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基本剑技
顾知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又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竟然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听从了那人的建议。
下一刻,顾知星身前的黄尘尽皆落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银华倒泄,从远处看,仿若有一道星幕自天边滑落,美轮美奂。
所谓苍狼倒挂中的“苍狼”,并不是指的某种灵兽,而是苍狼星!
便如落日剑、黄尘剑一样,这一记苍狼倒挂,同样是一招基础剑技,但于顾知星的手中施展出来,竟让人感受到了某种大道至简的震撼!
呼延烈手中的鞭影随之落空,陷入万千星辉当中,难以自拔。
见状,呼延烈手腕急抖,空中的鞭影徒然生变,以一化三,三再化九,生生不息,无边无际,便宛如在顾知星的身前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对方一头撞上来,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顾知星却并未趁势向其发动第二次袭杀,而是严格服从了说话之人的建议,向着尾宿位的方向,冲了过去。
群星闪耀,苍狼独秀!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再看向顾知星手中的剑,竟然真的从那网罗密布的鞭影气痕中觅得了一丝无比狭窄的缝隙,然后携决绝之势,刺了进去!
幽蓝色的星芒与赤红色的剑气交相辉映,尽数汇集在剑尖的那一点之上,如水银泻地,一往无前。
剑锋切割在那漫天幽绿之上,便好像是星辰急坠,与空气发出了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接着,顾知星的身前豁然开朗,一片广阔,他终于成功突破了呼延烈所布下的层层阻碍,来到了他的侧后方。
一阵无比灼烫的刺痛感立刻传入了呼延烈的脑中,转头看去,于他的右手手臂上,竟然再添一道血痕!
如果单以结果论之的话,这一次,顾知星完胜!
然而,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以呼延烈的实力,就算顾知星再在他的身上添加上百道这样的伤痕,也无法伤到呼延烈的根本。
一切注定只是徒劳。
而别忘了,直到此刻,呼延烈也并未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比如他缠在右臂的那条软鞭就迟迟没有出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第二道人声却紧接着响了起来。
“磷火剑,参宿位,退!”
从声音上来判断,这与之前说话的是同一个人,但给出的命令却叫人满头雾水。
因为尾宿位和参宿位是两个全然相反的方向,如果顾知星按照他所说的来执行的话,不是当于又回到了呼延烈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当中吗?
没人知道说话人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即便是对基础剑技有着超出常人理解力的顾知星也不明白。
但他仍旧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对方,并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这已经是顾知星使出的第四剑了,而且剑剑不同,即便只是基础剑技,也不得不令人感慨顾知星的博学多识,仿佛一应剑法均是信手拈来,每一剑都浸淫多年,但最让人好奇的,却是以他如今的状态,还能撑多久?
还能,出几剑?
顾知星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下一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无风狂乱,径直便朝着呼延烈的身后倒卷而去!
顾知星的自投罗网令呼延烈眼中喜意大盛,因为他已经做足了打算,不管对方在这一记磷火剑之后还有什么后手,还会多少种基础剑技,他也不会再给对方出剑的机会了。
他要提前将这把火光强行扑灭!
所以呼延烈这一次的应对更加简单,他只是抬起手腕在身前轻轻一挥,紧接着,那漫天的鞭影便化作了滔天江水,朝地面倒灌而去,看起来,呼延烈竟是想依靠境界的绝对压制,将顾知星手中的长剑彻底折断!
可谁曾想,江水未至,顾知星手中的火光却提前熄灭了。
因为那道熟悉的声音第三次响了起来。
“烽烟乱,壁宿位,快!”
