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卑躬屈膝
事情有些不对劲。
真的不是因为夏生生性多疑,也不是因为他真的对叶夫人怀抱了多大的敌意,而是叶夫人此时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不过一夜之间,叶夫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对待夏生的态度发生了彻底的偏转。
仿佛夏生与叶小娥的婚事完全就是她一手撮合的,而夏生也是她最欣赏,最认可的上门女婿。
这……还是那个雷厉风行,不惜当着夏生的面将婚书撕成粉碎的叶夫人吗?
若不是夏生在医道上成就非凡,眼光毒辣,真的能够确定这些饭菜中并没有掺杂什么致命的毒药,恐怕他还真不敢拿筷子。
刚一落座,夏生才吃了没两口,叶夫人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对了,小夏啊,把你父亲的事情跟我说说吧,看看我们叶府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叶夫人此话一出,非但没有打消夏生心中的疑虑,反而让他对叶夫人的一举一动更加警惕了起来。
可不管叶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竟突然对夏生表露出了如此善意,也不管此时叶夫人的这番表现究竟是惺惺作态还是真情实意,夏生也必须要借助于叶府的力量,来帮他寻找父亲的下落。
念及此处,夏生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恭声道:“不敢隐瞒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夏生终于将整件事情对叶夫人托盘而出,他甚至没有隐瞒自己如今身为善堂客卿的身份,更光明正大地告诉了叶夫人,在寻找父亲这件事情上,他同样寻求了善堂的帮助。
但令人意外的是,叶夫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显露出不快之意,反而点了点头:“在寻人方面,善堂的确比我们叶府要高明很多,你的应对很正确。”
顿了顿,叶夫人又话锋一转:“不过据你所说,如果那两个贼人真的是妖族潜入我大缙国内的奸细的话,那么此事交给我叶府来办,就再理所当然不过了,对于这些异族叛逆,我荆棘军的大好男儿,是绝不会姑息的!”
夏生执手躬身道:“如此,便有劳夫人了。”
叶夫人点点头:“这几日你且放心在我府中住下,等有了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于你的,如若平日里有事要找我,或者在衣食住行方面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可以随时跟芸儿说……”
说着,叶夫人手腕一翻,将一枚令牌递交到了夏生的手中。
“这是我叶府的腰牌,如果你有事要在晚间外出,或者出入洛阳城门,凭借此牌,兵马司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夏生接过来看了看,随即对叶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嗯。”叶夫人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如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般,拍了拍夏生的肩膀,说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眼看叶夫人意欲离去,夏生也不再犹豫,当即开口道:“是这样的,在白马镇的时候,家父就曾对我提及过,他与镇国军府的徐将军有些旧谊,此番既然来了洛阳,我自然想要上门拜访一下,不知道叶夫人能否帮我牵个线?”
叶夫人目色微怔,随即笑着道:“那你来得可不是时候啊,现在老徐和家夫一样,都在外领军,恐怕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斩草防线失守的事情,陛下震怒之下,将镇国军调到了西防边陲去平乱,想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京城的。”
闻言,夏生不禁有些失望,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此,那便没什么事了。”
叶夫人点点头,在一位老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前厅,大概是去安排寻找夏洪下落的事宜去了。
对于叶夫人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夏生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更在意的,还是对方态度上的转变。
除此之外,徐秋乱不在京城,也让他接下来的行动受了阻,如此一来,他也只能静待叶夫人和善堂所传回来的消息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里面,夏生都没有离开威宁侯府,而是坐在房内看了一天的书,期间孟琦从外回来了一次,却是显得有些沉默寡言的,只与夏生打了个照面,便回屋去了,不禁让夏生担心,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女杀手,是不是遭遇了什么难事。
等到天光再度大亮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夏生来到洛阳城的第三天了。
而今天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便是再去一趟善堂!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夏生没有叫宁征跟随,也没有联系毕庆文,而是独自一人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位于洛阳城中最寸土寸金的月华街上。
如今的夏生已经知道,这条街之所以被叫做月华街,其实是由洛阳城中唯一的一处活泉而命名的。
而在这里所坐落的,除了洛阳最为著名的景点之一,月华泉之外,还有兵马司的衙门、善堂总堂,礼部和刑部也在这附近,再往东走一段,便是裁决司、户部和工部的所在地了。
前方不到五里处,便是皇宫禁苑。
夏生走进善堂,发现今日来这里的百姓的确少了很多,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还不等他亮明身份,便被柜台前的管事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内堂中。
事情似乎又一次发生了一些令夏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而且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因为这一次负责接待夏生的,竟然不是上次那个难缠魏供奉,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
夏生刚一走进内堂,对方便立刻起身迎接,脸上带着无比和煦的笑容,语气中带着亲近之意。
“你便是夏大哥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夏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在管事的指引下,来到少年的旁侧坐下,桌上早已泡上了最好的大红袍,还有这时节最新鲜的瓜果,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迎接贵客的姿态。
与上一次夏生来的时候有如天壤之别。
见状,夏生不禁奇道:“不知道你是……?”
