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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盛开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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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吉信走了进来,除了瘦了一圈外,已然恢复往日的神采奕奕。

    “身子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

    苏竺点点头,继续看向窗外,而种吉信的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母亲不必担忧,大哥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

    苏竺淡淡附了声,种吉信踟蹰原地神色变得有些为难起来,他正迟疑要不要再开口时,苏竺像是看破了他的吞吞吐吐率先开了口。

    “说吧,您今日所为何事?”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儿子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告。”种吉信一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如今西蜀已开战,儿子想前往支援。”

    苏竺手一抖:“何时?”

    “即刻启程。”

    “你!你既然早就做好了打算又何必来问我!”

    茶渍散了半个桌子,借着倒影她瞥见那个少年直挺挺跪在地上。

    “儿子不孝未能守在母亲身前,但今邑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如若西蜀失守,那北兴日后绝无重兴之可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望母亲成全。”

    种吉信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

    那沉闷的三声似重重磕在苏竺的心间,但她又如何去怪罪,如何去阻扰。

    种吉信十四岁入伍,因其在前线表现骁勇,西蜀大捷后一跃升为都尉。种吉信十六岁时与北兴旧臣在金临辅佐勉王登位,三年后随新帝北上重夺京都,此战一耗就是三年。

    战事艰辛,邑人难攻,百姓不堪邑人暴政四处揭竿而起拥护新帝,士气大增,北兴重兴指日可待。

    邑兵日益疲软,种吉信力排众议直击城池,此战虽除邑人将领,邑兵也不堪重创终弃城而逃,而种吉信却身重数剑惨死马下。此后不久京都重收,新帝一鼓作气彻底击退邑人,从此南兴王朝一统天下,而种家也因种吉信和种闻卿的军功赫赫破例多袭三代……

    苏竺默不作声,泪珠浸润了眼眶,她别过身轻点了点头。

    种吉信的眼圈也跟着泛红,他起身深望了眼屋内然后义无反顾出了门。

    珠帘相撞,她的泪终簌簌而落。

    苏竺起身回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般。他必然踏上这条路,而此后多年也将全然归于天下。

    此去,为南兴的开端,亦为他的终结。

    “我和你一起去。”

    坐在檐下的种吉庆终在种吉信出来时站起身,他一脸严肃,显得格外认真。

    此刻不知从哪听来风声的种吉治和种明润也冲了过来,附和道:“二哥哥,我们也去。”

    种吉信一把抱起种明润,在她粉嫩的面颊上轻啄了一下,随后又拍了拍种吉治的脑袋,大笑道:“看来父亲说的没错,种家确实从不出宵小之辈。”

    “那二哥哥是答应我们一同前去了?”种吉治一脸期待。

    “你们两小鬼啊先乖乖留在母亲身边,等你们长大再说也不迟。”

    “什么嘛,二哥哥骗人。”

    “那等二哥哥回来给你们多买些糖人可好?”

    一听那甜滋滋的糖人,种明润和种吉治双唇一抿变得有些为难起来。种吉信放下种明润,走到种吉庆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这个家需要你。邑人凶残,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你我同去若有不测,母亲恐难承受。”

    “但……”

    “大哥,我知道你此番去西口未能救下那群人而满怀愧意,但你属于的战场不在西蜀。”

    种吉信字字诚恳,种吉庆一时竟无法反驳。

    论武艺他自知自身天赋不高,即便是他日日勤苦练习也不如种吉信快得要领。当初西口一试便已见分晓,以至于这段时日他常常会想若是当日所跟之人为种吉信,那群人是否就得救了呢?

    种吉信见种吉庆失落垂眸,继续补充道:“我曾从先生那偷看过你的文章,你的才情、你的大志若将留用日后,必能辅佐出一代明君开辟一代盛世。先皇幼弟勉王天资聪慧,心怀大志,或许此人将为北兴重兴的绝佳人选。”

    种吉信此言一出,种吉庆眼中闪烁出一抹希望:“勉王没死?”

    “当年宣王冒死相助,将勉王藏于一农户家中,宣王死后,其义子则安苦寻多年终在不久前找到勉王,如今二人就藏在金临。”

    “真是天无绝人之处。”种吉庆一声长叹,再一对上此刻种吉信坚毅的双眸便有所顿悟过来,低声道:“好,我答应你守在金临。”

    种吉信欣慰点头,待看到种明润和种吉治已然做出重大决舍紧紧揪住他的一角时,不禁一抹酸涩浮上,他拉起两人稚嫩的小手,交到种吉庆手中。

    “明润乖巧心细,又对晾晒的草药极为感兴趣,若是日后能到薛郎中那学个一二也是极好的。明治虽是调皮捣蛋但他的创造能力极强,多加规劝,假以时日必能留下不少不朽名作。至于母亲,我怕是难以帮她完成……”

    “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他们,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即可,尤其是你的膳食,不可再出差池。”

    种吉信不以为意一笑:“大哥放心,我同屋那群人个个贪生怕死,没有胆量前去。”

    “你知道是他们动的手脚?”

    种吉庆一惊,但一细想种吉信能查明一切也不是件难事,毕竟轩鹤先生的为人,他想种吉信也应清楚的。当日种吉信的同屋皆恰巧出行他便觉得有些蹊跷,前段时间顺藤一细查果然是那群贵公子捣的鬼。

    只是他们多数位高权重,他又苦于无实证自然无法明说。

    “是大哥无用,无法还你一个公道。”

    “大哥不是已经替我报了仇。母亲的注意力全然在西蜀,你主动请求同去除了保护之外,不正好提前撇清嫌疑。那群人怕是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只是去喝了一趟花酒就平白挨了一顿毒打。”

    “原来你都知道。”种吉庆颇为赞许拍了拍他的肩。

    “若非我在书院事事拔得头筹也不会引来他人妒忌,若是我懂得再遮掩一下锋芒,就不会让大哥去冒这趟险。”

    “傻小子想什么呢,珍玉的光芒岂能那般轻易遮掩住。”

    “大哥当真如此觉得?”

    “你以为我当真会跟外界所传那般对你心生妒忌?你的能力我是清楚,我很为你,为种家感到骄傲。对你,我从未生出任何怨意。”

    种吉庆的声音不大,却真挚又柔和,轻而易举就化解了种吉信埋藏在心中多年的一根刺。

    种吉庆所言非虚,后来他的一辈子不仅从未对种吉信心生怨念,反以种吉信为准则严于律己。

    斜阳下,两道身影相对,相视无言却已道万千珍重

    他知道,他永远都是他的骄傲。

    而他亦知晓,他永远都是他敬重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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