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穷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
天刚蒙蒙亮，平日里热闹的街道尚未起床的人还很多，除了几个卖油条、豆浆，馄饨的摊贩以外，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
盛豆士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偷偷摸摸的从后门离开了崔文修的家，索性他们家穷的很，住的地方也偏僻，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碰到她，她的名声基本上可以说是保住了。
急急忙忙奔跑在江城的青石板路上的时候，盛豆士不禁回味了一番在崔文修家吃的那碗稀碎的粥和外婆菜。
粥是外面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的东西 ，但是外婆菜，在她还是个光屁股娃的时候，她的那位身体不怎么好但是十分勤快的外婆却很会做这样腌菜。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做的菜，但是因为每一个在南方小城长大的小孩子都是在外婆家吃过，都是外婆做的，所以它有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叫外婆菜。
外婆菜的主要食材包括梅干菜、萝卜干、干豇豆、白辣椒、红干椒等，通过爆炒的方式制作而成的一种口感香辣，是下饭菜。绝佳选择。可以单独成菜，也可以与其他食材如鸡蛋、五花肉等搭配烹饪，是每一个南方小城长大的小孩子去外婆家吃过的独特美味。
说实话，盛豆士离家多年，因为基本上居住的地方距离小城很远，能够携带的行李也不多，她的娘亲不是十分擅于下厨，能够给她带的就只有衣服什么的，所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外婆菜了。
少年时就在外求学，一番折腾考上了医修门，等到中年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的那位曾经很会做小菜的外婆已经老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一只眼睛瞎了，两条腿也走不了太远的路，两年不到的时间，老人家就因为摔了一跤过世了。
中间因为老人的医药费以及遗产的问题，她的那两位舅舅各种扯皮、吵架、互相推诿责任，她娘亲和她的小姨两个人轮流过去照顾了一段时间，娘亲又出钱又出力，本来想着说应该没事，盛豆士也觉得没事，毕竟曾经她们医馆之前也有过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摔了以后经过接骨治疗弄好的。
结果没想到，后面娘亲放心回家去的时间里，外婆的病情出现了恶化，他们送去了远处的一家据说接骨很厉害的医馆，那里的大夫说是因为年纪太大了不能治疗。
没得奈何，外婆就被接回了家，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光景，就活生生的痛死在了病床上。
盛豆士十分的自责，她觉得，如果不是当时的自己在另外一个药房打工，自己又在外婆前面摔了右手和右脚的话，每日里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看望外婆的话，外婆就不会被她的两个儿子、儿媳搓磨致死了。
可是她又不敢说，也不敢太过插手舅舅们的事情，毕竟，在乡下，嫁出去的女儿本来就只能够靠和兄弟搞好关系才能够回娘家的。
她如果插手太过的话，会被人嚼舌根不说，她的娘亲也会被她的所作所为所连累的。
就说外婆用的那种外用的褥疮药，没了，小舅舅家的那位表姐跟自己的娘亲说要花钱买，她因为娘亲本来就花了不少钱了，想着三个兄弟子妹怎么不一起讨论插了句嘴，就被父母和亲戚骂得要死，说她多管闲事，学了个医好像多么了不起了一样。
她真是吃够了人情世故的亏，每次因为自己的娘亲本来跟儿子一样出了钱和人脉关系去救护老人们却总是什么都没得着好，还被两个舅舅和姨妈们算计而烦恼。
之前外婆的眼睛瞎了，也是因为舅妈不舍得给外婆用好的药，一直拖着不去治疗所以才出了事的。
当时她还特意去询问过情况还去问了自己的带教教习老师，结果，最后也是因为省钱的事情所以外婆这个病也没有治疗好。
说句实话，原来在她学医以前，她的父母还一直觉得如果家里的老人出了事，起码家里有个大夫是极好的，起码还能够省点银钱来治疗。
殊不知，当盛豆士真正踏入了医修这一个行当以后，她才发现，家里有没有一个大夫其实真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有没有钱，有没有权。
你就算是个资深的大夫，如果你生病了，你的儿子和伴侣不想救你，你因为意识模糊，照样只能够等死。（这是有真实的事例摆在面前的，当时的盛豆士知道这位去世的大夫的名声程度的时候，她都觉得心寒。）
但是如果你是个朝廷命官、达官贵人或者说是有钱的大富商的话，那么有句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除非是超出了大夫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的疾病，就算是你掉胳膊断了腿，他都能给你安个全新的。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的现实，一个穷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
老一辈的过世，深深的打击到了盛豆士，她仿佛是一夜间长大了，再也不敢再乱花钱乱买东西了。
她开始像刚刚去医修门的时候那样，珍惜生活中的每一个铜板，就算是掉在了烂泥巴地里，她都能够咬咬牙给它抠出来放储物袋里。
在奔跑向医馆的路上，回味着那一口经年以后好不容易吃上的外婆菜的同时，盛豆士在暗暗的祈祷着：拜托拜托，可千万别迟到了，她实在承受不了自己好不容易找的活又一次泡汤这样的事情了。
所以，当盛豆士到医馆的时候，看到医馆居然还没有开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难道今天是休沐日，医馆休息么？
不对啊，哪里会有医馆休息的呢？它不应该一天到晚都开着门么？