少年笑了笑,露出了无比洁白的牙齿,眼中透着善意,主动伸出手道:“夏大哥既然是我善堂的客卿,便有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秦然,理所当然的然。”
秦然,秦嫣的堂弟,是如今秦家年轻一代中最有潜力,同时也最有可能获得善堂继承权的天之骄子。
关于这个人,早在烟雨楼的时候,秦嫣就已经跟夏生提过了。
只是夏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就见到这位秦家的小少爷。
不过若是仔细想来,这一幕便正如秦然的名字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秦家也如叶夫人一样,改变了对夏生的态度,那么他们还能派出谁来缓和与夏生之间的关系呢?
魏致远身为善堂供奉,尊级强者,已经是洛阳总堂最有话语权的人物了,谁还能比他更有资格来代表秦家对夏生示好?
秦小花当然不会屈尊而至,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秦然了。
不过转念之间,夏生已经想明白了这此中的关键,当下笑着开口道:“原来是秦家大公子,久闻大名,倒是我眼拙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从秦然的一举一动中,夏生已经可以断定,对方肯定是验明了那张善字帖的真伪,否则的话,绝不可能对他如此客气,甚至还特意让秦然来接待自己。
这对于夏生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与秦然相谈甚欢。
闲叙片刻之后,秦然这才把话头绕到了正题上。
“关于令尊大人的下落,家里面已经加派了人手在查了,根据夏大哥给我们提供的线索,说那两位贼人很可能是妖族潜入我大缙国境的奸逆,为此,我们也的确抓获了三名妖族人,不过可惜那三人都距离白马镇尚远,并没有犯案的时间。”
“而且这三个人均为男性,且常年独居,身边既没有女伴,在抓获的时候也未曾见到令尊大人的身影……”
夏生忍不住打断道:“可以让我见见他们吗?或许,我能认出来!”
秦然苦笑着摇摇头:“实不相瞒,在整个抓捕的过程中,有一个妖族人当场战死,尸骨无存,另外消息也被走漏了出去,所以人还没送到京城,就被裁决司给截胡了,剩下的两名妖族人,现在应该被关在裁决司的黑牢中。”
看着夏生脸上那阴晴不定的神色,秦然赶紧补充道:“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剩下那两人是掳劫令尊凶犯的可能性很低,所以,还希望夏大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一定可以……”
夏生摆摆手,郑重其事地看着秦然,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能亲眼见一见那两人,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与裁决司方面沟通一下,哪怕只能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这……”夏生的执着出乎了秦然的意料之外,半晌之后,他只能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以尝试着去跟裁决司交涉一下,不过最后的结果,我不能保证。”
夏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但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们能尽力而为!”
“那当然。”
秦然将双手交叉于身前,似乎有些惭愧地说道:“暂时消息就只有这么多,如果夏大哥想要等待事情进一步的进展的话,恐怕还得在洛阳多留几日。”
很明显,秦然自己也知道,仅凭他的这寥寥数语,价值不高的情报,肯定是不能让夏生满意的,于是紧接着补充道:“另外,如果夏大哥还有些什么别的需求的话,只要是我善堂能力范围之内的,肯定帮你完成。”
闻言,夏生不禁挪揄道:“怎么,不需要第二张善字帖了么?”
