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子女劝父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我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看输液用的空架子，看来我又睡了不短的时间。在之前的日子里，睡觉对我来说既是幸运，又是浪费。看向门口传来谈话声的几个人，一个女人和小梦坐在李老头的床边，邹哥站在门口和一个男人在聊着天。看来是李老头的家属到了。
我往门外走去。“小陈，你睡醒啦，抽完烟就早点回来哈，要开饭了。”我刚要开口回话。旁边那个男的先说话了：“来来来，兄弟，抽根烟抽根烟，档次低了不要嫌弃哈。”我接过了他递来的烟看着他说道：“说啥呢大哥，谢谢了哈，对我而言，能够冒烟的烟都是高档烟。”说完我就转身走向洗衣室。身后传来两个男人的笑语声。
走进洗衣室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窗口，也在吸着烟。哈哈哈，看来洗衣室变成吸烟室，不是个别人的意思。他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见我手里也拿着烟的时候就会心的笑了笑。我也笑了笑点上了。他看起来五六十岁吧，着装很简单，脸上显露着沧桑和疲惫。眼神透露着地地道道农民大哥的纯朴。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后就走出去了。我抬手看着手里的红双喜香烟，笑了笑。这可是我最爱抽的两种牌子的一种呢。想着就又抽了一口，可惜味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味道了，价格也提高了几乎一倍。不知道广州还有没有原味的出售，上海烟草公司的员工还有没有内部职工烟。
回到房间我愣了一下，刚才那个抽烟的大哥，也站在病床边看着已经醒来的李老头。李老头看起来还是很欣慰，是的，我看不见他有高兴的表情。我回到自己的病床旁，拿起我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手。他们都在交谈着，我没太注意听他们的说话。声音此起彼伏有大有小。
“把毛巾挂在门口的架子上。”邹哥说着递了一个衣架给我。我接过后转身看向门口，我坐在了我的床边，看来他们是要出去。那个递给我烟的男人，和那个刚一起抽烟的大哥，都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已经起床了的李老头。小梦和那个看起来五十多的女人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李老头穿着一件绒毛长大衣。递烟男人说道：“爸，把帽子也戴上，外面有点风。”见李老头固执的拒绝了后，就把绒帽子递给了女人。“姐你拿着，等会儿出去了你给爸戴上。”女人接过后也没说话，满脸忧虑的看着李老头。“邹哥，我们吃完就回来，医护人员要是问道，你就帮忙给他们说一下哈，谢谢了。
“谢个啥，你们一家人慢慢吃，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陪陪老人家。注意不要让他着凉就行了哈。”邹哥温和的说道。见他们离开后邹哥转身对我说道：“我就去打饭，居委会他们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我放在柜子里的，你自己去看看。”说完他也走出了病房。我看了看门口的架子，已经挂了两张毛巾了，我就把衣架挂在了我的病床边。
“嗯嗯嗯”唐老头看着我指了指了床头，然后又在他自己的床头侧边拉出了一个滑竿。我也对他嗯嗯嗯道后拉开了自己的，一个可以挂毛巾的不锈钢的滑竿。“嗯嗯嗯”唐老头笑着看着我，又给我竖起大拇指。我心想，哎哟我去，你现在对谁都竖大拇指的嘛！我勉强挤了一个微笑给他。然后转身走到周大爷和我的病床中间。
