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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硕果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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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浓,酒浅的哥姐已经摇摇晃晃下了楼,苏竺躺在种吉庆提前备好的小榻上打着盹。

    “母亲,这楼上风凉还是回屋好生歇息吧。”

    苏竺迷迷糊糊睁开眼,才看清叫醒她的竟是与她没说过几句话的种吉治。

    借着苏皖的记忆,她只知道这个小子幼时是个调皮捣蛋的好手,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学得像他大哥一样沉默寡言就无从可知了。

    苏竺端起架子,嘱咐道:“你这小子,没事别总窝在书房里捣鼓那些字画,很伤眼的。”

    种吉治一怔,随即频频点头:“儿子记住了。”

    苏竺被种吉治扶起身,才看清桌前还留着半张未能完成的画卷,画上没有皎洁明月,没有金灿菊花,只有肆意飞起的黄沙和奔腾的战马。

    苏竺眼眶有些发酸。

    种吉治见势才想桌前的画卷,正着急忙慌要去收,却在转身的瞬间,一颗泪珠精准砸到马蹄上。

    “别挡了,我都看见了,画得挺好,画完记得给我送到寿安堂去。”苏竺一边幽幽说着,一边兀自下了楼:“别送了,你好好留在这把画画完吧。”

    “娘子今天的运气可真好,一下子就赢了这么多宝贝。”春熙抱着一堆战利品,在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春熙不清楚其中缘由,季锦绣怎么会不知道,她停了步眼望空中明月,良久才低叹了口气。

    春熙不解问道:“娘子怎么还如此忧虑,有了这些我们不是就不用变卖首饰了吗?”

    “大姑娘的事是有了着落,可天地间只有她们一对苦命母女吗?”

    季锦绣声音悲悯,悲悯到春熙垂眸望着地上孤零零的影子也跟着红了眼眶。

    同一片月光下红了眼眶的还有在亭下捧着朝服一言不发的种吉庆,泪珠在眼眶盈润了良久也未曾掉落。

    苏竺不清楚她到底看了有多久,只知道她的双腿站得有些发麻他还维持着同一动作。

    她等了许久也未见那滴眼泪,她想他是不敢落泪,他一落就沾染了那份本不该属于他的殊荣。

    苏竺转过身,借着月色朝寿安堂走去。

    明明路程不长,却仿佛走了一辈子之久。

    像要费尽苏皖的一辈子。

    府外通宵达旦,人声鼎沸,但府内是沉寂,是破碎的。它似乎永远都缺了一角,在每个人心中都落下了一道抹不去的裂痕。

    可它又是完整的,因为每一份思念都真诚无比。

    万叶凋零,万物沉寂,终于迎来了苏皖的寿辰。

    侯府上下一团喜气,宾客满棚,而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却坐在太师椅上,盯着眼前的春熙和云溪犯了难。

    “老夫人,这是大娘子特意从苏杭订回来的锦绣,聘百余名绣娘编织三月有余才制成,还请老夫人试一试。”

    “云溪姐姐,这次明明是我先来的。老夫人,这是我家娘子亲自和绣房绣娘赶制月余制成的,上面的每一颗珍珠都是娘子亲手绣上去的。”

    “珍珠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袍子上的每根金线还是我家大娘子根根去金临寻的呢。”

    “大娘子是出手阔绰,可老夫人时常教导送礼最重要是情义,难道姐姐是质疑娘子亲手缝制的一片孝心?”