秦然哈哈一笑:“那是魏供奉与夏大哥的玩笑之语,你如今是我善堂的贵客,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我们肯定是会尽量满足的。”
夏生点点头,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下开口道:“既然如此,不知道能不能有劳秦公子在你们的九光祠里面,帮我挑选一头将级灵兽?”
秦然神色微怔,倒不是夏生的这个要求超出了善堂的能力范围,反而因为这个要求实在太过简单了。
于是他当下做主道:“这是小事,既然夏大哥还缺一头将级的灵兽,不如便随我一同前往九光祠挑选吧。”
夏生犹豫了一下,虽说他心中已经提前有了选择,但既然对方盛情邀请,他自然不会推脱,毕竟能够亲自确认灵兽的状态和潜力,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那便有劳秦公子带路了。”
秦然倒也真不含糊,说带着夏生亲自去挑灵兽,就真的立马站起身来,领着夏生走出了内堂。
好在九光祠距离此地并不远,甚至就在洛阳城内,所以两人只用了一刻钟,便来到了九光祠的大门外。
说到九光祠,其实也是京城内的一处名胜,只不过除了秦家人,其他人别说是进去参观了,连靠近大门百丈之内都会遭到善堂中人的驱逐。
毕竟,在这里面所豢养的,可是一头头货真价实的灵兽啊!
修行高于生死,对一位灵修来说,其本命灵物,便当于是他的第二条生命,其价值几何,自然是不必赘述了。
对于洛阳城内的五大世家而言,并不是哪一家都有如九光祠这般豢养灵兽之所的,比如以武治闻名天下的威宁侯府,便未曾掌管类似的地方,相较而言,倒是武技、神兵之类的收藏比较多。
今天夏生之所以会要求来九光祠,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挑选灵兽,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在此之前他从未来过九光祠,也可以预见到,其内绝不会藏着什么稀世珍奇,顶多能有一些潜力较高的幼兽就不错了。
除去夏生本身的眼光太高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所挑选的第三件灵物,至少要能与穷桑和冥煞旗分庭抗礼!
否则还不在分分钟被冥煞旗给吞个干干净净?
穷桑就不多说了,那可是传说中的生命之树,至于冥煞旗,作为裁决司至宝,一位尊级强者压箱底的杀手锏,能弱到哪里去?
所以夏生此行主要还是希望能给秦嫣挑一头合适的灵兽。
说起来也是有些讽刺,秦嫣本身作为善堂大小姐,处处被人刁难,连头灵兽也挑不得,反而还得靠夏生这个“外人”来帮她,也不知道这一切被秦小花得知会作何感想。
可真正当秦然领着夏生迈步走进九光祠大门的时候,夏生却不禁心中一沉。
因为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顺利了。
就在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夏生不认识,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便是秦嫣的二叔,负责掌管秦家灵物发放的秦泽。
但另外那个,夏生倒是眼熟得很,正是上一次负责接待他的魏供奉,魏致远!
魏致远虽然不是秦家的人,但他身为善堂大供奉,出现在九光祠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这时间也实在太巧了些。
秦然看到魏致远后,立刻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魏伯伯好。”
说完,他才转过身向秦泽请安:“父亲。”
“嗯。”秦泽点点头,看向秦然的目光中满是溺爱,片刻后才看向夏生,对秦然问道:“这位是……?”
不等秦然回答,魏致远便已经走上前去,脸上带着令人玩味的笑意,说道:“这不是夏公子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游览我善堂的九光祠了?”
夏生淡然一笑,微微颔首道:“原来是魏供奉,还真是巧啊,我还说今日在善堂之中怎么没看见你呢,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秦然赶紧过来打了个圆场:“魏伯伯,是我带夏大哥来的,他说想要在我们的九光祠里面选一头将级灵兽,我便想着,干脆带他过来挑一挑。”
“哦?”魏致远嘴角的笑意更冷了一些,开口道:“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这九光祠乃是我善堂私用之所,其中所豢养的灵兽皆是供给族内人使用的,夏公子虽然是我秦家的贵客,但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逾界了啊?”
