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藏酒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一坛酒的封口上印上永安王的标志。
“王爷每年都回来小住，他的性子大家也清楚，是会用什么金坛玉坛装酒的人？”崔师傅见镇住了大家，神情十分得意，“还好我家掌柜的有先见之明，求王爷在这封口上印了标志。”
“哎呀，那还不是你故弄玄虚半天，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是，早拿出来不就没事了？”
看热闹的有些讪讪。
赵小蕊出来打圆场：“哎呀，崔师傅莫恼，毕竟王爷酿的酒咱们都没见过呀！既然已经验过真伪了，您快些将彩头兑与我家小妹吧，可好？”
崔师傅没好气地看了赵小蕊一眼，冲田青青一拱手：“请贵客将金点心给我。”
田青青将手中的金月饼递给他。
崔师傅看了一眼，又打量了田青青一番，点点头：“贵客是想大张旗鼓地庆贺一番，还是直接将彩头兑回？”
田青青微微一笑：“劳烦崔师傅直接兑彩头就好。”
赵小蕊虽是个爱热闹的，但一番相处下来，也知道了田青青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也没有勉强：“我家妹子害羞的紧，崔师傅就莫再为难她了！”
“那我宣布！”崔师傅朗声道，“今年中秋当期彩头由这位——”
“我姓田。”田青青小声道。
“由这位田姑娘拔得头筹！获得永安王亲酿青梅酒一坛！”
在众人的喝彩声和歆羡的目光中，田青青从崔师傅手中接过那坛青梅酿。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田青青将酒递给赵小蕊：“阿姊，今日中秋，你拿回去同你官人，还有阿婆一块儿喝了吧！”
“这怎么能行，”赵小蕊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推辞道，“这是恩公你的彩头，我是万万不能拿的，我家官人也断不会同意的。”
田青青还想再劝一句，却被一旁的崔师傅打断：“田姑娘。”
田青青见他态度恭敬，和刚才在众人前的模样判若两人，心中觉得奇怪：“崔师傅请讲。”
“我家掌柜的已经应要求当众验过酒的真伪了，不知姑娘现在是否愿意赏光，至店内一叙？”
田青青和赵小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稻禾记的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对方如此恭敬，田青青也不好再拂了他的面子，便点头应允。
二人跟着崔师傅走进店内，一开始出站的小伙计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店门。
崔师傅对赵小蕊道：“还请孙家娘子在厅堂稍候，自有伙计奉上点心茶水。”
赵小蕊刚想说话，却被崔师傅抢先：“孙家娘子放心，掌柜的吩咐了，只几句话的事儿，不会耽搁太久。”
田青青在赵小蕊问询的目光中点点头，将手中的青梅酿递给她，代为保管，示意她稍安勿躁，不必担心。
崔师傅带着田青青往内院走去。
这稻禾记是典型的前店后厨：前厅是店面，柜台中摆放着各色式样的点心样品，田青青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款式；后屋则是厨房、仓库之类的地方。
田青青原本以为崔师傅要将她带去厨房，谁知穿过一扇走廊尽头的小门，眼前竟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小花园。
此时院中月季盛开，赏心悦目；金桂飘香，沁人心脾。田青青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
崔师傅一言不发，领着她穿过蜿蜒的鹅卵石小路，移步换景，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凉亭。
亭中立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长身而立，远远看着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那老者见崔师傅领着田青青过来，忙迎上来，恭敬地行了个礼：“田姑娘。”
田青青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但看这环境，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便也回了一礼：“掌柜的。”
那老者笑道：“王爷料事如神，运气却不及田某。”说着，将一脸疑惑的田青青请入亭中。
崔师傅不动声色地退下。
亭中石桌上摆着各色糕点，并一套玉质茶具，和一坛酒。
那坛酒同田青青刚刚兑得的彩头一模一样。
田掌柜请田青青落座，为她斟上一杯茶：“田姑娘想必有许多疑问。”
“不错，”田青青点点头，“但我想，不论如何，这些恐怕都是王爷安排的吧？”
田掌柜笑着点点头：“这些都是田某按照王爷吩咐做的。”
“他怎知我会来？”
“王爷并不知道。”田掌柜摇了摇头，“所以田某才说是自己运气好，竟真与姑娘还有一面之缘。”
“我们之前见过？”田青青努力回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田掌柜并未答话，慢慢走到田青青身前，忽地跪伏在地：“神女大恩，田某永生难忘！”
田青青太过震惊，伸手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帷帽，才想起出来匆忙，落在了孙家。
她一时间竟忘了将田掌柜扶起。
田掌柜给她磕了三个头，娓娓道来：“三十年前的三月，田某在外地采买，谁知叛军兵临城下，短短两日便攻破栗城。城外田家村和附近百十来口乡民，幸得神女庇佑，逃得性命，这其中便有田某老母、妻子和女儿。”
“十三年前，神女祠大火，神女又现身救了前来祭拜的田某一家。虽惊鸿一瞥，田某却不敢忘记。”
田青青将田掌柜扶起：“前尘往事，不值一提。”
“于神女如白驹过隙，于我等凡人却是铭心刻骨。”
田青青摇摇头，示意他落座，“我的身份，除了你和王爷，还有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了，”田掌柜谨慎地答道，“王爷命我严守此事，这么多年，田某都再未离开过此地。”
“神女放心，田某如今虽只是个厨子，早年却也作为外门弟子拜在天衍宗门下修行过一段时间。只是田某此生并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宏愿，唯一的喜好和擅长的便是做糕点。”
田青青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扰乱他的命格，心中很承他的情：“如此便好。”
她今日刚得知自己遗忘术失败，实在不想再在此人身上实验一次，重蹈覆辙。
“所以这些……都是王爷让准备的？”田青青指着桌上的糕点和酒，其中不乏一些她熟悉的式样，“这么说来，十年前我已经尝过田掌柜的手艺了。”
“是，十年前田某受王爷所托，为神女备过一次点心。”田掌柜点点头，“田某依据神女的喜好，又备了一些。”
“那若我不来，这些岂不是浪费了？”田青青笑道，“你们家王爷不是最不能接受浪费粮食的吗？”
“王爷吩咐过了，”田掌柜指着桌上的点心，“中秋佳节，若今年神女也未来，春季糕点奉于神女祠主殿，团圆月饼奉于偏殿员外的牌位。”
“至于这十年来头回酿的三坛青梅酒，”田掌柜指了指面前的酒坛，“王爷进京带走了一坛，留了两坛在田某这里。”
“两坛？”
“一坛用做吸引人的噱头，一坛是专门留给神女的。”
“不论我抽没抽中金月饼？”
“无论您抽没抽中金月饼。”
“那倘若我没有现身呢？”田青青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触手微凉的石桌。
“将这坛酒埋于小院中的葡萄架下，来年暮春待他归来，再起出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