怎么会这么想?”

    “柳如烟无意中提起过,”我说,指了指桌上的笔墨纸砚。我想,让阿奇知道柳如烟会写字,也无妨,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你们两个用那些东西做了些什么?”

    “只是想要更好地了解彼此,”我说,用最简单的方式陈述了事实。“我喜欢了解我照顾的人。”

    阿奇怀疑地看着我。“她告诉你,她生过孩子?”

    “她暗示过。”

    “你一定是误会她了。”

    “这么说,柳如烟从来没有怀孕过?”我问道。

    “从来没有。”

    阿奇显然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我对着他的背影,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希望即使得不到真实的答案,至少也能得到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在你和小姐关系好的时候,她有没有提起过李富贵这个人?”

    阿奇高大的身躯停在了门口。“没有,”他说。

    “他以前在这里做过工。”

    “我知道,”阿奇说。“但柳小姐从来没有提起过他,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继续往前走,僵硬地走进了走廊。然后,他转过身,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我,那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花太多时间和柳小姐写字,”他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把它挖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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