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唐牛的心事
这里不像还在山脚下，更像是荒郊野外。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风冷冷地刮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大自然仿佛没有赋予它生机，白天满眼的绿色，在此时此刻此处，也显得毫无生机。
不过，走在前面的唐牛，却在某一个杂草丛生之处忽然右拐。
转过一道不醒目的土丘，居然可望见几顶茅草屋顶，在暗淡的月色下闪放着恍似阴森的光亮。
“这是我七年来大多时候的存身之地，茅草房是附近猎人入山狩猎时的临时驻足之地，眼下这时候大都进了深山，已经没有人了！”
唐牛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推开其中一个院子的篱笆门。
方小楼跟随进去，视线扫过，已然发觉这里的地面和屋前台阶上似有清扫过的痕迹。
娴熟的打开门，唐牛的手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火折子，在火意燃起的一刹那，不足二十尺的房间已经一目了然。
“这是大熊二熊的屋子，只有秋冬交际的时候他们才回来小住几晚，大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方小楼微微笑道：“你这两个伙计都是普通人吧？唐兄没教给他们三两式？”
唐牛猛回头，借着微弱且有些摇曳的烛光仔细地打量着方小楼。
他身前的简陋竹桌上，刚被引燃的蜡烛上泪迹斑斑，显是常备常用之物。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自己嘴里的十三岁？从一进院门起，你就在暗自的打量周边环境，谨慎得像个老江湖！”
他丢下手里的火折子，自竹桌一旁的木桶里舀了一瓢水，倒在竹筒里递过去：“这里简陋，我平时都是趴在山泉上直接喝，唯一的竹筒还是盛酒用的！”
方小楼仰头灌下略带酒气的山泉水，“你还没回答我，那兄弟俩是不是就是被你的三招两式骗过来的？”
唐牛点点头：“住在这里的猎户不可能是武者，不然唐家人早就对他们下手了！我这栖身之地虽从没唐家人来过，但我知道他们是知晓的，只要我一跟不认识的武者接触，很有可能就会引来唐家的杀人灭口！但你是怎么猜出来我拉拢大熊二熊的方式？”
“很简单啊，只是你每天看到并不觉得奇怪而已。一进院门处的南侧竹林外有梅花桩，与北边墙下的石头墩子，这些都是初级武者才会使用的打造根基的东西！”
“还说你不懂武者界，这一次露馅了吧？”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的父亲就是武者，但他从未教过我什么，只是说等我八岁后才可以练习！但是我没有等到，因为父母在六年前说是去护一趟镖就再也没回来！”
“你爷爷呢？他也是普通人？”
“他是个老学究，身体弱得抬不起二十斤的羊羔，但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籍，会说一口流利的章回书，像个说书先生。”
“你脑子里的奇思怪想就是听书听多了？”
“嗯，天气好的时候，爷爷会陪我上山放羊，两个人到了山上，就躺在草丛里说故事！他说我也说，你一句我一句，常常从天明说到黄昏！”
“很平淡的日子，除了给村子里的财主放羊，你们就没有别的事可干？”
方小楼摇了摇头，“讲故事能暂时忘了饿，替代工钱的粮食三个月才发一回，自打我父母走后的第二年，我和爷爷都是这么混日子的！”
不知是同情他，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唐牛深深叹了口气，“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也不等方小楼表态，他就自顾自的说开了。
故事的开头和他之前讲的能对起来，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年，他就等同如无家可归了。
唐家的十几人的住处，在千里外的小县城，就在那一年他们就全体出动开到了云雾山下潜伏下来。
那些人的平时伪装就是猎户，唐家有一门可隐藏身上武者气息的特殊技法，有了它的加持，很容易就混了个真实的身份。
因为那时候从云雾山下来的巡查队几乎每月不断，而且拥有的权限不小，即使附近城里的皇家卫队也不敢轻易地招惹它们。
来到这里的几天后，唐牛就被赶出了家门，当然名义上是要他出外寻找机缘。
说什么万一碰上个千年老莽，或几百年灵芝什么的，也许就能脱胎换骨，成就武者之体。