此时顾知星手中的剑势已起,尚未建功,若要强行收剑,使出另外一套截然不同的技法,无疑是非常困难的,而且他也会因此而遭受到剑意的强大反噬,对于他此时的身体状况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顾知星却连半分的犹豫也没有,他即刻熄灭了手中以长剑而化的火光,在口中吐出一口血花之后,身形一个急停急转,化作了一片虚无缥缈的尘烟,向壁宿位疾驰而去,即便在那里一个敌人也没有,即便那个方位距离他一开始的目标已经渐行渐远。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场间的形势便突然发生了强烈的变化。
呼延烈手中的漫天鞭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崩碎了,紧接着,一片星辉,一道火光,以及一股尘烟,从三个截然不同的方位,同时来到了他的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轰在了他的身上!
“嗤……嗤……”
刹那间,仿佛有万千把长剑在呼延烈的周身游弋,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十道剑痕!
呼延烈长啸一声,身形暴退,同时终于抽出了臂上所缠绕的软鞭,无比狼狈地高接低挡,终于在整整退了三十丈的距离之后,才尽数化解了那如影随形的剑意,浑身鲜血淋漓地止住了脚步。
诚然,即便如此,顾知星还是没能伤到他的要害,可能够以武士之资,以三道基础剑技,便将一位堂堂武王逼到这种程度,若是传出去,绝对会让整个修行界为之震惊!
面对此情此景,墨渊也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拍了几下,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竟然以一人一剑,便施展出了烽火狼烟这套剑阵,不愧为洛阳城中第一武痴!”
言罢,他也并未等待顾知星的回答,便转过头看向了站在楼梯边的夏生,笑着摇了摇头:“夏老弟,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夏生微微颔首,同样笑着道:“现在依旧是。”
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一点也不叫人意外。
刚才在场内引导顾知星施展出三套基础剑法,并以此结成烽火狼烟剑阵,将呼延烈逼得如此狼狈的,正是夏生!
便如同半个月前,他曾在白马镇外,教导秦嫣如何破解康无为的水纹剑一样。
夏生能够做到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让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渊先前的那声赞叹,看似是在对顾知星的剑术表示称颂,但实际上,却是在对夏生表达某种敬意。
诚然,顾知星对基础剑技的理解,可以说在同阶之内,当世无人可出其右,但墨渊却看得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若先前没有夏生突然开口指点,即便顾知星再会成千上万种基础剑技,也绝不可能把呼延烈逼到这种程度!
此战完胜,夏生要记八成功劳!
之前在酒桌之上,他与夏生二人只谈风月,不说家世,所以直到此刻,墨渊也并不知道夏生到底是谁,又有着何等可怕的身份背景,竟能凭借其对剑道的博学与领悟,硬生生给顾知星创造出了胜利的机会。
是的,在墨渊看起来,此战,是顾知星胜了。
即便呼延烈还没有使出全力,也尚未倒下,但其作为一名堂堂武王,竟然被一位小小的武士境修行者逼到这个份儿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完败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墨渊看向夏生的目光已经多了一丝警惕,这才会问出刚才的那句话。
他想知道,夏生是不是敌人。
而夏生的回答也很坦然,他告诉墨渊,他们是朋友。
顿了顿,夏生再度笑着摆摆手道:“别误会,我可不认识这位公子,更不是帮着他来砸场子的,只是刚才被其剑术所惊艳,不忍看他就此败北,所以才情不自禁提醒了他两句,更何况,我这么做,其实是在帮你,如果顾家三少爷真的在墨公子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不好交代吧?”
闻言,墨渊不禁轻轻松了口气,偏过头看向仍旧还能站在场中的顾知星,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过,夏老弟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顾家三少爷的?”
夏生淡然抬手,指向身边的毕庆文:“我不认识,但并不意味着我的朋友不认识,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是善堂的人。”
墨渊顿时明白了,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口道:“原来如此,夏老弟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么一来,岂不显得我小气,竟怠慢了善堂的贵客?”
