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盛开(二)
“拜托,你这才出院就回去上班要不要这么卷啊。”
好友滕苒望着面前大步流星的苏竺,无奈一溜小跑追了上去。苏竺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大跨步朝剧院走去。
“我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不会还认为你穿越了吧!大姐你醒醒吧,这世间怎么可能有那么离谱的事,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场梦?
苏竺突然停了步。
她这一停,直晃了身后的滕苒一下,滕苒捂着额头小声嘟囔着:“停也不提前说一声。”
苏竺面色有些凝重,认真问道:“如果只是梦境,为什么会持续了一个多月,为什么每天的情节都能够串联起来,还有我后背为什么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疤痕?”
苏皖身后有两道明显的疤痕,她曾听常嬷嬷提起过一道是在金临逃难时受的刀伤,另一道则是年少一场大火所留下的伤痕。
苏竺本也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可她的身后与苏皖的那道火伤一模一样,再加上这段时间
她总会梦到在侯府的一切,她所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个场景都像是身临其境般牢牢在她脑海中刻了烙印,如果仅用一场梦来搪塞,实在有些草率。
“都说了八百遍了,那是吊顶砸的。”
“好,就算疤痕是偶然,那其他事呢?”
滕苒有些哑然,尽管她并不相信什么穿越之说,但苏竺此刻认真的神情是那么的具有说服力,让她无法反驳,也无法不信服。
“得,我说不过你。假使你真的穿越到什么侯府去,可你现在已经回来了,又何必抓着那段经历不放呢!”
苏竺脱口而出:“因为苏皖死了,她就那么不明白的死了。”
“可你别忘了,你是苏竺,不是苏皖!她是寿寝正安还是被人蓄意谋杀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是啊,她是苏竺,不是苏皖。
苏竺低下头,那双原本在据理力争时还透着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就算是一切都是真的,就算苏皖的死疑点重重,她又能做什么呢?
既然已经如愿回到现代,回归自己本来的生活了,她到底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苏竺倒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隐隐泛出的酸涩。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也该醒过来了。
滕苒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苏竺,心里也跟着五味杂陈,出声解释道:“苏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劝你……”
“苒苒,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现在想自己静一静。”
滕苒叹了口气。
苏竺是出了名的倔驴,以前艺考时她能为了一支舞将自己困在练习室里三个月,师生家长轮番劝说几遍,她仍不为所动,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的八个小时外,就待在屋内细抠每一个动作。
三个月下来她人瘦了一圈,舞却练得惟妙惟肖。
作为多年好友滕苒太清楚她的脾性,她认准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
滕苒自知人是劝不动的,索性直接拍了拍苏竺的肩膀,安抚道:“你这才好,别胡思乱想,等下班,我来接你。”
“好。”
苏竺也不清楚她到底在剧院外坐了多久,只知道手中的那本北兴王朝史书在一次次人潮聚集、消退中摇曳。
当余辉从头顶渐隐于脚掌时,苏竺才缓缓站起身。空际残留的几抹霞光将半个剧院笼罩,留下一层薄薄的紫红晕染。
“小苏,你怎么来了,头好些了吗?”
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男人行色匆匆,面露几分担忧。
苏竺回头打了个招呼:“林团长好,已经好多了。”
“这次发生的意外真的很抱歉,后续的演出我让小周先替你,你先专心把伤养好,放心,这段时间的工资和医疗费一分都不会差你的。”
意外这种事,谁都无法预料,就像她没有料到她会卡台词,会在圆椅上睡着,会莫名其妙穿到异时空一样。
苏竺朝一脸愧疚的林团长笑了笑:“没事的团长,后面的演出我可以继续参演。”
“真的?”
