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危机
我在等待顾老板的到来。
他已经让我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他来望心别业真不容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我猜他一定以为我又出难题给他，就像我母亲去世的那天早上一样。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
“没，嗯，是的。”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出。“我找你来是想申请换一个差事。”
“我刚刚才给你安排了一个新差事。”顾老板说。
“我想换一个，”我说道，并且礼貌地加了一句“求您了”。
“这才过了几天啊，柯洁。”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我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我害怕吗？我并不害怕。恐惧意味着确定性，你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而我恰恰相反，我感到的是不确定和不安。谁能责怪我呢？我住在一座倾斜的宅子里，这里曾经发生过三起凶杀案，楼梯上还留着血迹，宴客厅的吊灯上曾经吊死过一个女孩，而且，很显然，这个女孩的魂魄会在夜里游荡到我负责照看的病人的房间里。
我不相信鬼神之说。
我绝对不认为我听到的是柳如烟姐姐的魂魄。
但望心别业确实有些不对劲，这是显而易见的。也许这就是春花姑娘被吓跑的原因，让她在半夜时分，什么都没带就逃离了这里。我可不想坐以待毙，等到自己也走投无路的那一天。我宁愿现在就离开，趁着光天化日，带上我所有的东西。
“我不喜欢这里，”我最终说道。“我之前就告诉过您，我不喜欢在这座宅子里工作。”
“我也告诉过你，你没有选择。”顾老板说。
“但是，还有其他的护工可以接替我。我在您的工作簿上看到了她们的名字。您能不能派一个人过来，把我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不一定非要马上，我可以等一两个星期，等有其他差事空出来。”
最后一句纯属信口开河。我的钱可能撑不了几个星期。但顾老板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只需要把我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但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柯洁。”顾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我告诉过你……”
“差事一旦安排下来，护工就必须遵守。是的，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您能考虑破例一次。”
“我不能。”顾老板斩钉截铁地说道。“再说一遍，你可以放弃你的差事。但如果你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你以后都别想再接我的差事了。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大多数医馆，在六个月前就会把你辞退了。要么接受，要么走人。”
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是的，我可以当场辞职，或者像春花姑娘那样，在半夜时分逃离这里，但我只会害了自己。我几乎身无分文，而且也没有其他工作的机会，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住的地方。辞职只会让这些问题变得更加糟糕。
总之，我被困在了望心别业。
“我明白了，”我说道，语速很快，这样顾老板就不会听出我快要哭了。“抱歉打扰您了。”
顾老板回去了，我也认命了，环顾着这座空荡荡的宅子里，空荡荡的厨房。
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我曾经想过，我的人生会有很多种不同的可能，也曾经想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是在我母亲生病的时候吗？还是在那之前？比如，当我在医馆被辞退，决定成为一名护工的时候？还是当我厌倦了学医，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决定放弃的时候？也许，在我第一次听到关于柳如烟的传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要走上这条路。
“金陵第一美人”，柳如烟……
饭台上的篮子里，还放着一块吃剩下的鸡蛋松糕。我拿起松糕，咬了一口，穿过饭厅，来到了露台。外面的天气虽然寒冷，但却阳光明媚——这是整理思绪的绝佳天气，而这正是迫切需要的。阳光、清风和带着咸味的海风让我平静下来，让我能够重新开始思考。
既然我已经无路可逃，那我就需要集中精力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摆脱困境。
答案显而易见：做好我的工作。
领一份月钱，攒够足够的钱，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然后重新开始。
这也意味着，如果柳如烟不肯告诉我，是谁在她房间里鬼鬼祟祟，我就要继续威胁她。
不帮她写字。
不听她讲故事。
我告诉自己，这也许都是谎言。如果柳如烟不能诚实地告诉我，是谁偷偷潜入她的房间，那她肯定也不会告诉我，那天晚上，她的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被骗了，更不用说愚蠢地相信她会对我坦诚相待了。
我决定，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柳如烟房间里那些奇怪的声音究竟是怎么来的。一定有合理的解释。我从门边看到的那个影子，还有我在窗前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也一定有合理的解释。
既然阿奇、王妈妈，甚至连柳如烟本人都说是风，那就一定是风了。他们比我更了解望心别业。同样，窗前的那个模糊身影，也可能是月光照射在窗纸上造成的错觉。至于门前的那个影子，可能是云彩飘到了月亮前面，短暂地遮挡住了月光。飞鸟也可能会造成同样的效果。考虑到这座宅子年久失修，更有可能是因为纸窗松动，或者排水渠道破裂造成的。
我转过身，面对着主宅的背面，这座三层楼高的宅院，就矗立在我的眼前。我小心翼翼地靠在栏杆上，仔细地观察着宅子的外部，以免失去平衡。柳如烟的窗户周围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这里有很多鸟。海鸥在头顶盘旋，然后俯冲下来，被退潮后露出来的沙蟹吸引住了。我转过身，俯视着水面和悬崖底部之间的沙滩。平缓的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海岸，泛着泡沫的海水涌向沙滩上凸起的礁石。
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看错了。
那些并不是从湿润的沙地上冒出来的礁石。
它们是另一样东西。
一只手。
一只脚。
一颗头颅。
沙滩上，半掩埋着一具尸体。
甚至在我开始尖叫之前，我就已经非常确定，我看到的是春花姑娘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