另外一边,毕庆文神色一怔,当下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锅是背定了,但既然是做人情,自然就要做全套,只好拱了拱手道:“墨公子客气了。”
双方正聊得火热,却忘记了,今天这里的主角并不是他们,而就在下一刻,还不等墨渊试探出毕庆文来此的真正用意,一道人影便再一次走到了大厅中央站定,来到了他的眼前。
手中的剑未断,脸上的坚毅依旧。
但此时在他面前的,除了已经退到了远处的呼延烈之外,还有二十多个黑衣大汉,即便境界不及呼延烈,但也绝不比顾知星弱!
其中甚至有七八个武将境的强者压阵!
眼看顾知星还要冲阵,夏生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墨渊问道:“墨公子,我很好奇,那位依依姑娘到底是谁?竟能让顾家三少爷如此奋不顾身,以命相搏?”
墨渊冷然一笑:“既然是夏老弟问起,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依依原本是我烟雨楼的花魁,在三天之前的时候,被一位出手阔绰的豪门少爷给赎了身,说是要娶她为妻,关于此事,原本我是不赞成的,不过依依一意孤行,我也就遂了她的愿,可谁曾想,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夏生叹了一口气:“对方把依依姑娘给抛弃了?”
墨渊摇摇头,目色中透着怒火,沉声道:“如果只是始乱终弃也就罢了,那位少爷将依依买回去之后,终于露出了其真面目,非但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娶依依为妻,而且每日以辱骂、鞭打、虐待她为乐,不过三日光景,已经将依依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不是依依机警,找到机会从那地牢中逃出,靠着一双赤足从洛阳逃回到了烟雨楼,恐怕,如今已经被扔到乱葬岗去了!”
墨渊的声音越来越寒冷,透着刺骨的冰凉:“此事,我还没有追究,竟然就有人抢先一步找上门来了,夏老弟觉得,我该怎么做?”
话音落下,夏生还没有回答,顾知星便厉喝一声:“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谢大哥明明告诉我,是你们烟雨楼的人将依依姑娘重新掳劫了回来,并为了惩罚她的叛逃,毒哑了她的嗓子,打断了她的手脚,简直畜生不如!”
墨渊冷笑一声:“那我想问问,那位谢公子,怎么不敢跟你一起来,找我当面对质呢?”
顾知星随之一愣,但很快便应道:“谢大哥自知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对手,也不敢来招惹你们,但他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忍不了!”
这一次,墨渊也不再解释了,将双手摊在身前,开口道:“既然你忍不了,那便请来,你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性命,也不会把你赶出烟雨楼,不过你一旦失手被擒,到时候便别怪我不客气了,大不了我找几个姑娘陪你共度一夜春宵,再冒险把这个消息传回京城罢了。”
“我倒是很好奇,当顾家老爷子知道你在我这儿留宿之后,会作何感想?”
“你……!”顾知星握剑的手掌第一次不再稳如泰山,他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字:“卑鄙!”
墨渊耸了耸肩:“对付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如果不卑鄙一些,又如何能在此地立足呢?”
这番对话落在毕庆文的耳中,简直是开了眼界了,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便在下一刻,顾知星竟然真的收了剑,扭头就走!
见状,夏生当即对毕庆文使了个眼色,让后者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烟雨楼的大门,顾知星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眼中带着无比和善的杀气,努力地想要露出一种凶狠的样子,瞪了毕庆文一眼。
“你跟着我做什么?”
毕庆文一时语结,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不然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们,不走难道真的留在这里过夜吗?”
“呃……”毕庆文被噎了个够呛,心想你刚才的那股豪迈劲儿呢?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呢?怎么这么快就怂了?而且那墨渊用来对付你的杀手锏,竟然还是烟雨楼的姑娘们……
念及此处,毕庆文顿时在心中翻了一万个白眼,只能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可不管怎么说,刚才你能击败对手,全身而退,也多亏了夏公子的帮助吧,难道你准备就这么走了,连道声谢也等不得么?”
“道谢?”顾知星的脸上写着茫然:“我为什么要跟他道谢?”