    “我可没这么说……”

    春熙和云溪争得面红耳赤,各端着一雕花木盘站立在两侧,各执一词互不退让,生怕少说一句自家主子就落了威。

    苏竺已经屡见不鲜,直至见眼前的两人越靠越近,语调越拔越高时,才起身劝道:“两件都好,我都喜欢。”

    “那老夫人今日还是先穿这件吧。”

    “还是先穿这件吧。”

    两双纤纤玉手同时举起,苏竺嘴角一僵。

    这泼天的甜蜜负担。

    苏竺左右各取一半,快速凑成一套完整寿服:“这不就好了。”

    “可这……”

    春熙和云溪望着各自手中剩余的另一半面面相觑,苏竺直将人往外打发。

    “两份我都喜欢,余下的帮我送回寿安堂去。”

    苏竺在铜镜前一通比划,却怎么瞧怎么别扭。

    “老夫人不愿佛了她们的心意,只是这上半身过于素净了一些,而下半身又过于华贵了一些。”常嬷嬷一语道破。

    方才拿的着急她哪顾得上搭配,现在一半华贵一半素雅,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算了就这样吧,毕竟都是一片孝心辜负谁的心意也不好。”

    “还是老夫人思虑周全,不过前几月轩鹤先生不是送来几颗明珠,若是嵌在腰间正好可以过渡一下。”

    打从上次意外晕倒之后那份贺礼便被收了起来,而轩鹤先生的名字也被渐渐淡忘,如今常嬷嬷一提醒,苏竺果然来了兴致。

    “瞧我这记性早把这茬给忘了,速去取来……”她低抿了口莲子安神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站起身追了出去:“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苏皖的贺礼多数都收在空余的西厢房里,距离设宴的正厅也近一些,常嬷嬷闻声一顿却将人往东厢房引。

    苏竺似察觉出反常,一脸狐疑问道:“贺礼不是一向都收在西厢房,为要往这边走?”

    “轩鹤先生的贺礼大娘子都单独收着。”

    倒还挺特殊。

    苏竺嘟囔一嘴,不以为意推门而入,吱呦一声过后,没有意料之内的腐味,反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淡淡莲花幽香。

    苏竺一顿步:“这都冬月了,哪来的莲花香气?”

    她话音刚落才看见桌上燃着一紫龙香炉,云烟缭绕,正是香气的来源。

    常嬷嬷神色似变得有些不自然,快速走上前将香炉挪了出去:“想来是哪个粗心打扫女使忘了熄灭。”

    “点都点了,就放在那吧。”

    常嬷嬷见她开了口,只得折身将香炉摆回原处:“老夫人,这厢房寒气太重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弄完去前厅吧。”

    语气恭敬却话里话外催促着她离开,苏竺眉头轻蹙,诧异打量着四周。

    “慢着,这屋内可是住了人?”

    若说想窗明几净是下人打扫的殷勤,那这屋内起居陈设一件不落也未免太奇怪了一些,若不是常嬷嬷坚定摇了摇头否认,她还以为这是哪位待出阁小姐的闺房。

    “没有人?”苏竺又问了一遍。

    “没有人。”

    常嬷嬷回答的认真又干脆,苏竺将信将疑走到书桌前,只见轩鹤先生送的那盒明珠就摆放在正中央。

    以木盒为轴,左侧摆着几张画纸,右侧则是一精美凤冠。

    “这是七丫头的凤冠?好端端的怎么摆到这了,不过这样式瞧着也不像是聚宝斋的新款呐,怎么偏生挑了个老物件……”

    苏竺喃喃放下凤冠,又拿起另一侧的画纸,虽每张都是寥寥几笔的勾勒,却掩不住男人英姿飒爽的身姿。

    或是在马场策马扬鞭,或是在宫门仰头大笑,又或是在檐下举杯端坐……

    一张接着一张,那潦草的画迹似穿透宣纸在她面前勾勒出一座完整的人像。

    苏竺手指微颤不已,只觉忽地有一口闷气直堵在她胸口,她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姑娘总一人坐在这,可是在等在下?”

    “苏尚宫就算是不愿见到在下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吧。”

    “苏皖,我以为充耳不闻就可以骗过自己,可我是逃不掉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天命。”

    “……”

    几段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苏竺撑在桌前颤声问道:“他是谁?”

    泪眼朦胧,氤氲在纸上,将男人的白袍染了一片墨色。

    常嬷嬷向来知无不答,这次却面色凝重迟迟不肯出声。

    苏竺等了良久,只等到屋外传来的一声尖利呼喊。

    “来人啊,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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