夏生认真地看着魏致远,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敢问魏供奉,您是想当这善堂的大掌柜吗?”
闻言,场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魏致远冷声喝道:“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如此污蔑之言,你若是不讲个清楚,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夏生淡然而笑:“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今天带我来九光祠的,是秦家的大公子,更是未来善堂的继承候选人之一,负责掌管九光祠的,是秦家的二爷,他们两位都尚未觉得我逾界,您哪里来的资格说出这样的屁话来?”
“还是说,您仗着自己实力都比这二位强,居功自傲,觉得自己已经凌驾于秦家人之上了?亦或者,这所谓的逾界,是您自己定下的?”
魏致远一时语结,脸色铁青,但他仍旧在秦泽和秦然面前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冷声道:“怎么,夏公子现在已经只会挑拨离间,血口喷人了吗?”
夏生摇摇头,上前半步,低声道:“手执善字帖者,将会被秦家视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客人,而你,哪怕身为善堂供奉,也不过是秦家养的一条狗罢了,客人若想叫主人杀条狗来吃,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如果狗胆敢冒犯了客人,那下场,恐怕……”
让夏生没有想到的是,到了这个时候,魏致远却气极反笑,开口将其打断道:“看来是我多嘴了,既然大少爷许了夏公子一头将级灵兽,那便尽管去挑好了,我善堂还不至于如此小气。”
魏致远的突然让步,不仅没有让夏生为之欣喜,反而更在心中存了三分警惕。
会咬人的狗,从来都是不叫的。
更何况,那是一条武尊境的狗。
但当务之急,却不是与魏致远在这里耍嘴皮子,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先入得九光祠再说!
念及此处,夏生深深地看了魏致远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走上前去,来到了秦泽的身前,执手而道:“这位,应该便是秦二爷了吧?”
夏生与魏致远的一番冲突,秦泽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但在这个时候,他却不太好表示自己的立场,于是只能微微颔首,对秦然吩咐道:“既然夏公子要灵兽,你便带着他入祠吧。”
谁曾想,偏偏在这个时候,魏致远却不曾拂袖而去,而是突然开口道:“夏公子眼光独秀,想必挑选灵兽也有着特别的方法吧,不如我也随你们去看看,也好瞻仰一下夏公子的手段。”
这一次,夏生却是没有理由拒绝了,秦然两边为难,最后还是只能点了头:“既然如此,那不如魏伯伯便与我们一起吧,正好,我最近遇到一些剑法上的瓶颈,正想着请教魏伯伯呢。”
话已至此,为了不让魏供奉和夏生之间的冲突进一步升级,秦泽也只能跟着众人一同走进了九光祠中,并吩咐手下人多加警惕。
这并不是夏生第一次步入九光祠了,毕竟从一开始的时候,善堂便是他所创立的,但为了掩饰这一点,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对秦然的一番介绍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但不可否认的是,时隔五百年后重临九光祠,还是让夏生的心中泛起了阵阵慨然。
九光祠这个名字中虽然带有一个祠字,但其实并不是一个祠堂,反而更像是一座塔形建筑,共有九层,每一层所豢养的灵兽等阶各不相同。
第一层中的灵兽数量、种类是最多的,但全部都只是士灵而已,虽然从外表上看来,九光祠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实际上里面却采用了某种空间类阵法,使其真正的容量,若是铺展开来的话,相当于五个洛阳城那么大!
换言之,单在这第一层内所容纳的灵兽,恐怕就有十几万头!
这恐怕也就是善堂了,放在其他地方,哪怕是三大书院,恐怕也没有如此深厚的底蕴。
众人并没有在第一层中停留太长时间,便紧跟着拾阶而上,而在九光祠的第二层中,对应的当然便是师灵,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但以夏生那无比锐利的目光,还是在匆匆一瞥中,便看到了如今秦嫣体内所容纳的青焱鸟。
相较而言,青焱鸟已经算是比较珍惜的师灵了,所以在整个九光祠中,也仅仅只有五只,而且以其低下的繁衍能力来看,恐怕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也很难再增加一只。
九光祠越往上,灵兽的等级自然就越高,却是不知道,在那顶层之上,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圣阶灵物的存在呢?
