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潘金莲请西门庆吃生姜
西门庆强忍着微微笑道：“有这等事？”心里想的却是，也就一钱银子的事，还叫善心大发。不过这兔子在床上睡觉，还真闻所未闻。只听过有猫狗偷偷陪主人睡觉的，兔子养成这样，还真是头一件。
“您还别说，有这兔子帮暖脚，半夜奴便再也没有冻醒过了。以前夜里一冷，手脚冰凉。经常梦见自己光着脚在冰水里行走，那水望不到边，清凉入骨，无论往哪个方向跑，总是跑不出来。直到绝望的惊醒过来，才知道是梦。可是醒了之后，就再也难得入睡了。幸好有这兔子——官人，官人！”
西门庆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金莲看。
“怎么？奴脸上有兔毛？还是卤水？锅灰？”金莲不好意思地用手摸摸脸。
“没有。很可爱。”
“嗯？对，奴也觉得这兔子很可爱。”
“娘子很可爱。”
金莲脸上一红，心里却很是喜悦。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说不上来。
“我家三娘子前几日走了，心里一直空落落的，谁都不想理。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娘子突然就安心了。&34;
金莲暗道，原来官人也是如此俗不可耐，跟那些浮浪子弟没什么不同。
金莲拿起一个鸡爪，递给西门庆：“官人，尝尝鸡爪。”
西门庆坐直了身子，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鸡爪，指尖却捏住了金莲的指尖，不松开。一股暖流涌进西门庆的心间。
金莲的心也漏跳了一拍，佯装无事地缩回手来，拿起鸡爪就啃，以此掩饰自己的慌乱。那粗放的样子，与她清丽的面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又是那么和谐。
金莲熟练地将骨头吐出，一边撕咬那没有肉只有皮的爪子，一边劝道：“吃呀，官人。这可是奴家忙了一整个上午才做出来的。你不知道，这鸡爪既要入味，又要软烂，还得不破皮，可要功夫呢！”
金莲风卷残云般一边啃一边说：“昨天奴去挑鸡爪，那老板说俺挑肥拣瘦。我花钱当然得挑又肥又大的啊，对不？回来之后奴反复清洗，啊哟，那水可真冷。”
金莲甩了甩手，又拿起一只啃，继续说道：“用盐水泡了一晚，今早一个个给它们修指甲，加入葱姜、料酒焯水，再把焯好水的鸡爪放入锅中，加入葱姜、干辣椒、冰糖、料酒、生抽、老抽、蚝油，再加入香叶、桂皮、八角、草果等香料一起，卤它一柱香的时间。这样卤的鸡爪软烂脱骨，不腥又入味，真的是特别的好吃，官人您尝尝！”
西门庆刚把鸡爪送到嘴边，尝了一口，直皱眉头，硬着头皮吞了下去，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不好吃吗？”
“咳咳，不是，只是这个辛辣，有点不习惯。咳咳——”西门庆被呛得喉咙又辛又痒，干咳起来。
“俺娘也说这生姜放多了，我觉得挺好吃的，”金莲拿起一片生姜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真的，要不你尝尝？”
“不不不！”西门庆瞪大了眼睛，直摆手。
”那您尝尝鸭脖子。“
西门庆看着姜片多于鸭脖的碟子，实在不敢尝第二口。只好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小人改日再来看望娘子。多谢！”
西门庆逃也似的掀开帘子，去了。
金莲嚼着生姜追了两步，嘀咕道，这么快就走了，真是没口福。又回到座位上继续啃起鸭脖子来。
西门庆早间还愁云密布，回家时已是眼角带笑。
晚间临睡时，一想起她嚼姜片的样子，西门庆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第二天，西门庆吃过早点，到生药铺与傅二叔对完账，就直奔潘妈妈家来。
到了门口，左右徘徊，不肯进去。一来无事相扰，二来怕撞见潘妈妈。假装路过，又不甘心。掉头过来，心想那兔子怎么还不出来。
如此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掀起帘子，闯进去了。
堂屋里无人。
穿过堂屋，屋后是一间厨房，和一个不大的小院。
墙边野草光秃秃的，像是被剃了头一般。墙角处堆着一大筐生姜。金莲背着竹篓，蹲在地上，一边抚摸着兔子，一边说：“乖乖地待在家里，我去给你找吃的。很快就回来。”兔子竖着两只粉白粉白的大耳朵，一动不动，很是温顺。
&34;六娘。&34;
金莲吓一跳，一回头，见是西门庆，惊喜道：”官人，您怎么来了？&34;
“路过。要出门？”
“对啊。你看它个子不大，肚子倒是比我都能吃。院子里的草都被它祸害没了。我得去割些野草回来。对了，官人找我有事？”
“呃——”
&34;官人，奴今天没空陪您喝酒了，要不边走边聊。小玉已经饿了一晚上了。”
“小玉？”
“哦，就是它。我看它通身雪白，和天上嫦娥的玉兔一样漂亮。就给它取名小玉了。好听吗？
“嗯。为什么不带小玉一起？”
“不行不行，它太沉了，我又背着草，又要抱它，感觉自己都要回不来了。除非是条大黄狗，一喊小玉就像箭一样飞过来了。”
“还有竹篓吗？我来背它。”
“啊？！不了不了，这竹篓上都是刺，把您的衣服划破了，我可赔不起。”
“不妨事。破了与你无关。”
西门庆自己从厨房里又找出来一只竹篓，将小玉抱进去，盖好盖子，背在身后。
推开后院门，是一条长长的小河，河对岸便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不远有一座板桥，因年久失修，已经垮了。
沿着河边往桥头走，在桥的另一边，两棵大树横在河两岸，便成了一座简易的桥。
西门庆先走，金莲随后，担心摔到河里，金莲每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
西门庆回头，一手牵了金莲，稳稳地过了桥。
金莲想抽回手，西门庆却握得更紧了。
“好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近处一片草地，一看就是刚被削了头的。他们走到稍远处，放下竹篓，打开盖子，这小家伙便欢快地跳出来，一蹦一蹦地没入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