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个活宝
武阳县学座落于城南繁华地带,并非没有原因。
早年间的武阳县本没有学校,后来本县出了位大儒,在外历任县令、知府,致仕后回到原籍第一件事就是兴办学校。
县学兴起后,门前那一条街就变成了书坊,接着整条街的名字也改为“书院街”。
书院街的人流量又带动了附近的饮食、百货行业,继而娱乐相关的瓦舍、青楼也被带动起来了。
因此,县学在城南不但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在城南居民心中的地位也是崇高无比。
因此,县学的学生在城南的身份地位都高人一等,何况他们里有一部分将来是要做官的,平常百姓见了,更是敬畏有加。
张蕃上午穿着藏蓝棉布的新袍子,悠然自得地站在了县学门口。
这回门卫没再挥着手叫他“去,去。”,而是陪着小心先问了问来意。县学的门卫最常接待的只有三种人:师长、在校学生和来报到的学生。
一听到张蕃说他果然是来报到的新生,门卫不敢怠慢,忙叫了一个杂役领他去了专办新生注册的“戊”字号签押房。
这天来报名入学不止他一个,签押房外的游廊上还坐着两个新生在排着队等房内叫号。
张蕃在外头等了会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前面几个人都有家仆跟着,家仆右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改为单手提木盒了。显然是把里面的什么东西留在房里了。
看上去,不太像是给办事的人送了些酒肉,酒肉没那么重……
他们到底把什么东西送进去了?
是银子?可看上去不像十九两啊?
“下一位!”,屋里传出一声喊。
张蕃忙从游廊长凳上站起,稍一整衣物就进了房。
那名办事的书吏正埋头写着什么,感觉到张蕃进来了,抬头看了看他,眼神有点困惑,半天挤出一句话来:“你是来报名的?”
“是的。”
“你的学费呢?”
张蕃一怔,从怀里把准备好的十九两银子搁在了桌上。
那书吏低头看了看银锭,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他,无奈地一笑:“身牌呢?”
“身牌?”张蕃愕然望着他,“什么是身牌?”
书吏把笔往笔架上一搭,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表情带了一丝嘲弄:“你没有身牌也就算了,连学费也只带了十九两银子,是不是走错门了?谁叫你来的?”
“是李学政。”说着,张蕃又从怀里取出那张折纸,道:“这是李学政的推荐信。”
书吏脸色一怔,忙坐直起来,接过折纸,才看了一眼,就堆起一脸笑,道:“请稍候一会儿,我去一下就来。”
张蕃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应该是找上司确认推荐信的真假去了。
才过了一会儿功夫,那名书吏又回来了,一进门就躬身立在门旁,把一位年长的书吏迎了进来。
年长书吏前脚刚迈过门坎,便朝张蕃拱手行了个礼,笑道:“让小先生久等了,下面人不会办事,还是在下来为先生办文书手续吧。”
张蕃惑然道:“刚才说的身牌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是身份证明之类的?”
“哦,不打紧。”年长的书吏满面春风地在桌子后面坐下:“身牌是一般学生报名用的许可凭证,几天前李学政就叫人来和在下打过招呼了,说你来时,什么也不必带,有学政大人的亲笔推荐信就够了。”
说完,年长书吏把十九两银子放进一个木盘中,一边低头写文书,一边和和气气地解释道:
“咱们县学哪有惯例,凡学政大人亲笔举荐的,学费都会给报销一部分,因而我们收你十九两刚刚好。”
然后抬起头来笑望着张蕃:“下面的人不晓得这惯例,也怪我没和他们提前说明白,刚才我们这位书吏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小先生万勿见怪呀?”
张蕃刚刚还担心李学政记错了数,导致自己钱没带够,听了这话心下一宽:“不会不会。请问下,实际上学费是多少?”
年长书吏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马上又堆起笑:“呵呵……此事还需要问下学政大人,不同学生,学费不一样。在下也不清楚呀……”
“哦……”
年长书吏见他再没疑问,便不再开口,只顾埋头奋笔疾书。
张蕃稍站了会儿,就听见门外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喊道:“我们那位新来的小师弟在屋里吗?”
