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翠儿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柳如烟。
我的生辰宴吃得实在难受。我费尽心思，却难以下咽。
赴宴的只有我、王妈妈、父亲、姐姐，还有一个应她要求来的特殊客人，家俊。母亲虽然让人摆好了座位，却还是派丫鬟来传话说身子不爽，不能来一起用膳。
也没人在意我。姐姐满心满眼都是家俊，父亲则忙着偷看新来的丫鬟翠儿。
晚饭后，我上楼去看母亲。她果然躺在床上，被子拉到胸口，显得那么娇小可怜，很难相信她曾经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当年你娘可是江南第一美人，&34;每当父亲说起这话时，语气里都带着一丝自豪，那时我和姐姐还小，爹娘也至少表面恩爱。
这话倒是不假，母亲年轻时，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她出身名门望族，自小便是众星捧月，加上那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不知迷倒了多少王孙公子，我那出身商贾之家的父亲，自然也不例外。
我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说，母亲就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而我父亲，就是那辛勤的园丁，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也许是父亲的阳光太过热烈，他们很快就成亲了，并在不久之后怀上了我们姐妹。
可花无百日红，随着时间推移，父亲对母亲的热情逐渐消退，母亲也如同一朵失去阳光的牡丹，渐渐枯萎凋零。
多年以后，当他的注意力开始减弱，我的母亲就像任何一朵离开了阳光的花朵，枯萎了。我生日这天晚上，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牡丹。她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瘦弱到令人心疼，浑身带刺。
“我的心肝儿，”她说道，用的是只属于我的昵称。我和姐姐一人一个，是父母在我们出生那天起的。姐姐是掌上明珠，我是心肝宝贝。
尽管，那天晚上，母亲含糊不清的说话方式让我怀疑她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跟她枕边那瓶棕色液体说话。
极乐散。
她的灵丹妙药，尽管据我所知，它什么也治不好。
“生辰快乐吗？”
我确定这回她确实是在跟我说话，于是撒了个谎，说快乐。
“真希望我们能在金陵过，”母亲说。
对我来说，金陵是另一个世界，我每年只能享受一次，然后就被送回平庸的“望心别业”。那里有这里没有的一切：餐馆、店铺、戏院、说书场……我们上次去还是在春节后。我第一次喝了黄酒，在玄武湖泛舟，看了皮影戏，我迫不及待地想再去一次。
“也许，下个生辰吧，”我满怀希望地说。
母亲睡眼惺忪地点点头，说：“那边有个礼物给你。是你爹和我的一点心意。”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用粉色纸包裹、系着蓝色丝带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有一座微型的玲珑宝塔，耸立在一排小屋顶之上。
“摇一摇，”母亲说。我摇晃了一下，细小的金粉在球体内飘散开来。
“我好想带你们去长安，”母亲说，仿佛这样的旅行已经遥不可及。“答应我，你们总有一天会去的。”
我紧紧攥着水晶球，点了点头。
“去金陵，找个如意郎君，然后把这一切都写下来。我知道你很喜欢写东西。把你所有的想法、希望和梦想都写下来。当你踏上冒险之旅的时候，答应我你会这么做，我的心肝儿，答应我你不会留在这里。”
“我保证，”我说。
就在这时，母亲哭了起来。她哭着伸手去拿极乐散，把瓶子举到嘴边。
在她开始大口吞咽之前，我就离开了。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希望能大快朵颐地吃掉剩下的糯米糕。但是没有找到糕点。只有梅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这么晚了还在收拾碗碟。
&34;柳小姐，生辰快乐，&34;她看到我时喃喃自语，语气中没有一丝快乐。
走下大厅时，我发现棋牌室的门虚掩着。也许有哪个下人在偷偷玩叶子牌，他们有时背着我父亲这样做。通常，他们会让我加入，这让王妈妈很吃惊。
她曾对我说，&34;大家闺秀不应该玩叶子牌。&34;
&34;幸好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34;我回答道。
我在门口停了一下，探头朝房间里看了看。里面确实有个下人，翠儿。我看不清她的脸，因为她脸朝下趴在牌桌上，裙子被撩到了腰部。
在她身后的是我的父亲，他的裤子褪到脚踝，脸涨得通红，因为他正伏在翠儿身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大到足以让他们听见。我慌忙跑开时，父亲望向门口。但为时已晚，我还是被抓住了。我跑下大厅，经过了家俊之前画的肖像画。画中父母和姐姐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好像我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
我跑到宅子的另一侧，溜进了会客厅。在那里，我瘫倒在地板上，脑子里思绪万千，其中不乏恶毒的念头。我不知道父亲还碰过多少其他下人，在多少不同的房间里。我想知道翠儿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我不知道家俊此时此刻是否也想对我姐姐做同样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是否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对我。
父亲很快出现在门口，在会客厅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向我坦白他的过错，向我道歉，答应尽他所能弥补过错。如果他这么做了，也许我母亲就会觉得自己可以走出佛堂了。也许我和姐姐就不会被当成金丝雀一样关着了，也许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还能重拾一些快乐。
相反，父亲和我一起坐在地板上，为我擦去了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我意识到，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抚摸我。
&34;乖女儿，别哭了，&34;他说道，&34;这不值得你伤心。&34;
&34;那是谁？&34;我问道。
&34;不重要。&34;
怎么不重要？那时，我已经知道父亲喜欢拈花惹草的传言了，梅妈经常背地里说，我都听到了，但我想知道是谁，为什么我父亲要这么做。
&34;你不爱母亲了吗？&34;我努力止住眼泪说。
&34;爱，&34;父亲说，&34;当然爱，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你爱她吗？&34;
&34;当然爱。&34;
&34;那就不要告诉她这件事，她会受不了的，你也不想她出事吧？&34;
&34;不想，&34;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捏了捏我的下巴，好像我是个三岁小孩，不，更像是路边的一只野猫。&34;这才是我乖女儿。&34;
当父亲转身离开会客厅时，我几乎要喊出，我宁愿死的是你。毕竟，他罪有应得。但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我必须做一个听话的女儿，就像他期望的那样。
但问题是，我不是一个好女孩，一点也不。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