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初见县尊大人
“燕馆”坐落在书院街的街角,正门朝向十字路口,虽然门不甚宽,但装修别具匠心,门口两头石头狮子气势雍容,端得一派华贵气象。
二楼的姑娘们仍倚着栏杆嬉笑,和过往的熟客们打趣儿,可一看到门前下马的黄县尉,个个都息了声,只拿团扇轻摇,有一搭没一搭互相说着话,待他和一名少年走进了大门,二楼上才重新又喧闹了起来。
张蕃跟在黄县尉身后一步步往楼上走,心里没底,忍不住又问:“黄大人,学生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人了?”
黄县尉略回了回身,瞟了他一眼,道:“你除了县学里的先生外,还招惹过别人?”
“没……没有。”张蕃想起了南阳五义。
黄县尉停下了,扭过头来,徐徐道:“除了今天你做得这起大事外,还在别处做过什么大事?”
张蕃迟疑了下:难道他真的发现南阳道人的死和我有关?
他又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用石头丢过那南阳恶道,除非这个世界有技术条件查验恶道脸上的指纹,否则没人能联想到自己。
于是坦然回了一个字:“没。”
黄县尉不置可否地干笑了声,转身继续朝楼上走。
路过各层楼时,无一例外是一片男声嘈杂,莺声燕语。到了五楼忽然安静了下来,二人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只有两名身披一身长裙的侍女朝二人行了个礼,作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二人随她们走。
张蕃心下感叹,果然是县令,好大的派头,这五楼看来就是vip区了。
侍女们直把二人引进了一扇红门,张蕃踏进去一看,这里的装修除豪华气派之外,还比其它楼层多了几分雅致,东首摆了一张长几,几上只有一壶酒,几盘小菜,几后的坐榻上盘腿坐着一名清瘦的中年人,身着米色便袍,正欣赏着八名舞女的舞姿,所奏音乐也与楼下不同,没了胭脂俗粉气,竟颇有几分《韶乐》的气象。
大厅两侧还坐着十余名宾客,看样子都是县里的官绅,只是没见到李学政。
黄县尉走近那中年人,行了一礼,道:“回禀县尊,张蕃来了。”
被称作县尊的中年人一扭头,望向张蕃,问:“伯达兄,此人便是张蕃?我才叫人去寻他,你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黄县尉笑道:“属下倒没特意去寻他,只赶巧在县学门口碰见了他,便将他顺道带过来了。”
“好好,伯达兄有心了。”县尊和气地笑笑,深知道这位比自己年长的下属明明是特意奉迎巴结自己才特意去县学找人的。
县尊朝张蕃摆了摆手:“县学生张蕃,你近前来,我瞧瞧。”
张蕃被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什么情况?怎么有点像又要面试的架势?也不对,本朝有制度,县令只有用人权,没有任命权,他找我来到底干什么?
县尊把走近前的张蕃上下打量了几番,道:“嗯,难怪苏姑娘非要你来不可,果然这少年长得一表人才。”
话音刚落,门外一名侍女的声音响起:“苏姑娘,你可梳妆完了?县尊都等急了,快进去吧。”
一名身着粉红拖地长裙的少女在一名侍女的跟随下进了门,一边走一边还扭头瞪了门外那名侍女一眼。
待她转过头来,堂内众人都是眼前一亮。黄县尉黄伯达也是头一次见到苏姑娘的真容,虽然美艳少女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长得这样一副出尘不染、芳艳动人的,他不禁竟也心中一跳,差点不知双手往哪儿放。
苏姑娘一面走过来,一面望向张蕃,嘴角含着微微笑意,惹得众人也惊愕地朝张蕃望去,看得张蕃心里直发毛。
苏姑娘到县尊几前立定,先朝县尊行了个礼:“让县尊大人久等了,小女梳妆打扮,姗姗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县尊讪笑道:“苏姑娘见笑了,连驻边诸将想约苏姑娘也得提前半个月,要不是在下如姑娘所愿寻了这张蕃来,恐怕苏姑娘再过几个时辰也打扮不完。”
苏姑娘掩嘴笑了笑,转头朝张蕃走来,躬身行礼道:“张公子,你可算来了。”
张蕃见她这幅俨然跟自己很熟的样子,从头到脚都是懵的,满脑子就一个问题:
“who are you ”
像是看懂了张蕃的表情,苏姑娘嘴角微扬,道:“张公子自然不记得我,我可记得张公子。十几天前张公子是路过我燕馆的,还接了我们一位姐妹的赏钱。”
张蕃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他正逢“乔迁新居”之喜,心底松快,因此被二楼一个姑娘扔了枚小钱打赏也没生气,反而朝楼上道了句“谢大漂亮姐姐的赏”。
苏姑娘接着说:“那一日便觉得张公子言语不俗,非一般人。”
此时不但张蕃,连县尊也觉得这理由有点夸张。
张蕃奇道:“就为这个?姑娘就为这个要请我吃饭?”
