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传统
雅荷典城内，圣火节的气息还很浓厚，市民们依然在热闹地庆祝，似乎完全不为昨晚的事情而受到影响。
但我则已经没心情去加入到节日的活动中。我和艾米莉来到距离雅荷典城不远的“北疆军区驻地”，在亮明身份后，兼任军团团长的军区将军主动来到军团驻地前来“觐见”我。我看到，她和奥拉·西克阿将军长相颇有一种相似的气质。
“北疆军区将军，觐见皇夫殿下！”军区将军对着我单膝行礼。
“起来吧。”
“是。”将军缓缓站起来，仍对我行礼。
“本皇夫是……算是奉女皇之命而来吧。我想了解了解，你在北疆军区所推行的某些……政策。”
“当然可以，就到办公室来吧。”
……
帝国军团的驻地，大部分都是固定的房屋，包括“北疆军区”的军团。办公室里除了一面代表北疆军团的黄马徽红色军旗外，没什么看起来华丽的装饰了。我和艾米莉坐在办公桌前的两张木椅子上，将军自然坐在办公桌前。
“殿下请问吧。”将军微笑着伸出了一下左臂。
“……将军，你是南方人吧？”
“啊……怎么？”
“皇夫殿下问你问题，你要是帝国南方人，就说是。”艾米莉说道。
“啊，臣确实是来自帝国南方。”
“所以……你无法理解当地的一些风俗吗？”
“……确实如此，殿下。”
“以及，你对至高神非常崇敬吗？”
“当然，因为至高神算是……救过我的命。”
“哦？我有兴趣，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谈这个。”
“没事没事。总之，虽然不应当这样讲，但我觉得我确实是很虔诚了。所以，殿下？”
“那就……不奇怪了。啊，抱歉，我居然还没问你的名字，害……”
“‘维比娅·西可阿’，皇夫殿下。”维比娅起身回道。
“哦？西克阿……”
“啊，别介意，殿下，奥拉将军是臣的堂姐，这一点女皇陛下是知道的。至于我为什么是‘南方人’，因为我是在帝国南方长大的，跟血缘没有什么关系。”维比娅忙解释道。
“好吧，你坐下。总之，你因为不熟悉北疆军区的民众传统，又出于对至高神的虔诚信仰，于是下了‘节日禁令’？”
“是、是这样的……”维比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毕竟，当地的民众几乎都是用‘祂’来称呼那所谓的‘圣火’的，可是明明……明明只有至高神才能用‘祂’的啊……而且，这圣火吧……也没什么稀奇的，既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也没有什么能够支撑节日的依据，而且一整个冬之年都要燃烧着，这可是……极大的浪费啊。”
“嗯……”我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有吗？”
“殿下，其实，我还认为，这种与帝国格格不入的节日，并不利于让当地民众建立对帝国的认同。她们虽然也是‘波姆兹人’，却依然信奉着‘伪神’，不去供奉真正的神明，长期下来，只会使这一地区的帝国认同感愈发消散，最终，到了某个时候，民众很可能就会认为自己并不是‘波姆兹人’，而是别的民族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将军，你居然考虑的这么远吗？”
“我可是帝国的官员。”维比娅见我笑了，表情反倒更加严肃，“或许下一任将军就不会像我这样做了。但至少，我得这样做。北疆，本来就不是波姆兹帝国的传统疆域，若想千秋万代地统治下去，不能不让当地的民众学到，真正的神，应该是什么样子。”
“嗯……”我下意识地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右额头，“将军，你的想法，目的是好的，但，你不能这么做。”
“唔……请赐教，皇夫殿下。”维比娅轻声回道。
“实际上，要想让民众拥有对帝国的认同感，不一定就要采取‘打压’的方式。事实上，依我看来——为什么‘圣火’，就不能是至高神的‘恩典’之一呢？”
“啊……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当然相信，这个世界上，只会有至高神一个神明。可是，至高神，会怎么去‘爱世人’呢？自然，至高神是无法直接现身于世的，但祂依然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间接方式来这样做。譬如说北疆吧，以前这里没什么好的供暖方式，森林面积又少，很难获取到丰富的优质的柴火，生活在这里的人肯定是希望会有一种‘不会熄灭的火焰’来取暖，度过漫长的冬之年。‘圣火’的故事，就算是假的，也是当地民众在曾经的困难条件下的一种‘希望’，并最终转为一种‘传统’持续至今。你这样做，相当于想把民众的‘希望’给掐灭了，民众不发怒，那才叫奇怪呢。”
“……确实，确实……是我有欠考虑。”
“所以，我们不能采取的强硬的方式，只能采取‘怀柔’的方式。如果能够‘证明’圣火实则是至高神对北疆民众的‘恩宠’，那么，反而能使得大家更能接受对至高神的信仰，不是吗？”
“嗯……不过，”维比娅又挠了挠头发，“不知教会领袖——女皇陛下会不会也这样觉得。毕竟，按理来说，历任女皇都是可以感应到至高神的神谕的——”
“这个你放心，她肯定会相信的。”我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是相信您吧？”维比娅露出了很微小的笑容。“不过，您和女皇陛下的感情，我也确实是很羡慕啊，恐怕是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和谐的一对‘女皇妻夫’了。好的，我会考虑考虑怎么变更政策的。”
“要我帮忙吗——”“啊，不用不用！您能为我这样做，已经是帮了臣大忙了。”“我是觉得，你可能并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而我可以帮你想想。”