方小楼听不懂这些，不知为什么唐牛体无武者资质，为何还能修行至一级武者的境界。
但他也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唐牛也会主动说出来的。
也许平日里少跟人对话，这一次遇到了自己，已经让他终于有人可以倾诉了。
唐牛听了祖父的话，将唐家的功法练到一级就不再深入，而是转向修习那个龟息功。
龟息功正如其名，仅需运转心法进入休眠状态就能自主修行。
而且不到龟息功第二重，他体内永远没有新的气劲生成，平日里修来的体内气感，都会被心法自动送至丹田的某一处囤积起来。
他并不知道这些储气将来的具体用场，甚至不知道龟息功第二重应该是哪一种状态。
但他知道，自身的蛮力却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以他的猜测，或许只是本该储存起来的气劲泄漏出来了一点点。
被唐家人赶出来的第二个月，他就偶然发现了这里的茅草屋，却在第二年才见到这些房子的主人。
好在他们知道了唐牛是个武者后，就从此放任他在此留了下来。
大熊二熊是苍临叔的两个儿子，在苍临叔被那只山中巨熊咬死的那一年才头一次跟了来。
他们的家乡比唐家之前的祖宅还要遥远，那时候的兄弟俩虽然都已超过了十六岁。
但却不记得回家的路，又不甘心老父孤零零埋在那处深山里，索性决定暂时不回家，加入了这里的猎户组成的狩猎队，好攒足了盘缠再回去。
在得知唐牛身为武者之后，兄弟俩纠缠上了他，还把这一处的茅草房送给了唐牛。
身在荒山野林，修筑一处可遮风挡雨的二层小竹楼并不容易。
何况唐牛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又是孤身一个人，于是就答应教给他们一些基础性的东西，这处住处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
好在那兄弟二人只在入冬之前过来住一段时间，倒是不影响他的特殊修行。
于是日复一日，眼瞅着自己的龟息术一天天厚实，耳力一天比一天机敏，也让他渐渐把唐家人忘记了。
但三年前的一天，他偶然在外出觅食的路上，竟然远远望见了二伯和大堂兄在某一山林外一晃而过，突兀就没了踪影。
那二伯虽只是堂亲，却一向待他不薄，尽管所谓的不薄只是没打骂过他而已。
因而毕竟是血肉亲情，他就在那一天刻意留了心，就在两人消失的
不远处藏了起来，也好解开心中疑惑。
他虽然知道唐家人一直在为秘境的开启做准备，但具体在做些什么是毫不知晓的。
唐牛在那处位置一直苦等了七天七夜，一度消失的父子俩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但是，之前消失得突兀，那一日再现时也是诡异，以唐牛的修为实力，还不足以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不过他也知道，那时候并不是自己出现的良机，否则说不定就会因为误搅了人家的好事，而导致又一次的杀身之祸。
于是平时看上去似乎愚钝不灵的唐牛，那天就突然变得聪明起来。
他明白若不是对方自己说出来，以他低微的道行，很难在暗中发现出什么来。
因而他当即决定在远离那一地的几十里外，同属于这处山脉的一个山沟里，他选择了一个天然洞穴伪装成了自己的藏身处。
做好了这一切，他就每天在附近几里地之内到处乱逛，指望着某一个唐家人打此路过发现自己。
他并不担心唐家人在对自己下毒手，因为他的修为境界就摆在明面上，对唐家并无实际危胁。
相反，唐家人若是真在暗中准备些什么，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定会需要苦力什么的，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被邀请加入了。
只可惜，他自以为聪明的做法，虽然果然如所料想的那样被唐家人发现了，但也仅限于此，双方竟然从此不再联系。
但唐牛多了个心眼，并没有马上赶回老窝，还是继续留在了山洞里。
不过他左等右等不见来人后，就决定主动出击，趁某一天的深夜时分，悄悄潜回到之前发现二伯的那个位置藏了起来。
尽管那片区域平常时候异常的寂静无声，但因他从小修炼龟息术，懂得如何收敛自身气息，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况且他的躲藏方式很精巧，隐藏好身形，让自己遁入假寐状态就好，居然能够三两天不需进食也能承受得了。
终于有一日，那一帮人可算是露出了马脚。
那一次不是之前的二人，而是换成了另一位唐家堂弟，或许是那人的年龄尚小，并不懂得如何完美的隐藏身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