这个问题别说是秦然了,就是魏致远和秦泽也没办法回答,因为九光祠的最后两层,整个善堂之内,只有一个人有权利进入。
自然便是秦家家主,秦小花。
因为夏生并不是真的来游览此地的,所以众人走得比较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九光祠的第三层,也是今天夏生的最终目的地。
在这里,有着整整三千余种将灵!
到了地方之后,秦然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夏生问道:“不知道夏大哥在来之前,心里面有没有已经想好的将灵?”
夏生点点头,随口答道:“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得到冰焰草、六翼幻雕,以及无相沙魔中的任意一个。”
话音落下,秦然还没有开口,一声冷笑便突然从夏生的背后传了出来。
“原来如此,夏公子此行而来,恐怕不是为自己挑选将灵的吧!而是为了给秦嫣那小丫头的破境做准备!”
闻言,不止是夏生,就连秦泽、秦然两父子,脸色都一齐沉了下来。
魏致远不是灵尊,而是一位武尊,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就看破了夏生此行的真正目的,甚至反应比秦泽还要快,要知道,后者可是负责掌管九光祠中一应灵物的大掌柜!
这当然与魏致远的实力境界无关,而是与他的眼光有关。
毕竟,他是善堂的大供奉。
这些年来,由他经手的灵物不计其数,与秦泽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魏供奉听到夏生脱口而出的那三种灵兽的时候,几乎是以一种本能的反应,便将之与青焱鸟联系在了一起。
冰焰草、六翼幻雕、无相沙魔。
木生火,火生土。
这三头灵兽的任意一种拿出来,都与青焱鸟是绝配!
夏生与秦嫣之间的关系,对整个善堂,至少对魏致远来说,绝不是什么隐秘,虽然他并不知道两天前秦嫣已经正式拜夏生为师,但两人一路从白马镇结伴前往黑水镇的这一过程,魏致远却是了如指掌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魏致远没有记错的话,夏生并非灵师,而是一名武将境的剑修!
果不其然,魏致远的这番话刚一出口,秦家二爷便随之反应了过来,立刻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然后他转过头,直截了当地对夏生问道:“夏公子,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谁曾想,夏生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丝毫的慌乱之意,而是坦然答道:“我既然今天愿意来九光祠,就没有隐瞒秦二爷的意思,魏供奉的确没有说错,我的确是来帮秦嫣挑选灵兽的。”
夏生如此磊落的回答,反倒是让众人愣住了,然后他一脸不解地看着魏致远,反问道:“我想请教一下魏供奉,这,有什么问题吗?”
魏致远脸上的冷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凝重。
而夏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之所以能够来九光祠择取灵兽,靠的是你善堂贵客的身份,靠的是那一纸善字帖在你善堂中的分量,至于我拿了灵兽怎么用,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
“秦嫣作为秦家大小姐,连想要一头合心意的本命将灵都如此困难,还需得寻求我这么个外人的帮助,我先前之所以没有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便是为了给你秦家留些颜面,没想到,魏供奉倒还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随着夏生的这番话,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秦泽的一双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对夏生道:“我想知道,夏公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夏生耸了耸肩,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答道:“我这个秦家客卿的身份,是秦嫣给我的,之前在白马镇的时候,秦大小姐也对我颇有照拂,我这次,只不过是为了还她一个人情。”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闻言,秦泽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锐利了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旁的秦然却抢先接口道:“夏大哥,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爹之所以没有将祠内的将灵发放到堂姐的手中,并非是存了什么恶念,而是在为了她着想啊!”
夏生眉头一挑:“噢?”
秦然点点头:“虽然先前夏大哥所提及的那三种灵兽,九光祠内都有,但堂姐作为我秦家年轻一辈的长女,不论是冰焰草,还是六翼幻雕,甚至于无相沙魔,在潜力上,还是显得稍弱了些……”
“前些日子,在堂姐尚未回京的时候,家中便已经派人前往无尽荒漠寻找金翎鹏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所以,恐怕才让堂姐曲解了家父的意思。”
“是么……”夏生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摇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好说了,秦公子且不管我拿这头灵兽去做什么,但总归,是可以交给我的吧?”