“既然皇夫殿下这样说了，你就答应了吧。”艾米莉这才又开口附和道。
“……是。毕竟，那些士兵，也是您救下来的，臣是……欠了您两个人情啊。”
………………
“好吧，算是解决了一件事了。”已经坐在马车里的我一边看着维比娅赠送给我的一面很小的北疆军团的军旗一边说道。
“不知道，女皇陛下真的会理解吗？”正襟危坐的艾米莉问道。
“当然了！”我将军旗谨慎地收到包内，“只要是为了帝国好，她肯定都会答应的。”
“也是……不过，公子，刚刚你的一番道理是从哪学来的？”
“怎么？你以为我每天都至少花近两个的时间待在皇宫塔五楼的图书馆和档案馆里就是为了发呆吗？很多时候，得人心比什么都重要。维比娅将军的担心并不无道理，如果此地的民众将‘圣火’当成是至高神的对立面的话，恐怕不需要认为自己和波姆兹人不同，就要吵着脱离帝国了。在现在……帝国已然是暗流涌动的情况下，不能再有任何不安定因素了。”
“公子，所以你其实还是希望此地的民众……？”
“毕竟，过去的，早就过去很久了。就算‘圣火’的故事是真的，那也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不面向未来，就记不住过去。”
……
“呀，你们回来啦！”刚一进到旅馆，阿图夫就热情地迎上来行礼。
“很顺利，阿图夫王子，”我也行礼回道，“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额……其实是有点失望的，主要是人太多了，大家又很热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排好长的队，等排到我时我已经没心情了。不管怎样，至少让我体验了一番‘人山人海’。”
“哦？你在科瑞申没体验过吗？”
“确实没有。我身为王子，十二岁前我只能陪着父王去走流程；而从我十二岁开始，每逢重要节日，我都会替代父王去主持各个节日仪式，父王说是为了锻炼我……”
“唔……”我突然感到一阵酸楚。
“啊，抱歉，怎么……？”阿图夫忙低头说。
“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我的父亲很少会这样看重我。”
“额……皇夫，殿下，你……真的有整个二十个兄弟姐妹？”
“是啊。而且大部分兄弟姐妹也不看重我。你呢？”
“额……我是独生子，母后生下我就……父王也没再婚，王后的王冠一直被放在王后御座上……二十个兄弟姐妹，对我来说挺难想象的。”
“没事。其实，说是二十个，有几个是想真正‘兄友弟恭’、‘姐真妹从’的？反倒，在这个波姆兹帝国，整个皇室都……咳，都很照顾我。”
“那……有些抱歉，听到这样的情况……”阿图夫轻微地点点头。
“唉，我都说了没事。”我不禁拍了拍阿图夫的左肩膀，“你比我还大几岁呢，而且你还是整个科瑞申王国唯一的继承人……我说的没、没错吧？”
“嗯……如果按顺位来说，那就是除了我的叔叔外，我是唯一的继承人。”
“好的。啊，今天晚上，我就和艾米莉带着你一起逛逛吧。我今天一上午都在处理昨晚那件事。”
“哦？您莫非是……跟这个地区的军区将军见过了？”
“是啊，忙了半天。怎么？”
“没什么。”阿图夫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越界”——朝贡国之人，可是不能对帝国的内政有任何深入的了解的。帝国的内政在外人面前，需要保持“神秘感”，但这显然也成为了许多“传言”和“谣言”的“助推剂”，包括我之前知道的有关波姆兹帝国的“信息”。
“那晚上再见吧。”
“嗯。”
………………
夜晚的雅荷典，确实是亮如白昼。人潮汹涌，宛转不息，我、艾米莉和阿图夫三人只能勉强挤着。我紧紧拉着艾米莉的手，而阿图夫只能尽量不离我和艾米莉太远。
“大家还真是对圣火节热情呢……”我“咬牙切齿”地笑着对艾米莉说。
“这很正常。而且……其实要是维比娅将军能看到这一幕的话，或许比你那时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确实……大家是真心喜欢圣火节。”
正说着，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女性身影，正在诸临时摊位前晃悠。她身穿着和市民们差不多地服饰，但又不停踱着步，似乎是在细细看着摊位上的商品。
我忙拉着艾米莉走近了她，喊道：“你好？”
“！”显然这个女子没意识到有人喊她，一下就转过身——是维比娅！
“维比娅将军，你怎么——”
“啊，殿下……”维比娅忙对我单膝行礼，“我，不，臣只是——”
“别急！我又无权惩罚你。快起来。”
“是。”维比娅便又迅速站起来。
“将军，你来这里是干嘛啊？”
“我今天下午想了很多，觉得……可能，还是我离开这里了吧哈哈……所以，就想亲自和市民们体验一下，而且只能由我一个人偷偷地来……”
“啊……怎么样？体验到‘传统’了吗？”
“是啊……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热闹、这么有人情味的节日庆典！比……咳咳。”
“比什么？”
“殿下，我真的能说吗？”
“嗯……啊，难道是比我和女皇的大婚庆典更好？”
“不不！我指的只是热闹程度，热闹程度啦！”维比娅显得很着急。
“哈哈！我又不会怪你的。要我说，事实就是如此啊？”
“是、是吗殿下？”
“啊，你们、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害、害得我……”我的身后，阿图夫喘着粗气说着，“嗯？这位是？”
“维比娅·西克阿，这片区域——北疆军区和北疆军团的将军和军团长。”我侧身阿图夫向介绍维比娅（艾米莉自然得放开了我的手）。
“啊，幸会幸会！”阿图夫平身行礼，“科瑞申王子殿下，阿图夫·洛克汉，见过将军阁下。”
“幸会，阿图夫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