这一次,甚至还不等毕庆文愣神,顾知星便继续说道:“来的时候我就找人给我算过一卦了,那老爷子说了,我此行必定有惊无险,命中有贵人相助,既然如此,即便要道谢,我也该去向那算命先生道谢才对。”
刚刚与墨渊道别,走出烟雨楼的夏生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最关键的是,他能够非常清楚地从顾知星脸上的表情看出,这家伙真的不是在说笑,而是仿佛认定了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时间,夏生原本想要借机与这位顾家少爷攀谈的打算就此落空。
下一刻,顾知星干脆利落地向夏生抱了抱手:“告辞。”
在等夏生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位顾家三少爷,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毕庆文只得在一旁干笑道:“呵呵,这位三少爷的思维方式还真是有些……特别啊……”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半个时辰之后,当顾知星回到洛阳城后的第一件事,竟然真的是赶到了一家算命摊子的前面,对那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今日一事,全靠老神仙的神机妙算了,若老神仙日后有什么麻烦,尽可以来城东的顾府找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顾知星也在所不辞!”
老者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和颜悦色地问道:“三少爷只需要回答老夫一个问题便可以了,那位对你出手相助之人,叫什么名字?”
顾知星一愣,伸手挠了挠头,良久后才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似乎是……姓夏。”
令人意外的是,老者并没有觉得失望,而是欣然开口道:“老夫知道了,看起来,三少爷也受了不轻的伤,快回府医治吧。”
顾知星点点头,就此与老者告别,而就在他走后不到十息的时间,一道人影便毕恭毕敬地来到了老者的身后,诚惶诚恐地垂下了头。
“天师,叶夫人已经在楼外楼侯了您多时了,您看……”
老者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点点头道:“今夜的事情也已经了了,便过去看看吧。”
就在顾知星回到洛阳城后不久,夏生和毕庆文也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威宁侯府。
毕庆文一路护送着夏生走到了府门之前,这才拱手告辞。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只是一位善堂分堂的执事,但还真的是精通人情世故,怪不得在从羊城一路北上期间,能给人一种好友遍天下的感觉。
夏生站在叶府的大门之前,并没有立刻叩门而入,而是迎着夏末凉爽的清风,举目望向夜空的繁星似锦。
这短短的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就此多了一个徒弟,结识了一位掌管天下最多花楼的大掌柜,还见识到了顾家三少爷那令他无比赞叹的剑术。
却不知,当这一切最终交汇于同一点的时候,将会爆发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力量呢?
夏生摇摇头,将那更加遥远的打算压回了心底,再度看向星空的时候,却发现那万千星辰的轨迹,竟在这瞬息之间,又有了新的变化。
便如同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者何方。
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夜空待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夏生这才重新迈开了脚步,回到了威宁侯府中。
府中的家丁、丫鬟们都还没睡,自然不是为了等夏生。
但当他们看到自家姑爷至少并没有夜不归宿后,不少人的心中还是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经由芸儿的口中,夏生这才知道,原来叶夫人还没有归府,如此看来,今夜是不太可能与对方谈论父亲失踪一事了。
“好吧,那我便明日再来叨扰夫人吧。”说完,夏生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果不其然,宁征还没有睡,正坐在院中,等他回来。
夏生走上前去,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
同一时间,在威宁侯府的某间暗房中,王二刚刚放下了手中的墨笔,对身前跪着的两名带刀武士问道:“有什么发现?”
其中一位恭声答道:“今夜属下一路跟着夏公子出了城,然后去往了烟雨楼。”
“烟雨楼?”王二神色一怔,情况似乎与他之前所预计的有些出入,随即点点头道:“继续说。”
“是。原本我二人是跟着夏公子进了烟雨楼的,但没想到,夏公子与烟雨楼的大掌柜似乎是故交!为了怕暴露身份,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在烟雨楼外等候,所以夏公子在烟雨楼中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属下……不知!”