秦泽伸手一把拉住了自家儿子的胳膊,想要下意识地阻止秦然接下来的举动,但谁曾想,秦然却笑着对父亲摆摆手,转而对夏生开口道:“那是自然,既然夏大哥已经选好了,那便请在祠外稍待片刻,我这就命人帮你捕一头来。”
秦然的这番应对倒是让夏生有些意外了,但既然对方已经应承了下来,他也不会矫情,当下拱了拱手道:“多谢秦公子。”
言罢,秦然便领着夏生走下楼,回到了九光祠的大门外。
这一次,魏供奉一句话都没有说,秦泽虽然脸上写着惊疑不定之色,但还是尊重了自家儿子的决定,任他去了。
秦然倒也遵守信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手中便拿着一个锁灵环走到了夏生的身前。
“夏大哥,这是祠内品相最好的一头无相沙魔了,你看看对不对。”
夏生将锁灵环接到手中,将一丝神念渡入其中,随即点点头道:“此番,倒是有劳秦公子了,否则,恐怕我这个所谓的善堂贵客的身份,还真是一文不值呢!”
听得此言,魏致远突然笑着道:“夏公子这个玩笑可是开大了,你手中的善字帖已经经过了查验,的确是真实的,如此一来,别说是在洛阳城,即便是在这大缙王朝境内,又有谁敢轻视于你?”
魏供奉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对夏生来说,并不值得惊讶,因为他很清楚,今天自己算是将对方彻底得罪狠了,虽然他脸上挂着笑容,但实际上恐怕在心里面已经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笑容越盛,杀心就越浓!
不过魏供奉有一点说得不错,至少在洛阳城内,他还真的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夏生动手。
尤其如今夏生所住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善与之地,而是堂堂威宁侯府!
夏生正是掐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显得有恃无恐,不过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倒也没有必要继续再与对方磨嘴皮子。
于是夏生拱了拱手,开口道:“如此,魏供奉、秦二爷、秦公子,我就告辞了,希望我下次再来的时候,能听到关于我父亲的好消息。”
秦然回了一礼,应道:“定当竭尽全力。”
夏生微微一笑,随即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直到完全消失在秦家三人的视野范围内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冷了下来,再度将指尖的一丝灵气灌入了锁灵环中,目色微沉。
“哼,果然还是动了手脚!”
从一开始,当夏生决定凭借善字帖余威,为秦嫣向善堂讨要一头将灵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刁难的准备。
即便没有魏供奉的存在,他也瞒不过秦家二爷。
对夏生而言,今日之事,已经算得上是顺利了,他甚至想过,如果秦家真的不顾一切也要阻止他为秦嫣出头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好在,锁灵环终究还是到手了。
哪怕里面的无相沙魔被人动了手脚。
至于动手脚的人是秦然还是秦泽,甚至于是魏供奉无声示意的,这件事情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的这些小手段,根本没有办法瞒过夏生的感知。
因为他们不知道夏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如今无相沙魔已经落到了夏生的手中,那么接下来,就该为秦嫣的破镜做准备了。
灵师境,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了,但夏生很清楚,仅凭这般实力,想要在秦家族比中夺魁,无异于痴人说梦。
早在烟雨楼的时候,他就猜测秦然应该已经晋升到了武将境,今日一见,夏生更确定了此人的实力境界究竟几何。
秦嫣想要战胜她的这位堂弟,真的很难。
即便她能顺利将无相沙魔融入灵窍,进阶灵将境,也仅能搏得那一线希望而已。
但这对夏生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今他唯一所需要准备的,便是在明日前往烟雨楼面见秦嫣之前,把无相沙魔体内藏纳的,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剑意给找到,并将其剥离开来。
无相沙魔,将级灵兽,属于没有生命体征的灵物,当其解除人形状态的时候,会化作漫天黄沙,粒粒惊心。
如果要以数量计的话,一头无相沙魔体内所容纳的沙粒,少说也是以亿为单位的!