首先看见的是一个脸盆放在我床头下面的架子上。我蹲下来打开柜子，取出最外面的两个装衣服的袋子。毛巾，两个杯子，牙膏牙刷，香皂透明皂，居然还有一瓶我喜欢的海飞丝洗发水。我正准备打开另外一个袋子看看有些啥的时候，邹哥的声音传来了“吃饭吃饭。”我扶着床边站了起来抖了抖腿，走回唐老头餐盘对面。
邹哥居然没有走，坐在李老头的床边拿着饭盒，菜盒放在独凳上开工了。“你不吃饭，看着我干啥，那边人多，我就在这吃一样。”唐老头也转过身看着我。“你不吃饭，看着我做啥，这边人少，就我四个人吃一样。”说完我转身看了看周大爷的营养液，他也在吃饭了。
我看着唐老头，他已经开始埋头苦干了，再看他的菜盒，红烧肉烧胡萝卜，豆腐，还有洋葱丝。不看了开搞。吃着吃着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后对邹哥说道：“邹哥，重阳节还没到啊，医院就开始提前过节了？”邹哥看都没看我下，埋头苦干的吃着饭，速度超过唐老头一倍。
我把菜赶了一半到饭盒里搅拌着。抬眼看见唐老头吃惊的盯着我看。我草。我用筷子指了指他的菜盒没搭理他。狼吞虎咽一口气连菜带饭整了三分一。心想要是有碗汤多好啊，哈哈，放下饭盒拿起我的矿泉水正准备打开。“你们慢慢吃，我去把汤热一下。”说完就提着他的袋子走了。
我和唐老头四目相对后同时看向门口。他咋想的我不知道，我想的是，这，这是护工干的事儿吗这，我想起我常说的一句，客官，不要慌，后面有鸡汤。唐老头明显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我直接把饭倒进菜盒，搅都不搅拌了直接开整。不一会儿功夫邹哥就提着一个不锈钢小汤罐回来了。
“有点烫，饭吃完了再喝。”哈哈，番茄蛋花汤。我对着唐老头指了指，又指了指汤。他心领神会的立马拿起了汤勺，往自己碗里盛着汤。然后放下汤勺拿起筷子，在碗里搅拌了下后，几口就喝没了。喝完后看着我递了个眼神，指了指汤笑了笑。
我去，人才啊，你要是没有那荒唐得过分了的事儿，或许我会立马喊你一声哥，给你竖起大拇指点个赞。我心里想着没说，把剩下的饭菜吃完了后，就把菜盒放在了柜子上。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然后把他手里的饭盒拿了过来丢进垃圾桶。接着把汤罐拿起来一口气喝完了后，把柜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丢进垃圾桶，左手拿着汤罐右手提着垃圾袋，给邹哥说了一句走后就走出去了。
洗了洗手在身上擦了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出烟盒递给走进来的邹哥。“邹哥，李老头什么情况？”走进洗衣室后我直接问道。邹哥抽了口烟吐出窗外转身看着我，停留了几秒后说道：“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他闺女开了个小超市，他儿子和儿媳妇在广州工地打工。工地完工了还没拿到工资，留着他媳妇在那边交接。
我深吸了一口烟看着邹哥吐出烟雾后说道：“你继续，我要听的还不是这些。”邹哥避开了我的眼光看向他对面挂着的衣服。“李大爷的老伴前几年去世后，就剩下小梦陪着他在农村老家里。女儿女婿太忙只能抽空，时不时的来看看她爸和小梦，儿子儿媳几年都没回家了。”说完他又转身看向窗外。
我猛吸了一口烟回了个龙，埋着头吐出烟雾。“李老头得的什么病？一个手受伤的转来内科老人看护科，挂的是呼吸科。”我紧咬着这个我心里的疑问问道。邹哥转身走近我，看向我说道：“你小时候读书就读了十万个为什么嘛？”换成平时我肯定会立马告诉他，答对了加十分。
我抬起头对视着他说：“现在是十万加。“邹哥拿起手上的烟又抽了一口，转头避开我的眼光吐了烟雾后说道：“肺癌晚期，医院前几个月就查出来了，除了他本人外，所有直系亲属家人包括小梦都知道。这次是因为他在床上咳嗽后，侧身吐痰的时候没拉稳床头，把手落在地上弄伤的，先在骨科治疗无大碍包扎后转我们病房的。
咳咳咳，我呛咳一下，吐出余下的烟雾，看着邹哥手里的烟说道：“邹哥烟灭了我们回去了，他们都该回来了。”他熄灭了还剩八分之一的烟头，然后把我手里的烟也拿过去了，打开水龙头用水冲了冲说道：“回，输液的也要来了。”
