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尔等自知其果

    盐商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冒险，哪怕深知朝廷需要他们的盐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敢挑战握有帝国最高权力的皇帝。他们所能做的，是展示自己的价值，让朝廷畏惧铲除他们的后果。

    面对这位来者不善的年轻钦差，身为江南盐商家族后代的吕五味深知，他的家族能传承至今，多是因为审时度势，宁可破财消灾，也不愿面临灭族的风险。他这样的商人不愿冒这种险。

    吕五味始终铭记“民不与官斗”的古训。这意味着，无论哪个时代，越富有的人往往越怕死。更何况，这是一个商人地位不高的宋朝。朝廷真要找茬，别说破财消灾，家族存续都是问题。

    “不知钦差大人驾临，鄙人失迎。小人先前所言并无欺瞒之意，这五味茶馆确为小人所有。至于会长之职，乃是商界同僚抬爱。今日钦差大人兴师动众，想必小人有做得不对之处，若无事，还请钦差大人移步正堂歇息，让小人等聆听教诲。”

    姿态低微，态度恭敬，这对于曾敢与知州刘光迁称兄道弟的盐商会长来说，实属罕见。但此刻，所有人都明白，能否度过这场危机，安然离开茶馆，恐怕只能依赖这位会长的手段了。

    看着谦卑的吕五味，赵孝锡清楚对方的意图，但他平静地回答：“想请本钦差品茶，今日怕是来不及。各位若无事，就在此陪我等待一个消息吧。相信不久后，各位就会知道，你们的行业中少了一位竞争对手。”

    听到这平静话语中蕴含的杀意，吕五味等人开始猜测，究竟是谁撞上了这位钦差的枪口。这“少一个竞争对手”的话，让他们这些同为盐商的人丝毫没有喜悦，反而感到兔死狐悲般的危机。毕竟，在这个时候，金钱不如权势，权势不如刀剑！

    赵孝锡带兵封锁盐商聚会的茶馆时，曹珍已带领禁军和吴台波来到码头附近的漕帮总舵。看着门口的守卫，曹珍直接下令禁军逮捕他们，反抗者格杀勿论。

    作为朝廷禁军，此次随钦差大臣执行任务，竟让曹珍眼中的一群乌合之众羞辱，令他愤怒而郁闷。禁军伤亡不说，还让他这位禁军副指挥使执行这种大材小用的清剿行动。

    面对气势汹汹的官军，漕帮门口的守卫见官军来势汹汹，敢于反抗的并不多。他们在漕帮主要负责看家护院，很少参与杀人劫货的勾当，更别提与官军真刀真枪对抗了。

    尤其是看到官军仅喊一句“放下武器”，稍有迟疑未丢下兵器的守卫就被持枪的禁军挑飞。其余守卫无需多言，直接扔下兵器蹲下，唯恐稍慢一步就会像那些同伴一样，被射成马蜂窝。

    没了抵抗，官军无需曹珍指示便冲入漕帮总舵，堵住了刚得知消息的帮主和长老。对于那些还敢持械的漕帮弟子，愤怒的禁军同样执行了无情的杀无赦命令。

    官军查封漕帮总舵，自然逃不过附近漕帮成员的视线。望着聚集越来越多的帮众，重新掌权的吴台波命令城防军拉起警戒线，严禁帮众闹事。他严肃警告帮众，不要做抄家灭族的傻事。

    有认出这位老统领的漕帮成员得知帮里的亡命徒竟敢杀害禁军，还想刺杀钦差大臣，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行，除非不怕死，否则没人会插手。这也证明，居住在这里的漕帮高层在帮众中并不受欢迎。

    看着被官兵押解出来的漕帮帮主和平时高高在上的长老，围观的帮众都清楚，这些平日风光无限的高层这次真的惹上麻烦了。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无人能料，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军将人全部带走。 在神秘的魔法世界里，曹珍轻易攻克了漕帮的神秘总部，随后迅速将俘虏带到赵孝锡所在之地。他在禁卫军的注视下，引领众人在外等待，赵孝锡则在盐商总堂内，面对一群神情紧张的盐商。

    “大人，漕帮帮主及八位长老已落入末将手中，此刻正待门外，恭候大人审阅。请问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处置这些敢于挑战朝廷威严，饲养亡命之徒对抗禁军的罪人？”

    此言一出，吕五味等人眼神骤变，他们明白了，这个强大的漕帮竟被这位钦差大臣一举摧毁。如今，帮主在外等待，足以证明这位钦差行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胆敢亵渎朝廷尊严，包庇私盐贩子，还对抗禁军，这样的人还需要询问处置方式吗？治理不力，危害地方，皆应处决。传令，立即把漕帮帮主押至午门示众斩首，派兵搜查其家，族人全部囚禁待判。其余八位长老，让他们坦白罪行，拒不说实者，与帮主同罪。区区江湖帮派竟敢挑战朝廷权威，不杀何以树立王法，不杀何以安抚民心。”

    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直接在午门外公开处决，连同族人一起。尽管赵孝锡不愿如此残酷，但他别无选择。若不威慑这些贪婪狂妄的巨贾，恐怕牺牲的将不止于此。

