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过轻率

    这番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清晰，他们能否从这场危机中脱身，关键在于接下去的交涉。他们明白，通常这种时刻，金钱或许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但付出多少才合适呢？归根结底，赵孝锡与盐商们此刻都需要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

    吕五味老实坐下，尽管内心焦虑，仍恭敬地说道：“多谢监察使大人赐座，大人有何吩咐，请尽管告知，我们必定聆听教诲。”

    “在开始正题之前，我觉得先向各位说明我的身份颇为必要。或许你们会觉得，陛下任命我这样年轻的骑士去调查江南税务，太过轻率。

    但我告诉你们，除了担任这次江南监察使，我还是当今徐王的次子，被陛下册封为巴蜀郡王，成都路的督军。我与其他朝廷官员不同，我更善于以武力说话，简单来说，我是个战士。

    刘光迁身为朝廷任命的两浙路地方长官，不顾为国王守护子民的职责，却沉迷于金银财宝，他昨晚的命运已经注定。若非念在他是朝廷重臣，昨晚我就已斩下他的首级。因此，指望他为你们求情，恐怕是妄想了。

    我这么说，只是想表明，我不嗜杀，但我崇尚力量。这片江山属于天下万民，也是我们赵家的。你们侵蚀朝廷税赋，就是在动摇我们赵家的根基。这些年来，朝廷为抵御北方异族侵袭，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们心里有数。

    如果没有朝廷的军队保护，你们还能安逸地坐在这里品茶吗？如果没有国都，你们的巨额财富又从何而来？朝廷需要你们缴纳赋税，同时，你们也需要朝廷的庇护。一旦北方异族侵犯中原，你们也清楚会发生什么。”

    赵孝锡简洁明了的话语，让吕五味等人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位年轻监察使竟还有皇家血统。尤其是他强调自己是个崇尚武力的战士，更让盐商们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他们不知道这位监察王子下一步将如何对待他们。

    吕五味额头渗出细汗，真诚地说道：“监察使大人的一席话让我们汗颜，关于盐税问题，我们的确有过失。请王爷指示，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次的过错。能为朝廷效力，是我们平民百姓的荣幸。”

    用“过失”一词掩盖贪腐行为，同时也暗示愿意以金钱解决问题。赵孝锡对此人的圆滑世故感到满意，虽然他知道，他即将提出的建议会让盐商们痛苦，甚至伤筋动骨。但他相信，只要能保住他们的生意，这些盐商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沉默片刻后，他说道：“既然吕会长深明大义，那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记住，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取决于你们接下来的表现是否令本王满意。别以为今天躲过一劫，以后就能逃避法律。要知道，离开了富饶的江南，你们会面临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首先，三天内将盐商总会历年未缴的盐税双倍上交衙门。别觉得本王无情，你们应该明白，即使缴纳双倍盐税，比起你们的利润，你们仍有盈余。当然，如果你们认为金钱比生命更重要，那就按你们的意愿来。

    其次，将历年贿赂的官员名单和金额，如实上报给本王。如何处置这些官员，由本王决定。如果你们想庇护那些受贿的官员，那就隐瞒不报，每少报告一个受贿官员，本王就会处决一个行贿的盐商。

    第三，这次盐税调查期间，若你们胆敢聚集作乱，危害百姓，本王将追究盐商总会的责任。是杀是罚，或是彻底更换你们，都取决于你们的选择。别以为我在恐吓你们，如果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看你们的能力大，还是本王的利剑更快。

    这三个要求没有商量的余地，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看不到本王期望的结果，就以私盐贩卖之罪灭门抄家，相信百姓也不会觉得不公。你们卖给百姓的盐价和收购的盐价，本王心中有数。”

    说完这些条件，赵孝锡平静地喝完杯中茶，起身整理衣衫离开。他将盐商总会中的所有持刀剑的护卫押送至城中牢狱。对于这些盐商，赵孝锡并未过多理会，而是命令布衣阁严密监视，如有聚众作乱者，立即予以严惩。

    毕竟，这些盐商确实有能力引发江南动荡，但只要掌握住他们的把柄，他们就不足为惧。如果他们不懂得审时度势，赵孝锡相信他有足够的时间扶持新的一批盐商。要知道，盐商的财富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将他们替换为新的盐商，相信江南其他行业的商人也会蜂拥而至。这就是垄断行业的魅力所在，它为何能赚钱，为何能吸引无数商人追捧。

    赵孝锡毫不担心他们会逃跑，带领禁军离开五味会馆，望着策马远去的赵孝锡，吕五味等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们面临的不仅是破财消灾的问题，更难以接受的是第二条要求。提交受贿官员的名单，这无疑堵死了他们将来拉拢和腐蚀其他官员的退路。任何一个官员，面对曾出卖过合作商的人，都不会再信任。这是赵孝锡的釜底抽薪之计，让未来的官员与盐商形成彻底的对立关系。