闻言,王二再次被震惊了,却没有责怪两人的失责,而是再三确认道:“你们可看清楚了?那夏生与烟雨楼的大掌柜真的是故交?”
带刀武士点点头:“绝不会错的!烟花十七楼楼主,墨渊,何等的大人物,岂是他人敢冒充的?属下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曾经有幸在瞻星台见过此人的画像,是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另外一人也随声附和道:“那墨渊与夏公子就坐在烟雨楼的大厅里面,把酒言欢,笑谈风月,绝不可能是初识!”
王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叫人去调查了夏生的行踪,却竟然得知了如此重大的情报!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压抑住了内心的震撼,抬了抬手道:“说下去!”
对于自家大人所表现出来的讶异,两名带刀武士显然感同身受,不禁苦笑道:“是。后来,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烟雨楼中似乎发生了些意外,不过属下二人离得比较远,所以只知道是有人闹场,具体什么情况并不知晓,但就在不久之后,夏公子却与顾家三少爷一前一后,一起从烟雨楼里面走出来了!”
“什么!”王二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声道:“顾知星?”
带刀武士点点头:“不错,顾三少爷是洛阳城中赫赫有名的武痴,属下也曾与其交过手,所以看得很真切,不过或许是为了刻意避嫌,所以顾三少爷并未与夏公子同行,而是先行告辞,比夏公子更早回了京城。”
这下子,王二彻底无法保持淡定了,他皱着眉头,想要尝试着从这些信息中整理出一根线头来,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因为今夜他所得知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震撼,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个夏生不是一个白马镇中的乡野小子吗?这才刚到洛阳第一天,怎么会认识墨渊、顾知星这些久负盛名的青年才俊?
他来洛阳,真的只是为了履行婚约吗?还是在暗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也就在王二脑中一片混乱之时,又有一人来到了房内。
见到此人后,王二当下便挥挥手,让那两个带刀武士下去了,并嘱咐他们不得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今夜的事情,若敢透露出去半分,立斩不赦!
两位带刀武士领命离开,临走之前,细心地合上了房门。
时至此时,王二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来人的身上。
有资格不经通报,不叩门信,便直接闯进这间屋子的人很少,更准确地说,在整个威宁侯府,整个洛阳城,只有四个人。
叶帅、叶夫人、王二,以及此刻他眼前的这个体型巨大的胖子。
自夏生踏入威宁侯府至今,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胖子,因为便在同一时刻,此人便在王二的授意下,离开了帅府,去调查一件事情。
自然便是关于夏生的事情。
而现在,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面,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与王二商议。
王二看着胖子眼中的凝重之意,心中再次一沉,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胖子摇摇头,说出了六个字:“此子,深不可测。”
王二沉住气,问道:“什么意思!”
胖子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绢布,递到了王二的眼前:“这便是我查到的东西。”
王二接到手中,正看到顶头三个血红色的大字:“缉拿令!”
待看完全文之后,王二顿时目色皆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胖子摇摇头,竖起了两根肉呼呼的手指:“具体情况我还在查,但至少我发现了两件事情。”
“第一,这缉拿令是从白马镇发出的,签发缉捕文书的是白马镇镇长,肖震,但让人奇怪的是,这张缉拿令只发布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便被撤回了!”
“嗯……”王二点点头,此事虽然有些蹊跷,但相比起之前从带刀武士那里得到的消息,他反而觉得这张缉拿令没那么震撼了。
可紧接着,胖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他脸色大变。
“第二,在这张缉拿令被撤回不到五个时辰的时间,便再次被启用了,但这一次发布这张缉拿令的,却是太子殿下!”
“这还不算什么,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数日之后,太子殿下竟如那白马镇镇长一样,主动撤销了对夏生的缉捕文书!”
下一刻,王二突然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彻底傻了。
“是!”
