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盛开(一)
尖利的喊声撕破沉寂,紧接着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和孩童凄厉的哭声。
“救命啊,救命啊。”
苏竺急切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随我去救人啊!”
“老夫人,您去哪啊?”
常嬷嬷一脸茫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人命关天,苏竺顾不上细究异常,只身朝外跑去孩童的哭声越来越大,苏竺就越跑越快,但除了哭声外,院内却仍是一片空荡荡的。
没有浓烟,没有烈火,她额间的汗珠却不住地往外淌。
忽地,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好似真有一道火柱从高空下坠狠狠砸了她一下。
“嘶。”
苏竺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半跪在地上,她垂眸之际好像真的闻到了一阵皮开肉绽的焦糊味。
胃底一阵翻涌,火势愈演愈烈。
她强撑抬头似有一条橙红巨龙正盘旋在半空狂舞,她爬起身想要继续跑,可身下繁重的衣物却像是要故意作对一般,一把将她扯回原处。
苏竺彻底跪在地上,耳畔只剩下接连不断的噼啪声和一阵灼热。巨龙不住翻腾,仍在叫嚣着人类的无能,它再一张血盆大口便彻底将她吞没。
疼。
好疼。
灼烫、疼痛加剧,苏竺脚下一软,眼前只剩一片混沌。
“来人啊,来人啊!”
常嬷嬷还没等把在地上的苏竺扶起就被一掌推开,苏竺手捂胸口,怒斥道:“这么大的火势你闯进来做什么!走,快走啊!”
“老夫人您别吓老奴,这大雪纷飞哪来的大火啊!”
下雪了?
苏竺猛然抬头,额间一阵凉意袭来,眼前哪还有什么熊熊烈火。她伸出手,簌簌雪花便落在掌心,快速融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原来,是真的下雪了。
雪似乎平复了她的三分理智,她踉跄站起身问道:“没走水,没有人受伤?”
常嬷嬷爬起身,重复道:“没有走水,也没有人受伤。”
“没有事就好,没有事就好。”
苏竺念叨了两遍,魂不守舍朝厢房走去。
“老夫人,寿宴就要开始了,您去哪啊?”
“常嬷嬷,老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要不要去把薛郎中请来啊。”
“……”
闻声赶来的女使都吓破了胆,一时也不知道该跟上还是不跟上,在见了常嬷嬷的眼神示意后,自觉退后了几步。
苏竺自顾朝前继续走着,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若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一般。雪越下越大,落在她肩上,落在华发间,落在赭色寿袍前。
她再次回到了厢房,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推着她走到深处的黄花梨架子床前,等她缓过神来,床面上只剩一件铺平着的霞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泪眼朦胧,那霞帔的颜色已不鲜艳,而越过霞帔,她好像又看到一娇俏少女正坐在檐下笑得格外明媚。
“李轩鹤,我给你两个选择,娶我还是娶我?”
娶她?
后背一阵灼烫,苏竺心口一窒,她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直挺挺朝身前的霞帔倒去……
“大夫,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小竺,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和你妈了。”
苏竺缓缓睁开眼,正对上苏爸苏妈着急的面庞。
“爸妈,我回来了?”苏竺一时激动,刚坐起身便一阵头晕目眩,她手捂脑袋,指尖传来一阵沙沙感:“啊,我的头好疼啊。”
“那吊灯正砸脑门能不疼吗?这么大人了,那么大的东西砸下来不知道躲啊!哎,你的手别乱碰,再把那纱布扯坏了!”苏妈关心则乱,一想到苏竺头破血流的场景眼眶就不禁湿润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
苏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母上大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一手拉着苏爸,一手捂着脑门,撒娇道:“爸,你看我都受这么重的伤了,妈怎么还凶我啊。”
苏爸最是爱女心切,看着宝贝女儿头上七缠八绕的纱布更是心疼坏了,连忙扯了扯自家媳妇的衣袖,柔声道:“孩子才醒,别这么凶嘛,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老苏,你就惯着她吧!”
苏妈转过身,抹了把湿润的眼角,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你去哪?”
苏竺和苏爸异口同声。
“我能去哪,我去给闺女买饭,都躺了一天了,肯定饿坏了。”
父女俩相视一笑。
“你妈就这脾气,一着急就容易口不择言,你昏迷的这一天一夜你妈一直在床前守着。”
“一天一夜?”
她不是顶着苏皖的身体在侯府生活了小半年了吗,怎么在现代才只过去了一天一夜?
“对啊,你不是前天演出前出的事吗?”苏爸一脸疑惑。
“是……是啊……”苏竺立马转移了话题:“妈什么脾气我当然都知道,她就是太担心我了。”
苏爸见她笑得明媚也打消了疑虑,欣慰说道:“我们小竺真的长大了。”
“爸,我可都二十六了。”
“你就是八十,也是爸爸的小公主啊。”
苏竺心头一暖,但脑海间却情不自禁想起侯府那个尊耀的老祖宗。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爸,我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啊?”
“听你们林团长说后台吊灯老化正好砸到了你脑门上,要不是他发现的及时,你这小命早就没了……小竺,你跟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好端端的怎么在道具上睡着了,吊灯砸下来那么大的声响你都没听见……”
苏爸后面说了什么,苏竺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头有些昏沉沉的。
苏爸见她神色不对,立即替她掖好被子:“头疼了?快躺下,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脚步声越来越远,苏竺的眼皮就越来越沉。
圆椅,吊顶,穿越……
难道真的只是意外,只是她的一场梦吗?
她缓缓闭上双眸,恍惚间她又看到了热闹的长街,可街景快速转换,漫天大雪纷纷而落,侯府一片白寂,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在那一夜永远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