话音未落,一颗脑袋就从门口探了进来,一见到张蕃,笑嘻嘻地问:“是你吗?”
张蕃忙回身拱礼道:“在下名叫张蕃,不知你是……?”
不等他答话,又一颗脑袋也从门口探了出来:“张蕃师弟,我们是你的师兄。”
张蕃仔细把这两张脸打量了一番后,突然有种忍不住想笑的感觉。
怎么是他俩?这不是前几天在城墙上朗诵《烝民》的两个学生吗?
两人笑嘻嘻招了招手,道:“快出来,我们带你去认下学舍。”
张蕃抿嘴一乐,朝两名书吏拱手道了别,便跟着两位师兄走了出去。
三人走在游廊上,张蕃问道:“两位怎么称呼?”
两人昂然回首道:
“我叫赵欢,你以后叫我大师兄。”
“我叫赵喜,我是你二师兄。”
这名字起得那叫一个敷衍……,难道也是寒门子弟?
“听名字,你们是兄弟俩吧?”
“这还用问?”,赵喜扬了扬下巴,“你瞧我俩长得像不像?”
“啊??希……像!……像吧。”
其实一点也不像。哥哥长相俊朗,弟弟就是副大耳圆盘脸。
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两人,张蕃嘀咕道:“两位……师兄,你们多大了?”
赵欢一偏头,笑嘻嘻道:“我十五,我弟弟十四。可咱们县学是按先来后到排辈份,不按年纪。”
“对!”赵喜赶紧补充道:“我们可算有个小师弟了,你可别打歪主意,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学舍辈份最小的了。”
我说他俩怎么这么热忱呢!原来是大哥认领小弟来了。
“两位师兄,我看今天来报名的还有三个,只有我和你们分到一个学舍了么?”
“那三个啊~”赵欢摇了摇头:“是分到内舍去了,跟咱们不是一头儿的。”
张蕃一怔:“什么内舍、外舍的?”
“我跟他说,哥哥你别抢我话了。”赵喜抢着解释:“学校里分上舍、内舍、外舍三个级别。上舍的学生底子最好,内舍次之,外舍嘛……嘿嘿。”
张蕃一喜:“这么说,我和两位师兄一样,被分配到上舍了?”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道:“是外舍。”
???
我被分到差班了么?
张蕃脚下一滞,脸上微有愕然之色:“为什么会把我分到外舍?”
赵欢冲他翻了个白眼,昂然道:“因为你底子太差呀,听学政说你从没上过学,而且还连《烝民》都背错了。”
张蕃被怼得哭笑不得。
这两个活宝自己就是差班生,还好意思说我?
到了学舍前,张蕃才发现:三舍虽然等级不同,却是在同一间大院之中,而且都是明窗净几,室宇华丽。三个舍的学生往来有礼,并没有想象中的鄙视链存在。
县学生总数不过一百人,因此很多人互相间都认识。
三人刚一进学舍大院,就有人起哄喊着:“赵欢喜,你俩终于有师弟啦?”
赵欢、赵喜鼻子里一哼,就当作是回答了。
两兄弟一路领着张蕃认了房舍,又叫杂役把他的桌椅搬了进去,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明天千万不要迟到,等等等等……
直在学舍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各种琐碎细事办好。
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张蕃朝赵氏兄弟二人拱了个礼,正想告辞,忽然听到耳旁有学生嚷嚷。
“听说了吗?昨天城东有条巷子里死人了。”
“是啊,死了两个,其中一个只剩下一个人头,吓死人了。”
“听说死的是个道士,不是本地人。”
“附近几个巷子都封了,听说县尉带着衙差挨家挨户在排查哪。”
张蕃心中一凛,庆幸昨天在巷中没找到石头,如果衙门发现这道士和吴老四的死法一样,也是被石头砸死的,早就怀疑到他头上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赶忙和赵氏兄弟道别,离开了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