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心换心

    “小陈，你没事吧？”邹哥拍着我肩膀问道。“我没事邹哥。”我说完就拿起我的药袋，指了指汤罐说道：“你刷碗哈，我先回去了。”“你是护工还是我是护工？自己回去休息会儿。”邹哥说完拿着汤罐就走出去了。”我确实需要休息会儿，压垮我的不是钱财，而是情感。经历了那么多腥风血雨，生死离别，却依然不能接受现实。

    回到床上躺了会儿就坐起来下床，打开柜子拿起那个没有看的袋子。一套秋冬穿的外套，一套保暖内衣长裤。我坐在床上看着它们发着呆。什么是现实，它们就是我的现实。接受不接受是我的事情，不接受状况堪忧。接受了有口饭吃，能够活着，苟延残喘的活着。但我的心永远会痛，不可磨灭的隐痛。都不知道我的心脏扎了多少针了，血慢慢地在滴，我还能抗多久，我不知道。

    “邹叔叔，来，给你们吃水果。”小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把袋子放回柜子看向小梦。她提着一个装了香蕉和橙子袋子递给邹哥。“唉！小梦你自己留着和你爷爷慢慢吃，我不要我不要。”邹哥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爸爸说了，是你们，必须给你们吃，我那里还有。”

    “代我向你爸爸说谢谢，邹叔叔和我们收了。”邹哥接过了袋子转身放在了柜子上。小梦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一样，如释重负的回到了李老的床边看着她爷爷。多么纯朴的一个女孩，在这个年代像她这样的，万里挑一都不一定挑得出来。

    孝顺，懂事，明理，坚强，隐忍。随便逮一个出来都够得我学习了。她刷新了我对二零后狭义的偏见，刷新了我的认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不是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的是不是她这样的心境？

    “喂喂喂，你一个邋遢大叔盯着一个小女孩看个啥？你这是君子好逑，还是图谋不轨？”邹哥说着就拿着香蕉和橙子朝我递来。我抬头看着他。“你看我做啥，别说我允不允许，你真要有什么歪心子，李老会第一个拿着锄头要你小命，哈哈哈。”

    小梦也笑了，但她的笑容里带着苦涩。“啊啊啊，嗯嗯嗯“唐老头发言了，我用手捂着我右脸按着太阳穴看着他，心想，你又想表达个啥？我是哭笑不得，他指着邹哥手上的水果在发言呢。邹哥把左手的一个香蕉一个橙子，放在了柜子靠这边。然后准备把相同的递给唐老头，想了想后把手伸了回来。

    唐老头用像个孩子渴望食物一样的眼神盯着邹哥。“你吃个橙子，香蕉糖分高些，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最好橙子今天都不要吃。”唐老头把邹哥递给他的橙子，接过来后就顺手放在了柜子上。又坐躺着看上电视了，没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电视。

    人才啊，你要是在电视里看到了：家和万事兴，风流是毒医，夫唱妇随才能白首相依。你就不会这么苦痛了。背叛，是任何家庭都不能原谅的原罪，说能原谅的都是有事可图。破镜重圆的婚姻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内心没有阴影的那不是人，也不是神。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能怪谁。心里想着不可能跟他说，本来就是过客，再加上他又要做手术了。一个外人去说这些没有意义。

    “邹叔叔，黄护士长说了，所有的病人都必须由我们，或者医生来给他们操作输液袋等工作。你不能为难我哦”小花推着医护车走了进来对着邹哥说道。全场眼睛睁着的都齐刷刷的看着她。“哈哈哈，不为难不为难，你来你来。”邹哥爽朗的笑着对小花说完后就看着她。

    “呵呵呵，谢谢邹叔叔。”小花笑着说完后就开始给李老换起来，看着另一袋的药水开始滴落后，才转身走向周老，同样操作完了，看了看病床下方，把挂在墙上的记录单拿了下来，然后记录完后把记录单挂在了周老的床位。接着从小车上拿起一袋一瓶白色的输液水走到唐老头床边。挂在架子上后就换前面那个输液袋了。

    “唐叔叔，这一瓶是给你清肠胃的，另外一袋是给你补充能量的。你知道就行了，我或者小丽姐会来操作。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进食，一直等着接你去做手术，知道了吗？见唐老头没说话转身看向邹哥。“这个我来给他说，你继续。”邹哥抱着双手看着她说道。

    “陈叔叔，躺好，请配合我的工作。”我立马悉听尊便的躺下看着她。“许医生代我转告你两个字，继续。”“你们护士长呢？”“四个字，不够再加。”哈哈哈，她和邹哥都笑了。“邹叔叔，我做得标准不？哪里不好你要提醒我哦。“哈哈哈，你很棒，加油小花。”说完后邹哥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呵呵呵，小花笑着推着医护车出去了。

    “也，小陈你不错哦，护士长都给你开小灶了。不够再加，哈哈哈”我坐起来看着他说道：“走，抽一组，聊事。”你一天那儿这么多事？”我看向唐老头。他还在盯着那两袋输液水看哦。“唐老头，你和邹哥聊一聊，啥叫君子好逑，啥叫图谋不轨。”唐老头看了看我，拿起柜子上的橙子看了看，又放回去了。一副继续忏悔的表情。

    我抽出一支邹哥递过来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我在思考怎么和他说，接下来我想说的话题。“你又想说啥事儿，说你自己的，否则我可以不回答。”说着他把大开着的窗户关了一些。我又抽了一口烟回了个龙。拐弯抹角不是我的风格，他是个军人，直来直去是他们的行事准则。我决定单刀直入。

