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侥幸
梦里她依稀又回到了安邑,在热闹繁华的百乐街上,叶诚混迹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她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直到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笃定对方是凌敬疾步追了上去,那人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竟是沈睿!
诡异的是他整张脸快速地干瘪塌陷下去,双眼瞬间成了两个黑洞,不停地流着血泪,凄惨地注视着她哭诉,“我死得好冤啊!”
叶诚被吓得头皮发麻尖叫一声,清醒过来。
幽暗的山洞,昏黄的篝火这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凌敬将呆滞的她纳入怀中,顺手替她拭去额角的冷汗。叶诚眷恋地靠在他的怀里,慢慢平静下来。
“肚子饿不饿?我采了些野果。”低沉浑厚的嗓音从头上传来,他递过来一个干净红艳的果子。
叶诚接过咬一口,味道比她想象中强许多。她又吃了两个,饥饿感渐消。
山洞外漆黑一片,不时传来一阵阵呼呼的风声,伴着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孤岛的夜格外的静。
叶诚躲在凌敬怀里无心睡眠,开口询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货船上?离开叶府后是不是发生了许多事?”
凌敬沉默着,像是考虑如何措辞。
叶诚仰起脸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
凌敬叹口气道,“说出来,怕你伤心。”
“……”叶诚面色一僵无端不安起来,能让他为难开口的事必定是和自己有关,如此她更应该知道了。
她态度坚定,“你说,不用顾及我。”
“好。”凌敬便将他离开叶府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诚。
原来那夜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叶诚听他讲到白君珩命他去药神宗夺宝,他身中剧毒惨遭对方偷袭,侥幸捡回条命。他说得轻描淡写,叶诚却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白君珩要杀凌敬……并且差点得手了!叶诚顿觉眼前一黑,身子如坠冰窖。
只要想到凌敬孤身一人垂死挣扎的样子,她便心如刀绞痛到不能自已,更是怨恨白君珩的不择手段!她怎么也不明白,这两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仇恨非得不死不休!她死死地抓着凌敬的衣摆,泪光闪闪地望着他,激动地问,“你伤在哪里?”
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杀手日子,死伤在他眼里早就是家常便饭无足轻重了。没曾想他遇见了叶诚,被她宠着恋着在意着,一想到自己要是死了,她得哭成什么样子,他竟也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已经痊愈了。”他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枚破烂的纸包,颜色是陈旧的铁锈色,中间还有个对穿而过的小圆孔。
这是她与瞎婆婆的约定,甘心为奴为婢听候差遣七日,换凌敬生死劫的一线生机。
“这符纸被特殊处理过,遇血便能挥发出毒性,进入假死状态。结果阴差阴错还缓解了我身上中的红莲焚心之毒。”
叶诚颤抖地接过护身符,这东西她是缝在凌敬中衣心口位置的。她低着头,怔怔地着上头分外扎眼的圆孔,根本不敢去想暗器穿透护身符射进他胸膛时多么绝望,她心疼得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我的心脏异于常人,它生在右边。”
镜面人!
他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右胸口上,她从来不知他还有这个特别之处。
“诚诚,你救了我。”凌敬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脑袋搁在她的肩上。
救吗?她何尝不是害了他呢?若不是她主动招惹,他又怎么会被卷进她和白君珩这场畸形的感情旋涡里被算计。她愧疚地低喃,“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有此一劫。”
“我不许你这么说!”凌敬眸色一暗,隐有愠怒从胸膛一直燃烧到了眼底,他霸道地抬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触。他对她的情义,绝不会因为白君珩的横加阻挠而退缩分毫,同样也不许她退缩!
“凌敬,你会杀白君珩报仇吗?”
凌敬的缄默便是答案,叶诚的心低落到谷底,她不希望他们二人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白君珩不管手段如何到底对她有恩,她于心不忍。更惧怕凌敬斗不过白君珩的阴谋算计,折在他手里。她希望他这辈子能安然顺遂,不要有任何闪失,她受不了这个世界没有他!
可天不遂人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与白君珩终是免不得一场恶战。这样阴险狡诈的人,凌敬不信他能毫无保留地为叶诚效力,他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叶诚执意不从,逼狠了他能不用些手段?
他索性将自己的怀疑,托盘而出,“诚诚,我想离开小岛以后带你回趟咸村让瞎婆婆诊察一番。她对用毒用蛊颇有心得,我身上的红莲焚心便是她解开的。我怀疑白君珩在你身上动有手脚。”
“……”若是之前有人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叶诚定会反唇相讥,无条件站队白君珩。可眼下,她只能心思复杂地答应凌敬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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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诚右手受伤,凌敬应急给她做的处理全不管用,手掌整个肿成猪蹄,开始溃烂化脓生出异味。她忍受着患处的折磨浑不在意,反而有种在为沈家赎罪的安心感。
凌敬绝不能由着叶诚这般任性胡闹,一旦严重感染后果不堪设想。离开小岛为叶诚求医迫在眉睫。
他收拾了不少野果堆在小船上,又寻树枝树叶扎了两顶草帽,一顶给自己一顶给叶诚。她冷不丁瞧见凌敬戴着这奇丑无比的草帽差点没笑出声。
凌敬长臂一伸,硕大的草帽就盖在了她的头顶,好嘛一起丑,她不笑话他就是了。
小船再次出海,划船这体力活自然落在凌敬身上,她这个身娇体弱的伤患能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帮大忙了,不能奢望更多了。
海上日头毒辣,出海不过一个早上,叶诚觉得身体里的水分都被太阳晒蒸发了,她要变成人干了。而那个划船的苦力情况只会比她更糟糕,浑身汗湿,深色的衣裳上出现一层层白色的盐渍,草帽下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周身不断挥发出来的水汽。
她好心地递过去一个果子给他,“渴吗?吃一个?”
凌敬摇摇头,这不到一刻钟时间叶诚已经喂了他好几次,这么喂下去能把他撑死,“你无事可以自己吃。”
“我已经饱了,你都在划船消耗大呀。”
“不吃了。”
“哦。”叶诚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要吃的时候吱一声。”
“嗯?”凌敬挑眉。
“唉。”她长叹一口气,“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啊!我们是团队嘛,我也要出份力啊。”
凌敬真是被叶诚逗笑起来,“行,我饿了一定吱一声。”
阳光下海浪起起伏伏,海水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扎得人睁不开眼。但见光亮处有个黑点,随着浪花轻轻摇摆。
叶诚猛地站起来,意识到那是什么,兴奋地直拍凌敬的手臂,“那,那那,是渔船!渔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