“当然不是。”苏姑娘身旁侍女道:“我叫人去打听了你,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城墙头拿砖头砸……嗯……行侠仗义的少年,只不过你让边军的人丢了面子,恰好那日刘将军来燕馆,闲谈中提起要派兵来拿你,我家姑娘心生怜悯,费尽口舌才帮你把祸压下了。”
黄伯达和县尊愕然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是一个心思:“这位苏姑娘也真是,想结交人家美人少不妨直说,何必扯东扯西的找借口?这些理由谁信?”
“还是我来说吧,免得张公子越听越疑惑,还当我别有用心呢。”苏姑娘收起了笑容,道:“我今日请张公子赴宴,实在是为了一个人——僧十朋。”
黄伯达和县尊听了这个名字,不由脸上颜色大变。
张蕃心里也是惊骇不已:咦?难道这个美若天仙的苏姑娘的心上人是僧十朋?
僧大哥,你可以啊!
“不敢欺瞒县尊、县尉,我与狂僧大师有旧。”苏姑娘道:“小女六年前路遇歹人,本该丧命,幸赖狂僧大师出手相救,才捡得一条性命。数年来,一直苦于无以报答,偶然听闻张公子与狂僧大师有缘,小女子喜不自胜,自然要请到张公子赴上一宴,实在是想借此对狂僧大师当年的恩情聊表寸心。”
县尊和黄伯达二人恍然大悟,张蕃深感尴尬不已,想歪了,想歪了。
苏姑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竟安排张蕃坐上座,张蕃对席面礼仪这套并不熟,也不知道座位排序那些微妙讲究,当下不客气径直坐了过去,看得黄伯达直摇头,随便就近找了个几案坐下。
众人坐定后,八名舞女纷纷退下,把舞台让给了苏姑娘,这时天色近晚,厅内两侧列队进来八名侍女,把周围的蜡烛都点了起来。
随着乐声响起,苏姑娘在厅中翩翩起舞,看得县尊和黄伯达恍惚出神。
张蕃作为现代人,以往对歌舞没有研究,除了感觉这个苏姑娘身材一级棒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面呷着酒,一面想着明天怎么找王老先生解释,眼睛盯着苏姑娘,眼神里却全是王老先生那张愤怒的脸。
一曲终了,众人齐叫好,苏姑娘收了舞步,一瞥间就发现张蕃走神了,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从没有人能对她的舞蹈身姿视若无睹,这位张公子还是头一个。
是他别有所思?苏姑娘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感觉自尊心有点受伤。
她打算换一支舞,如果一个男人对《霓裳羽衣舞》毫无兴趣,十有八九他的心思应该在另一件事上。
“取剑。”苏姑娘娇叱一声。
眨眼功夫,一名侍女就把一柄三尺雪递到了苏姑娘手中。随她身形一晃,厅中鼓乐大作,可已经完全变了另一个调子,鼓声慷慨激昂,琴瑟急促。
张蕃被这音乐吓了一跳,立时从王老先生那张脸中惊醒,定睛望去,刚才还宛若飞天的苏姑娘突然像变了个人,手提三尺剑,脚下红裙边飞转,有如一朵燃烧的红莲花。
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县尊脱口而出:“是《破阵舞》!没想到连刘将军都无缘一见的《破阵舞》,苏姑娘今日竟拿出来了。”
一众官坤听到这支舞来头不小,个个喜不自胜。
张蕃虽然不懂舞蹈,却能看得懂舞剑。这剑舞得委实好看,加上这舞者是一位美少女,更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美。
他这回把给王老先生道歉的事全抛到脑后了。
苏姑娘注意到了,脸上多了一分得意,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舞毕,收剑,一名侍女忙奔上前接过了苏姑娘递过的剑。
县尊和众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立叫好。
张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效仿众人一起站起来,犹豫着也跟着懒洋洋小声说了句:“好,好,挺好的。”
他的声音太小,别人都没听到,可苏姑娘听到了,她脸上掠过一线委屈,轻咬了咬嘴唇,但立刻就恢复了满面春意,轻声道:“张公子觉得有哪里不好么?”
众人听到这话,都望向张蕃。
张蕃心想今天也是倒霉,两次小声说话,两次都被事主揪住了。
要是立刻改口说“很好”,不但显得很敷衍,还显得自己窝囊,还不如以进为退,给她个完美的解释。
他立刻心里有了主意。
呷了一口酒,张蕃淡然道:“有两处不好,苏姑娘要不要听?”
一听他说真有理由可讲,而且一讲还两处,众人一时没了责备他无礼的心思,全都好奇他下面要说的两处不好是什么。
县尊有些败兴,但没有表现出来,淡笑道:“张蕃,你要是说的不在理,本县要你当场自罚七杯。”
苏姑娘更好奇,灿然一笑,点点头:“张公子请讲,要讲得一语中的,小女子再行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