    “护工和护士有着职责的本质区别，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这样维护护士，帮她们做超越了自己工作范畴的事情。职责粉末倒置，你有没有想过，病人万一有一丁点差错，对你自己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说完我注视着他。他把手上的烟举了一下说道：“你还没说完，你继续，我抽烟洗耳恭听。我看着他，表情之稳定，语气之平和，好像这个事对他而言毫不在意。

    “我年轻的时候在一个酒店做西餐厅服务员，当时有一个剧组在我们这取景，拍摄完了后，主要的人员就留在西餐厅包房用餐。我为他们站在门外定点服务，所有服务工作流程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他们用餐完了后，就在透明包房里讨论剧本那些事儿。还没到半个小时包房里就出问题了。

    包括导演，男女主角，编剧，摄影师等等全部一个一个晕倒在房内。事情闹大了，大厅还有些外国人在消费。然后110，120等相继来到，处理现场突发事件。然后就是立案侦查，所有工作人员全部去录口供，主要接触者，包括厨房当班主厨，吧台当班人员和我，全部扣押在派出所等待调查结果。

    不幸中的万幸是，只是肇事者在餐前汤和沙拉里放了致幻药，药效不大，没有想致人死地，只是一个被换下了女主角色的女人不服气。花钱买通了一个才入职没多久的厨师小工，在送菜工从货梯搬货进来，厨房除了主厨以外，其他人都把注意力转到货物去了的空隙，就动了手脚。

    案子很简单，肇事者两天没到就被抓到了。但后果很严重，所有主要接触者全部降一级，厨师降薪不降职，全部扣发当月工资，只发生活费。当月奖金全部扣发。季度奖金待查看。这都还是对方因为考虑到，他们自身拍摄速度等原因，大事化小，索赔了一百万后就没有在追究这个事情了。

    那时候是一九九八年，一百万什么概念？对于老板来说钱不是问题，只要保证酒店名声不受损就好，对于我们来说自然就觉得理当受罚。要不是台湾的行政总厨和中西餐厅当店经理保我，我直接就滚蛋了。

    我熄灭了我的烟头放在洗衣台上。又摸出了我的烟递给邹哥说道：“还来一支不？你的烟已经过半了，没有烟瘾的抽一半挺好的。邹哥接过了烟放在耳朵上，又把手上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后看着我说到“谢谢你小陈，谢谢你能在我们短暂的接触时间里，能够和我分享你的故事，能够推心置腹，设身处地的为我考虑问题。”

    “烟不入喉不伤肺，控为根本。话入耳不入心，便是对话语者的轻视。人可不善但不能辜负善意者的良言。既然说到这里来了，我也如实相告我内心对于这个事情的想法。仅供参考。说完他又抽了一口烟后把烟熄灭了后看着我。我摸了摸我的耳朵说道：“洗耳恭听邹警官。”

    “你既然知道苏拯的医人一诗，那么你就应该明白，医护人员的原则和底线就是医德。这也是评判他们的职责和功过的标准。但我认为医德这个词不仅仅是名词还是动词。医德是个广义的概念，是否能够落实到实处取决于执行者。能否坚持本心，不受任何外界干扰，至始而终的去完成使命。这就因人而异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去撬动谁的良知，除了他自己。”

    邹哥说完看了看我的药袋后又点燃了耳朵上的那支烟。“说得非常好邹哥，你继续。”看着他说道。帮我拿着，我去喝点水。”说完就快步走出去了。我抽了口烟，慢慢的在消化他说的内容。邹哥把我的矿泉水递给了我说道：“盖子打开了的，想喝点就喝。”他拿过他的烟又抽了一口。慢慢的吐着烟雾。

    “医护人员只做到坚守本心这个远远不够，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本心，是他自己的良知道德和人品创造了功德，但医护人员还需要做到两点。一，平心，二，护心。华佗为关羽刮骨疗伤，成就了关羽的千古佳话，也给自己增加了功德。但只是恰好是关羽，换成张飞都难以成事。因为他可以平关羽的一世功名的傲气之心。”

    “华佗遇曹操，尽了医者本心，但难平曹操想雄霸天下之野心。开头颅去头内湿寒，就拿给关羽做决定，他也未必能答应。更何况华佗本就不想为曹操一人治病，他心系的是天下百姓。固然被生性多疑的曹操杀之。令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并非说说而已。”

    邹哥打开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后看了看我和输液袋后问道：“还想听不？“哈哈哈你别给我说且听下节分解哈。”我笑着看着他。他也笑了笑，我也是想到哪说哪，就当聊天吧，我也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李时珍以身试药谱写本草纲目，功德无量，以身试药从古至今如他者很多很多。只是很多人做了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仅此而已。孙中山弃医从政为的就是平国人之民心，医者有限，救民众于水火才能刮骨疗伤。天下为公是他之初心。为人民服务是毛主席和我们前辈及后继领导者们的初心，至于是否能实施到实处取决于执行者。”

    “华佗护住了关羽的英名，却护不住曹操之疑心。造就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医护医护，医者留护者之仁心，方能将心比心，为患者病人考虑，而不是仅仅凭技能。科技高速发展的如今，机器早晚可取而代之，不能取代就是人之本心。

    “护者学医者之技能，为医者分忧解难，也可在紧急情况下，为患者行使医之技能，最少也可以为病人，分秒必争的争取宝贵的生命时间。医护合心，万难可解，众人可医。这才能共同完成白衣天使的使命。”

    “报告小陈同志，汇报完毕，请指示！”我竖起两个大拇指点赞。“佩服佩服，受教了受教了，等会儿回去必有嘉奖。”哈哈哈，两个男人的笑声给深秋增加了一点点温度。我是由衷的佩服，还得慢慢消化。但奖品早就给邹哥准备好了。心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