林团长由忧转喜,但很快又变得为难起来。
李崔荣这个角色一向都是由苏竺扮演,如今虽是能暂找旁人顶替,但在神韵、气质上他总觉差了点感觉。大概就是因为这份感觉,在他初见苏竺时便萌生了让一个新人独挑老剧目女主角的大胆决定。
李崔荣这个角色,仿佛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谁都替代不了。
“你可别勉强啊,还是身体最重要。”
“没勉强,我这都好久没上台了,我也想念舞台了。”
“好好好,有点舞台魂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好好演,以后你一定会大放光彩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来找我,别憋着不说。”
“谢谢团长。”
第二天一大早苏竺便去了剧院排练,明明才只过了一个多月,但她总有种一晃半年的生疏感。
“苏竺,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会吧,别着急,我们一会再排。”
“抱歉啊,我再熟悉一遍。”
苏竺心不在焉出了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楼的拐角处。
那是一个狭小又漆黑的临时储藏室,杂七杂八的乱物堆得满满,透过狭窄的窗子一把圆椅堆在半空中,背面的椅圈断了三根,向上的椅腿处还残留着几滴干涸血迹,像是一头战败的野兽。
自打出了吊灯那场意外后,台里很是重视设备的检修,零零散散收拾出来不少旧物,而这把圆椅因承载了不好的记忆也被替换了下来,同那些老化的物品搁放在一处。
苏竺莫名有些酸涩,倏地转身跑上了楼。
“林团长,我能带走那把圆椅吗?”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个字的尾音都发着颤。
坐在屋内的林团长一脸纳闷放下了手中的台本:“圆椅?你是说你受伤时坐的那把椅子?”他见苏竺点点头,犹豫片刻又开了口:“好好的你要那椅子干什么,不吉利。”
“从我进台时那把椅子就陪着我排练,有感情了。”
“既然你喜欢,闲置也是闲置,就直接拿走吧。”
“谢谢团长,等我把它修完就还回来。”
苏竺道了声谢,又快步跑下楼,虽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她的脚步变得格外轻盈。喜悦从她的眉梢一路蔓延到发尾,一跑一颠,那个穿梭在剧院的小百灵鸟又活了过来。
直到下班苏竺还维持着一股乐悠悠的状态,她扛着椅子直接拐进了旧市场。
但一连几家,苏竺也没能将椅圈上的木条修复,不是长短不合适就是花纹对不上,苏竺失了耐心,索性直接去木材厂买了几根木头。
滕苒望着满地的木屑和认真雕刻的苏竺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苏竺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学会了木匠活。”
“不会,但想试试。”
苏竺欢快应着,手上的刻刀却一直没停,平板上的视频教程不知道循环播放到了第几遍,只残留着无数指印与木屑交叠在一处。
滕苒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拦,毕竟与穿越相比,修复这把椅子可显得在正常不过了。
“那你注意休息,不然我可跑到阿姨叔叔那告状了。”
“别呀,回头我请你吃饭。”
“三顿。”
“成交。”
苏竺大约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整的刻完三根木条,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修好的圆椅摆放在阳台上,春风习习,每一缕风都带暖意。
她回客厅又鼓捣了半天端了壶茶坐了上去,热气在空中打着回旋,扑在脸上每一个毛孔都欢呼雀跃着。
倦意渐渐席卷,苏竺缓缓阖上了眼,眼前一片朦胧随后又变得格外清晰,青灰砖石,暗红扇门,热闹长街,还有凤冠霞帔……
苏竺忽地睁开眼,一溜小跑将书房的棒球杆取了出来。
她的手不住发着颤,可眼神却又是那么的坚毅。
她想她必须要回去。
她必须要搞清楚为什么只有苏皖能听到走水的消息,为什么一向忠心耿耿的常嬷嬷会支支吾吾,为什么轩鹤先生的贺礼会单独存放,又为什么屋内会有一套陈旧的凤冠霞帔……她还要搞明白,为什么她一见到画上的男人就心如刀割,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遗憾……
她想要知道的有太多,而太多的疑点快要将她彻底逼疯了。
她心一横,握紧手中的棒球杆直朝脑门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