毕竟这里的病人那么的多，还有很多看病的人都是大老远过来的，看病的大夫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能够休息的话，他们也不会经常一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样子了。
此时此刻，医馆破天荒的居然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大夫站在大门口，他看到盛豆士的时候，掀了一下眼皮。
徐大夫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盛豆士说：“你来了。”
“嗯。”盛豆士有点懵。
“那个，徐大夫，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怎么医馆今天没有开门啊？”
盛豆士实在有点不明白，虽然说她是个工作狂有点不太适应，但是这个点还没开门，对于一个平日里丑时就排了长队的来看病的人的医馆来说，确实是很异常的。
“这个事情就说来话长了。”徐大夫一副不太想多说的样子。
“那就长话短说呗！”盛豆士接话还是快的很。
“你如果平日里有你现在八卦的时候这个反应程度的话，估计你早就不用在药房那边干，直接可以来我诊室帮忙了。”徐大夫吐槽。
“呵呵”盛豆士默默的笑。
徐大夫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额，但是盛豆士知道他不是恶意的。
比起那些故意在她搬运药材的时候躲懒的药娘、故意把重活安排给她一个人害她右手受伤的推拿大夫，在病人的面前故意泼她脏水说她不会治病只会收钱的同门，瘟疫到来的时候只顾自己防护而不给她发足够的防护布巾的资深大夫，他除了平日里毒舌一点以外，对她算是比较和善的一个人了。
“看来你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啊？不然的话，我还以为，是自己人干的呢。”徐大夫叹了一口气，伸手突然拉住了盛豆士。
盛豆士整个人都蒙了，不是，你拉我干么？
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干嘛？
她有点抗拒。
“你别急着挣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换个地方。”徐大夫急急的低声说完了这句话以后，盛豆士才不挣扎的跟着他走了。
两个人穿过巷子、走过小道，绕开人群，这才来到了盛豆士平日里最喜欢的小酒馆旁边的一家大酒楼。
仰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富丽堂皇的酒楼，盛豆士不禁感叹：果然人和人之间差别大啊，她得抓多少药才能够赚在这里吃一顿饭菜的钱啊。
果然大夫还是赚钱的很啊，跟着大佬果然可以蹭大餐吃。
谁知道人家徐大夫转身却进了旁边的小酒馆。
“不是，徐大夫，我们不是去酒楼吃大餐么？”盛豆士有点不敢相信，主要是她前一天晚上才闯的祸，逃的单，如果被人家抓到了的话，估计她这个月都白干了。
可惜的是，徐大夫果然是徐大夫，根本就不在意盛豆士在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进去了小酒馆，头也没回。
不是 ，就算是你请客，也没必要这么拽吧？
盛豆士忿忿不平的还是跟着他进了酒馆，不过用手帕巾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力求不被老板认出来。
“客官！喝点什么？我们酒馆虽然小，但是什么酒都有，比那老什子大酒楼也不差，他们有的，我们都有， 我们有的，他们可不一定有。”
一个小二兴许是听到了她们的话，饶有兴趣招呼她俩。
“小二，咱们也不是新客了，你就先来一壶桂花酒，然后”徐大夫掀起眼皮看着盛豆士，示意她自己点。
“我要一壶奶酒并一盘花生米。”盛豆士赶紧点上。
“好嘞，客官还要点别的么？”小二又问。
“就这些行了。”徐大夫睁开眼看了一眼小二，扔了一块银子给他。
“好嘞，三号桌，一壶桂花酒、一壶奶酒、一盘花生米。”小二甩着汗巾就走了。
“不是，徐大夫，你这么大一个人物，就喝一壶桂花酒就行了？”盛豆士有点懵。
“唉，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我这一壶酒还是平日里省下来的，我家里老娘管的可多了，别说出来吃饭，就是喝一壶桂花酒，她都要念叨一晚上呢。”徐大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徐大夫你不是还没成家么？你现在你的老娘就这样约束你，那你以后成了亲，岂不是更加？”盛豆士比划了一下抹脖子的手势。
徐大夫一目了然，苦笑着点头。
“是啊， 人家姑娘家知道我家贫，还有个十分吝啬的老母亲，所以，相了好几个都黄了。”徐大夫一脸无奈的说。
“节哀。”盛豆士不知道咋安慰这个比自己有钱比自己条件又好很多的黄金单身汉。
“客官，您的酒和花生米来了，请您慢用。”小二端来了他们刚刚叫的东西。
盛豆士默默的擦了擦桌面，先给人请客的徐大夫倒上了酒，再给自己倒上了酒，花生米就摆在面前，总算歇下来尝了一颗花生米。
“唔，这花生米还不错，徐大夫你可以试试。”盛豆士饶有兴致的推荐道。
哪里知道徐大夫却不是个爽利人，他用旁边的茶水再次清洗了一遍刚刚盛豆士碰到的地方，然后，再把酒水倒入了口中，深深叹息了一声，这才放松了下来。
旁边被人嫌弃的盛豆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有没有？
平时都是她嫌弃别人不讲卫生，不爱干净，今天倒好，居然碰到对头了，跟她一样的洁癖就算了，居然还敢嫌弃她的手脏？
你有本事你就别用茶水清洗啊？你直接换个酒壶呗？
恶心谁啊！
“好了，说回正事吧。”徐大夫清了清嗓子，这才把这次的医馆出问题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是医馆里面有个病人，因为家境十分的贫困，求医问药，结果因为没有带够诊金，所以被医馆拒绝了。
拒绝了也就算了，可惜的是，他当时其实不是为自己求医问药的，是为了自己那个九十多岁的老娘。
这下好了，人家医馆的大夫没有五两银子是不会上门给人诊病的，这个中年男人全身上下摸不出一两银子来，也就几个铜板。
没奈何，医馆一个当值的大夫都不愿意去，男人在医馆磕头磕的头破血流都没有用，结果，当天晚上她的老娘就死了。
他疯了，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把水果刀要把当时拒绝给他治病的大夫砍死，所以，这才导致现在的医馆关了门。
所以说，穷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