    曹珍领命离去，迅速执行赵孝锡的命令，而那些盐商也被赵孝锡的铁血手段吓得六神无主。不少人担忧地看着吕五味，害怕这位钦差会像对待漕帮帮主一样，不顾一切地处决盐商会长。若真如此，他们今日想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间茶馆，恐怕是难上加难。

    吕五味心中忐忑，表面上却不得不堆起谦卑的笑容。这时，赵孝锡忽然笑道：“吕会长，你站了许久，本钦差也略感疲倦。听说五味茶馆的茶极为独特，寻常人无法品尝，今日吕会长可否请本钦差一试？”

    之前请他品尝却被拒绝，此刻却主动提出品茶，面对赵孝锡这反复无常的态度，吕五味似乎悟出了什么，随即恭敬笑道：“大人过誉了，能得大人光临，是小店和我的荣幸，还请大人移步正堂品茶。”

    跟随吕五味步入奢华的茶馆正厅，赵孝锡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金钱气息。盐商果真是财力雄厚，连茶具都镶嵌金银，难怪他们会热衷于拉拢朝廷官员。尽管其他盐商急于离开，面对赵孝锡手下锐利的目光，只能乖乖跟进。平日里被人伺候的吕五味，此刻像个茶馆小二，亲自为赵孝锡添水泡茶，姿态之谦卑让人难以相信他就是掌控江南盐市的会长。

    不论信不信，此刻这一幕正在他的地盘上演。面对这位难以捉摸的钦差，吕五味若不想步漕帮帮主后尘，就必须放下身段讨好钦差。他深知自己的性格和家族成员，对于这种低声下气，深谙世故的吕五味来说，并非难事。

    看着这些平日里在两浙官员面前趾高气昂的盐商，如今乖巧地站立，尽管内心恐惧，脸上仍挂着谦卑的微笑，赵孝锡明白，若非今日将他们困在此地，他们不可能表现出这样的姿态。

    无论如何，处理江南贪腐案，除了铲除腐败官员，赵孝锡认为最关键的是从源头上消除贪腐滋生的土壤。而这片土壤，正是眼前这些盐商掌控的盐市。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即使杀了大贪官刘光迁，下一个刘光迁也将接踵而至。要根绝江南官场的贪腐，必须重新定义对盐商的约束和监管，这才是赵孝锡暂时留下这些人而不杀的真正原因！

    江南作为这个时代海盐的主要产地，朝廷实行的盐铁专卖制度离不开这些盐商的环节。如果说江南的商业贸易税收占江南税收的一部分，那么盐税则是江南赋税的重头戏。其中大部分税收，都依赖于眼前这些盐商的贡献。

    历朝历代为了管控盐铁这种朝廷专营物品，都设立了严格的制度，私盐贩卖是死罪之一。然而，在巨大利益面前，这种制度往往会被动摇。

    为了获取更高的利润，这些盐商采取低价购入，高价卖出的策略，积累大量财富。当然，他们也为朝廷贡献了不少税赋，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使得江南这片富饶之地，时常发生官商勾结倒卖私盐的现象。

    尽管盐铁由官方售卖，但在生产、运输和销售过程中，朝廷都需要依靠这些盐商。朝廷主要负责征税和检查，只要确保正常税收，通常不会过于关注商人从中获得多少利润。官不与民争利，有时也会导致此类问题的发生。

    这种只收税、查私盐的管理制度，自然促使商人尽可能在控制百姓必需品——食盐上动脑筋。只要能收买参与管理的官员，多获得一担朝廷盐引，少交昂贵的盐税，就能以较低价格与官盐竞争市场和买家。

    盐税改革自宋代以来已多次进行，但每次仅在初期见效，后期制度推行渐成空谈。说到底，这与赵孝锡后来听到的一样，制度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只要制度掌握在活人手中，那制度不过是掌权者的工具。

    作为商人追求最大利益，赵孝锡并无异议，但腐蚀朝廷官员，大肆侵吞原本属于朝廷的税金，足以动摇国家根基。若无这些税金，朝廷如何治理天下，如何扶贫济困，如何整备军队抵御外敌？

    实际上，赵孝锡认为无论哪个时代，战争都离不开经济。只要朝廷有钱，就能组建强大的护国军，购买战马，打造武器，训练部队。此外，遇到灾年，朝廷也能利用储备的财富救济灾区，彰显朝廷和君主的仁义。

    若朝廷囊中羞涩，即便是皇帝，做事也会束手束脚。而在常年饱受战乱的北方边境地区，朝廷能不每天发放赈灾银就很不错了，指望他们为朝廷提供税银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意味着，江南的税赋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决定了朝廷的兴衰存亡 望着谦逊的吕五味，赵孝锡淡然一笑，神秘的魔力在他周围缭绕：“吕会长，坐下详谈，本监察使不喜欢仰视交谈。吕氏一族三代操持盐业，确是对王国有所贡献。今日我前来，诸位心中自明其意。若能言之有理，万事皆可商议；若不能，那你们也明白后果。”

    尔等自知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