夏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日之间,叶家已经将自己的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好在,王二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他与裁决司之间的关系。
那原本才是夏生最为警惕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了。
因为宁征同样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时间太紧,先生交代的事情,我只查到了六成,不过关于平南侯与裁决司那边的消息,我已经得到证实了。”
“噢?说来听听。”
不得不说,夏生识人的眼光还是很毒的,即便在这之前,宁征只是一位小小白马镇镇长的幕僚,但夏生还是坚持将宁征带到了洛阳,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便是相信宁征一定能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谋士。
而如今,宁征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在晚饭的时候,夏生便离开了威宁侯府,随毕庆文去了烟雨楼,而同一时间段,宁征也没有闲着,而是走到了洛阳城中,帮夏生打探消息。
至于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夏生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宁征究竟把事情做到了哪一步。
收集情报,是成为一个好谋士的第一步。
然后,才是分析情报,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而宁征至少在这第一步上,做得非常出色,因为他接下来的这番话,就连夏生也大感意外。
“据我所知,早在五天前,裁决司的曹靖就已经返京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没有平南侯的身影。”
“更令人费解的是,就在曹靖踏足洛阳城不久,裁决司首尊,秦念,就命人将他抓进了黑牢,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曹靖,同一时间,裁决司精锐尽出,离开了洛阳,不知去处。”
不得不说,事情的发展的确有些出乎了夏生的意料之外,但如果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他沉吟了片刻,对宁征问道:“对此,你有何看法?”
宁征点点头:“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应该是在回京的路上,平南侯脱离了曹靖的控制,自己逃回西岭了,得知此事的秦首尊大为震怒,所以才会在一气之下将曹靖下了狱。”
夏生不禁笑道:“以平南侯那怕死的性子,倒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宁征也说道:“不错,若是比拼实力,一千个平南侯都不是曹靖的对手,但如果动脑子……我觉得,这一次,曹靖很可能是被平南侯给坑了!”
夏生跟着补充道:“当然,秦念震怒的原因,可能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毕竟槐安和程立然他们也死在了半途中,这对于裁决司来讲,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宁征淡然而笑:“所以裁决司才会精锐尽出,很显然不是为了抓回平南侯,而是去追捕杀害槐安的凶逆,为掌旗使报仇雪恨!”
一言一语之间,两人已经将整件事情理了个清清楚楚,虽然夏生对于靖哥的落狱颇为惋惜,因为在最后一刻,靖哥才是唯一忠于裁决司,忠于槐安的人,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以身犯险,把自己再陷入那场袭杀风波的泥潭中。
不管怎么说,单从此事的结果而论,对夏生是有利的。
因为当日仅剩的两个见证人,一个逃回了西岭,一个被秦念下了黑牢。
最关键的是,被关押的那个人是靖哥。
那个脑子不怎么灵光,遇事不愿思考的靖哥。
夏生甚至能够预想到,即便面对裁决司的刑讯,靖哥也会一口咬定当日杀死槐安和程立然等人的凶手,是那个能够驭使群狼的奎木!
而根本就不会怀疑到夏生的身上。
如此一来,夏生在来到洛阳后最担心的事情总算没有发生,裁决司也并没有针对他发出缉捕令,那么接下来,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宁征的声音还在继续。
“另外,先生让我去询问京城附近哪里有活泉的事情,也有了结果,正如先生所言,原本在洛阳城郊的确有好几处名泉,不过在承天门之变后,这些活泉都被人工填掉了,如今在整个洛阳城方圆百里之内,只剩两座泉水。”
闻言,夏生不禁皱紧了眉头,随之问道:“哪两座?”
“一座便在洛阳城内,也是京城著名的景点之一,叫做月华泉,就在城北的兵马司附近。”
“另外一座呢?”