果然李老人家的家人都回来了，但李老已经在病床上坐躺着了，输液水已经挂好，其他的都在病房外说着事儿。一个护士正在给周大爷处理着输液袋。见我和邹哥和走回来后，就拿起挂在床头上的输液记录单，看了看后写着字。
“你就是邹叔叔吧，你好你好，我是实习护士小花。”说着就把记录单挂回墙上后转身看着邹哥。邹哥用手指了指她准备取下口罩的手说道：“你好你好小花，我叫邹卫国，以后多多关照哦。”呵呵呵，是你关照我吧，黄护士长说了，在她那没听懂的问邹叔叔。”小花戴上了口罩说完后，看了看我没说话，走近唐老头的病床边。
我坐在床上盯着邹哥看，一张脸笑得像草开了花似的看着小花的背影。我直接躺平伸出了左手。“陈耀铭，许医生和黄护士长叫我问你今晚吃饭了没？”“哈哈哈”邹哥这次笑得没有草只有花了。我立马坐起来看着小花说道：“报告小花，回去给许医生说我吃了，给你护士长说我全部吃完了。“
“哈哈哈，三个人的笑声在听到另外一些人说话的声音后，嘎然而止。小花推着医护车走出了病房。邹哥迎着进来的人说道：“回来了啊。”小李哥立马对邹哥回话说道：“啊啊，刚在门外商量了老爷子的事，邹哥你们吃了没？”说完还朝我挥了挥手。
我也举起手示意后，向小李哥说道：“都吃了都吃了。”小李姐和小梦坐到了李老的病床边。“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明天就要出院，随便你们怎么商量。”听见李老说话后我直接下床走到邹哥身后。邹哥看了看我举着的输液袋后又看了唐老头，没说话又看着李老。
“爸，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咋样我们就咋办。”小李姐说道。随后看了看他丈夫，抽烟哥把病房大开着的门拉了回来，留了点缝隙。“爸，听你的听你的，我们明早就出院回家，我好不容易回来，回去我陪你好好玩玩，去钓钓鱼，我亲自操刀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饭菜和面条。
“你们回去吧，明天办完手续接我出院就行了，我累了，想睡觉了。”李老向他们挥着手说道，声音听起来很强硬但其实是硬撑着说的。“好好好，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办完手续就来接你回家。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小梦，看着你爷爷，我们回去了。”
病房门打开，邹哥陪送着他们走出了病房。我转身看着唐老头，他的眼光一直看着门外。嗯嗯嗯，我看着他指了指床。他才又坐躺回床上。我很想去抽烟，但感觉自己有点虚弱，头有点晕，于是我走回了自己的病床上平躺下来。
“小梦，你没事吧？”“我没事，邹叔叔。听了小梦的回话我立马坐起来，下床拿起我的输液袋朝着邹哥说：“你还有事儿没？没事去抽一组。”邹哥放下一根独凳后，走向周老的病床边，看了看他和心电仪后，朝我挥了挥手。
我把药袋挂在墙上，把烟拿出来，抽出一根点上用力的吸了一口，回龙后把烟盒递给随后走进来的邹哥。“李老人家明天应该就要出院了，儿女和家人根本劝不住。”邹哥吸了口烟后说道。我看着他，心想我都还没问呢，你就直接开口说我想问的了。“他们回去后咋整？”我问道。
“咋整？我知道他们咋整？我只知道他闺女把超市都转让出去了，都在准备卖房子了。女婿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平时除了耕两家的几亩地，多余的时间就是陪老丈人，连媳妇的店都很少去，除了送饭。
几个月所有家人就花完了全部家当。就他女婿都不得不去广州，找他小舅子一起在工地打工挣钱，挣以为多点的来的快点的现钱。我沉默了，低着头猛吸着烟，用力的按压着我的太阳穴。心里只想着一个事，这他妈是谁造的孽。我草，老子哪天得了绝症。我啥也不做，我他妈杀一个算一个，畜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