    抛下对盐商的三个要求后，赵孝锡的注意力转向了处理两浙路官员的事宜。面对众多官员卷入这场风波，他必须谨慎行事，依靠带来的禁军和布衣阁，随时掌控两浙路各城的最新动态，防止有人作乱导致两浙路动荡。

    至于那些暂时不用担心丧命的盐商，面对赵孝锡提出的条件，他们也陷入了纠结。更让他们困扰的是，他们不清楚这位监察王子手中握有多少他们与江南官员的罪证。如果隐瞒不报，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看着沉浸在沉思中的吕五味，杭州本地的盐商问道：“会长，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加倍付钱倒是没问题，但是出卖那些官员，下次谁还会照顾我们的盐会呢？这个监察王子的做法，无疑是断了我们的后路啊！” 被神秘力量打断思考的吕五味，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位皇家特使王爵真是高明！表面上放过我们，实则斩断了我们的生存之道。日后若还想涉足盐业交易，恐怕唯有乖乖与官府合作，那么我们的利润必定大幅缩水。

    失去了官方的庇护，我们的盐船在未来的旅程中必将遭遇无数困扰，这一步棋彻底割裂了我们与官府的联系，慢慢地让我们为今日的抉择付出代价。刚才你也听见了，这位王爵可不是善茬，如果不照他的吩咐去做，我们能否熬过三日都是未知数！”

    盐商们听到吕五味的话语，纷纷认识到面对这样的强权人物，他们的财富显得无足轻重。多年积累的关系网在对方率军入城那一刻就已崩塌。即便此刻江南仍有官员幸免于难，但地位最高的刘光迁已倒，其他的知府又有何用？

    想到这些，盐商们对赵孝锡先前所说深感认同：这个世界既是天下苍生的，也是赵氏家族的。皇权的统治此刻让他们感到脖子上仿佛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稍有异动，这根枷锁便会夺去他们的生命。

    没了钱，只要盐业还在，早晚可以赚回来；但一旦丢掉性命，再多的财富也只是过眼云烟。相比于这位手握皇权和兵权的皇家特使，现在的他们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挑战朝廷，使得江南盐市动荡不安，他们又担心能否等到朝廷安抚的那一刻到来。

    进退维谷的盐商们再次陷入无尽的无奈。这时，来自两浙路明州的盐商朱立业，为了打入这个盐商圈子费尽心力。按照赵孝锡的方案，他这些年来走私的私盐几乎会让他失去家族继承人的资格。因此，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见这些平时看不起他的老盐商在此愣神，朱立业迅速起身：“会长，既然大家无法达成共识，那立业就先告辞了。诸位都是商会的老前辈，虽然立业初来乍到，但绝不甘于束手待毙。

    他就算贵为王爵和特使，也不能滥杀无辜吧？况且我不信，一个平时坐镇京都的王爵，真能了解我们所有的事迹。若他真有如此神通，何必让我们主动认罪？直接逮捕抄家岂不干脆？我朱立业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绝不会缴纳双倍税金。”

    留下这番触动人心的话，这个平日遵守商会规则的新晋盐商很快行礼离开茶馆。看着离去的朱立业，吕五味似乎预感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听完朱立业的话，他觉得让其试探一下特使的反应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止吕五味有此想法，其他未离开的盐商也有类似的心态。“宁可我死，不让友人受难”的心理此刻暴露无遗。面对可能挑起事端的朱立业，没有一个盐商去送别或劝阻，反而都觉得让对方去试探，对他们最为有利。

    尽管有了这样的打算，但宣布散会时，吕五味还是叮嘱这些盐商，在这三天的期限内，尽量避免事端。为了给朱立业争取时间，他还告诉盐商们最好做一些筹集钱财准备缴纳补税的举动。

    按照吕五味的推测，刚刚离开的朱立业掌控着整个明州的海盐工坊。他回去后，可能会利用在盐民中的威望制造一些事端。况且他能进入盐商总会，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朱家在明州的名望。

    明州朱家不仅控制着全府的海盐工坊，还掌握了众多明州渔民，家族的商栈遍布明州。可以说，经过几代朱家人的经营，明州府已成为他们的后花园。就连朝廷任命的知府和漕运使见到朱家家主也要恭敬三分，生怕引起明州的动乱。

    至于明州府的城防军，大多是本地子弟，他们很清楚朱家在明州的地位。即使官府想对付朱家，往往还没动手，朱家就已提前得知消息，撤离到陆地之外的家族大本营暂避。接着，他们利用官场人脉清除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官员。

    如果通过家族经营的关系网无法拿下找麻烦的官员，他们还会豢养在外海岛屿上的亡命之徒假扮海盗洗劫明州府，杀害那些官员。最后朱家人出面平息混乱，不仅避开了官府的追剿，还成了稳定明州的功臣。

    这些事情，了解朱家历史的盐商都清楚。以前他们家族从不涉足明州以外的事务，生产的海盐主要依靠自家船队销往各地。明州是朱家的自留地，任何盐商想要将盐卖到明州，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意味着，只要朱家人不卖盐，明州百姓就得断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