“在春秋书院的后山当中。”
夏生心中一沉,但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做得很好。”
宁征转过头去,从身后拿出了一摞书卷,恭敬地递到了夏生手中,开口道:“这是先生让我找的史书,从太祖年间一直到永和历初年,都在这里了。”
夏生点点头,赞许道:“你办事果然让我放心,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看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剩下的事情不着急,如果打听不到也不要紧。”
说完,夏生看着身前那间看起来一片漆黑的屋子,不禁问道:“对了,孟琦呢?”
宁征摇头道:“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她,可能已经睡下了吧。”
“嗯……”夏生并没有太过在意,对宁征道:“你也回屋去吧,今日辛苦了。”
宁征微微颔首,执手与夏生告别,而夏生也抱着一摞史册,慢步回到了房内,点了一盏油灯,轻轻叹道:“好吧,就让我来看看,在这五百年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
时间就这么无声的流逝着,只能听到翻展书页的沙沙声,屋内的气氛慢慢变得凝重,空气中带着或悲伤,或愤慨的凉意,让人触之伤情。
夏生只身回溯于历史的长河中,却一点也不会觉得波澜壮阔,反而只看到了河底的累累白骨,听到了数十万冤魂的哀鸣。
大缙王朝自他上一世殒落至今,已经过了五百年岁月,而在这五百年中,伴随着整个王朝的兴衰更替,至今已历经了五代君主。
太祖皇帝在登基一百年后去世,缙太宗赵宏继位,可惜是个短命鬼,只统治了江山二十年便驾崩,接下来是缙兴宗赵明宇,在位一百三十年,再接下来,便是缙高宗赵恒,此时大缙王朝已经建国两百五十多年。
缙高宗赵恒实乃一代雄主,在位五十余年的时间里面,开创了宏武盛世,人类世界风调雨顺,并多次御驾亲征,向南收复南疆十三郡,向北建立“斩草防线”,包括剑门关、玉门关、长雁关、宁武关四大雄关。
但令人惋惜的是,缙高宗也是大缙王朝五百年历史里面唯一一个没能善终的皇帝。
传说是在第五次北伐的征途中感染风寒而死。
而在缙高宗驾崩后,太子赵玺继位,也就是当今的缙仁帝,他成为了大缙王朝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同时也是最长寿的皇帝,距今已经执掌国玺近两百年的时间。
可也就是在缙仁帝执政期间,却发生了一件举世震惊的大事。
那是在128年前,也就是在永和历初年的前一年,在洛阳城内,诞生了史上最为离奇,也最为著名的谋逆案。
承天门之变,短短的五个字,却代表了大缙王朝近两百年间最沉重的一段历史,更被世人认为是大缙王朝由鼎盛衰落,异族再次崛起的关键性转折点。
当今皇帝陛下的长子,也就是前太子赵睿,无故起兵造反,率领十七路叛军入京,意欲谋权篡位,在承天门与禁军、裁决司、兵马司,以及各大世家供奉强者,展开了为时三天三夜的血战。
最后的结果,却是赵睿兵败,被当场诛杀,十七路叛军首领无一幸免,皆被斩首,五位皇子受此牵连,被发配远疆,终生未得入京。
经此一役,整个洛阳朝堂被大洗牌,军队力量被重新整合,大缙王朝经历了继太祖皇帝驾崩后,最黑暗,也最混乱的一段时间。
幸好,当今皇帝虽然不如太祖皇帝、高宗皇帝那般雄才伟略,但也算得上是一代明主,在一番血洗之后,接连颁布了三十二道御令,上肃超纲,下抚民心,总算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十七年。
夏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了史册的最后一页,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
一夜之间,观遍大缙王朝五百年兴衰史,对常人而言,恐怕脑中早就不堪重负了,但那不是夏生。
此时的他双目清明,脑中正在飞速计算、分析着,试图从这些史书的记载中,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正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
即便此刻夏生手里面所拿的,乃是理论上最客观、最公正的史册,但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
夏生坚信,一定还有太多他看不到的真相,早就被人为掩埋在了历史的深渊中,永世见不得光明。
不过片刻之间,夏生已经理出了一些头绪,选出了四件最值得他去注意的事情。
比如说,太祖皇帝执政初期,对竹林七贤所举起的屠刀,是不是真的将他们都赶尽杀绝了?有没有幸存者?如果有,夏生又该去哪里寻找这些昔日的兄弟们呢?
