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成株(八)
原本紧闭的孙家大门彻底敞开,几位小厮快步绕到苏竺身前,恭敬说道:“苏家娘子莫哭坏了身子,里面请吧。都看什么看,快些散开吧。”
小厮声音刚落只见人群中冲出一群魁梧男人,男人各个膘肥体壮手握长刀,骑着快马直朝人群冲去。事发突然,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众人不是摔伤了胳膊,就是跑掉了鞋,东逃西窜,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人群轰散开,领头男人就直走到苏竺面前,男人外罩的狐裘上面还残留着几滴未干的血迹,猥琐的目光上下一齐打量,最终露出一抹邪笑。
“哥几个今天真是运气好,遇上如此美娇娘也算是白来一回。”
孙家小厮见势连忙围了上去,可他们那些三脚猫功夫哪是马上之人的对手,没过几下就被打趴在地。
那几个小厮一倒地,逃窜的人群愈发惶惶不安,惊慌失措喊道:“闹山匪了,闹山匪了,山匪把苏家娘子掳走了!”
“还不快把人带回山上,哎呦,我的胳膊!”
一男人的胳膊还没等抓住苏竺的衣袖,就宛如炸开花般鲜血滚滚而流。苏竺抬起头只见两道白光呼啸闪过,男人的左右肩头就又多了只木羽箭。
“糟了,有埋伏!”
“他们就在对面,小心!”
山匪这一喊,苏竺也闻声望了过去,只见对面酒楼青幔飘动,风撩一角隐约有一高大身影伫立在后。
“拿箭来!”
山匪的箭一箭接着一箭,可直至青幔滑落时,唯剩一翠玉酒壶毫发未损摆在桌前,山匪再一探头屋内哪还有其他人影。
苏竺莫名松了口气。
“娘子,您没事吧。”
先前被人群冲散的回春也重回到苏竺身旁,苏竺收回视线,再次握紧掖在袖子良久的金簪,可她金簪还没露出只见一中年男子带着一群官兵跑了过来。
“皖儿,皖儿。”
中年男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鬓汗流不止的除了苏父外还有谁。苏竺来不及讶异苏父的出现,只觉胳膊被用力一扯,脖颈处就一片火辣。
山匪就算是再嚣张也架不住浩浩荡荡的官兵,领头男人手持长刀抵在苏竺脖前高喊:“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苏父一见女儿被持顿时就慌了神,连声将冲到前面的官兵全部呵退:“退下退下,都退下!你们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乖乖放我们兄弟归山,你女儿命自然保得住。”
苏父一顿踟蹰,官兵劝道:“大人,这群泼皮无赖的话断不能信啊,若是令爱真被捋上山,这往后的名声……”
“女子向来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与其落得个污名不如就此一表忠贞,也算是全了令爱之前的贤淑良德的美名啊。”
“大人就算是不为苏家的名声考虑,也要为其他姨娘姑娘考虑啊,还请大人三思啊!”
劝说的官兵一个接着一个,各个苦口婆心,苏父眼眸含泪为难垂下了头。
名节何尝不是女子的一条命呢。
孙家有意引山匪来京不就想让她名节尽丧,然后在众人指指点点的唾弃中了结残命,可若他因为世俗规定的这二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去送死,那他和孙家之人到底有何区别!
山匪见此不由将手中长刀又逼近了一寸,锋刃相抵薄薄的血珠顺着雪白的肌肤就渗了出来。
就在苏竺都认为苏父要被说服时,只听一阵高亢的嘶吼。
“我看你们谁敢!只要有我在京都一日,谁敢非议皖儿半句,放他们走!”苏父猛然抬起头,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大人,三思啊!”
“放他们走!”
尽管谁也想不通那个看似儒雅文弱,一向最守礼法规矩的苏大人为何要弃整个苏家名声于不顾,可他坚定的呵斥之后无人再敢上前半步。
血迹氤氲了苏竺的衣襟,可她却觉不出任何疼痛。
她想苏皖真的很幸运。
官兵撤退,苏竺被掳在马背上,马鞭飞扬马蹄声却越来越缓慢,伴随着身后一阵凄厉的哀嚎,只见苏父手握长弓又冲了过来。
他的箭法并不算高超,甚至拉弓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可他依旧没有停。
君子六艺可能会因为时间而生疏,但为人之父的本能却永远不会被冲淡。
身后的男人一歪连带着苏竺一并滚下马,她拼力翻了个身,终将手中的金簪狠狠刺入男人的脖颈处……
“娘子,您这才醒,熬药这种事就交给奴婢吧。”
“我没事,倒是你今日挨了那山匪一推伤了膝盖,快回屋好好歇着。”苏竺直将一瘸一拐的回春往屋里搀。
“可哪有主子伺候奴婢的道理。”
“你要是再跟我论这些,那往后就去别的院伺候吧。”
回春一听顿时急了:“那不行。”
“逗你的,回屋好好歇吧,正好我也要给父亲煎药。”
苏竺如此一说,回春也不再推辞,只又多嘱咐了就进了屋。
小厨房狭窄还有些阴冷,苏竺一手扇着团扇,一手烤着炉火,暖意阵阵袭来将她的倦意也带了出来。
朦胧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越靠越近,苏竺忽地一惊直将手中的团扇扔了出去。待她彻底苏醒过来,才看清宣王那张面笑如靥的俊脸。
“你怎么来了?”
宣王没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玩着手中的团扇。秋日金菊舞蝶绣得栩栩如生,在光影下翩翩起舞,像是要从布帛落入他的怀中。
苏竺瞥了眼他一贯的白袍行头就知道他用的是李轩鹤的名头混进来的,故意拉开距离生疏说道:“李公子这般贸然闯入,怕是于礼不……”
苏竺后半句还未出就被团扇轻遮住嘴唇,她抬眸只见眼前之人笑得更加璀璨。
“都说苏家娘子才貌双绝,今日一瞧这女工果然名不虚传。”
“那不是我绣的。”
“哦~那看来之前雇佣秀才作假造画的事都是真的喽。”
宣王刻意一拖长声音,苏竺立马嗅出了不对劲。
她同孙家娘子说的那些浑话,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
苏竺腾一下站起身,愤愤说道:“你好歹也是堂堂亲王,怎还偷听旁人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