而秦家现在在这亿粒黄沙中,埋了一把剑。
现在,夏生需要把它找出来。
否则,只需要藏剑者心念一动,这道剑意就能瞬间斩毁秦嫣的灵窍,将她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何其歹毒!
如果今天拿到锁灵环的不是夏生,而是秦嫣本人,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秦嫣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名义上还是秦家大小姐,秦泽哪怕再想致其余死地,如果他敢在交给秦嫣的灵物上动手脚的话,一旦被查出来,定然会惹得秦小花震怒。
但现在,这头无相沙魔却是交到了夏生的手中,日后若是东窗事发,不管是秦泽还是魏致远,都完全可以将此事栽赃到夏生的身上!
不过一念之间,夏生已经看破了这个无比阴险的杀局,既然看破,那么,夏生就可以将其转换为自己一方的优势!
要在一片沙漠中寻找那一粒特定的沙粒,别说是普通人了,即便对修行者而言,也难如登天。
但对夏生来说,他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当他次日走出威宁侯府,乘坐马车前往烟雨楼的时候,他手中的锁灵环上已经被覆盖上了一层无比神圣的光晕。
只是他的脸上却不可避免的显得有些疲惫。
但只要最后秦嫣能在族比中一举夺魁,便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个时辰之后,夏生身披星月,第二次迈步走进了烟雨楼的大门。
这一次他没有毕庆文带领,却是比之前表现得更加从容了一些。
经过顾家三少爷的那番闹场后,整个烟雨楼的大厅都变成了废墟,但今日夏生再度光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一切如故,歌舞升平,莺燕成群,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楼里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来往客人络绎不绝,而在角落处的那张酒桌上,仍旧坐着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
在所有客人中间,只有夏生知道,那是这间花楼,不,是此处十七座花楼的主人,墨渊。
夏生就像是此处的熟客一般,非常自然地走到了角落的酒桌前,笑着道:“看来,墨公子真的很钟情于烟雨楼啊。”
墨渊见到夏生再临,不禁哈哈一笑,拉着夏生坐到了旁边,递给他一杯竹叶青,打趣道:“夏老弟,你不会告诉我,这次也是来见朋友的吧?”
夏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耸了耸肩道:“墨公子果然一猜就中。”
闻言,墨渊顿时大感无趣,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这楼子开了三四年了,从来没人来闹过场,上次你一来就出了事儿,这次不会又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吧?”
夏生不禁笑道:“上次那顾家三少爷可跟我没半点关系,你可别想把此事赖在我头上,再说了,堂堂墨家少爷,会怕麻烦吗?”
墨渊当即豪气干云地点了点头:“那是,我墨渊是谁?那可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天下奇才!不说成就了一番霸业,至少也算是一方豪杰了吧,只是一个小小的武痴,能奈我何?”
多日不见,这位墨家少爷还是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恐怕也就只有他,能把开花楼,开赌坊这种事情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了。
夏生笑着摇摇头,好奇地问道:“说起来,那顾家三少爷,之后就没再来了?”
墨渊淡然道:“倒是来了一回,不过为了一劳永逸,我直接……”
夏生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叫楼内的姑娘们把他给睡了?”
“呸!”墨渊当即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没好气地说道:“想得美!我最后想了想……还是让依依跟他见了一面。”
夏生不禁赞道:“好一招借刀杀人。”
墨渊漫不经心地拿起一颗长青果放入口中,挑了挑眉:“反正那谢家也不是什么世家豪门,一个顾家三少爷,足够了。”
“你果然很无耻。”
“我这是在为民除害。”
“那何必拖顾三少爷下水?”
“谁叫他砸了我的场子,没叫他赔钱就不错了。”
“原来你还很小心眼。”
“随你怎么说,大爷不在乎。”
……
一番笑闹之后,夏生又饮了几杯,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开口道:“我等的人到了。”
墨渊挥挥手:“既然秦姑娘是你朋友,下次就别让她爬窗户进来了。”
夏生认真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