五百年过去了,就算故人已辞,可他们的后人呢?
再比如,高宗皇帝之死,在夏生看来,也有很大的疑点,一位如此伟大的帝王殒落,即便真的是感染风寒而死的,可为何在史书上的记载竟只有寥寥数十字?
还有,关于承天门之变,从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件太子谋反案,可为何其余皇子也被牵扯了进去,更重要的是,在承天门之变后,缙仁帝为何要命人填平洛阳城外的所有活泉?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最后,竹林七贤这个名号之所以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史书的记载中,而不是用的竹林七逆之类的称呼,当然要得益于缙仁帝对他们的平反,可问题是,事情都过了三四百年了,缙仁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不惜以此狠狠地扇了自己祖辈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四个问题,除了高宗皇帝之死的迷局之外,其他三个,可以说都是与夏生息息相关的,不论如何,他也必须要查出其中内情。
当然,这件事情急不来,而且需得谨慎为之,否则一着不慎,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夏生已经从这些纷繁冗杂的史料中,找到了那最至关重要的线头。
或者说,一个最关键的人。
镇国大将军,徐秋乱。
徐家,如今同样被列为大缙王朝九大世家之一,与威宁侯府叶家,善堂秦家,还有顾知星所在的顾家,有着同样超然的地位。
曾几何时,徐家早已没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眼看即将消散于历史的风烟中,就此堙灭,却不曾想,在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当代徐家家主,徐秋乱,却拿出一件令世人为之眼红的重宝。
善字帖!
就此改写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可若是仅仅凭借善堂的帮助,便能缔造出一个豪门世家的话,那这九大家也太不值钱了。
所以关键还是在于真正令徐家重振旗鼓的那个契机。
正是承天门之变!
在正史的记载中,徐秋乱在承天门之变中起到了非常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中最为显赫的一项功绩,便是亲手砍下了太子赵睿的脑袋!
也正是在承天门之变后,徐家重新得到了皇帝的重用,由此一步步成为了今天声名显赫的九大世家之一!
当然,这其实并不是夏生如此看重徐秋乱的唯一原因。
因为除了承天门之变以外,夏生还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这个徐家,并非是在承天门叛乱之后,首次登上历史舞台的,早在这之前,徐家便已经几经沉浮,三起三落,承载了整个大缙王朝数百年的兴衰荣辱,最早的时候,甚至能追溯到五百年前太祖皇帝建国之时!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徐家,很可能与当年竹林七贤中的金甲灵圣,徐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这个徐秋乱,则很可能是夏生故友的后人!
“如此看来,我必须得去一趟镇国军府了,可就这么贸然前去,恐怕不妥,还需得寻个由头……”
夏生目光闪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响起了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夏生站起身来,将手边的史书摞好,迈步出去,打开了房门,却发现原来是芸儿。
“不知夏公子可否已经梳洗完毕?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夫人也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夏生一愣,随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对了,我那两位朋友呢?”
芸儿恭声答道:“宁先生也已经去往前厅了。”
“嗯……”夏生应了一声,随即跟在芸儿的身后,向前厅行去。
不多时,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厅门前,抬眼望去,叶夫人正坐在主位上,似乎在和颜悦色地与宁征聊着什么,却是仍旧没有看到孟琦的身影。
见到夏生到来,叶夫人当下站起身来,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小夏来啦,来,过来,一起坐下吃个早饭,这些可都是洛阳城内有名的早点呢,快来尝尝。”
闻言,夏生立刻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史称,承天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