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潘金莲梦想当地主婆
金莲拿出镰刀弯腰割草，手势很不熟练。
西门庆在不远处找了块空地坐下。这里地势偏高，背靠竹林，放眼望去，整片荒野尽收眼底，当然也包括金莲的一举一动。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温暖的春风吹拂着，西门庆从来没有如此安静地感受过自然的风光，每日不是被应伯爵谢希大拉去烟花巷喝酒，听曲，就是到铺子里和傅二叔对账。自从大娘子陈氏早逝后，去年新续的正头娘子吴月娘，温柔敦厚，不能管事，二娘李娇儿，妓院出身，唱唱小曲还行，主家更不能指望。家里六七口人，每天七颠八倒，鸡飞狗跳，难得安宁。
西门庆看着如画一般的美景，如梦一般的美女，不禁痴了。
金莲左手握着草，右手挥动着镰刀。新春的草比较细嫩，还算好割，只是脚下碎石不少，一不注意，硌的脚生疼，那腰弯久了也酸，于是割几下就站起来看看小玉，以防它跑远，不见了。
一边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西门庆聊天。
“官人还没说找奴有何事呢？”
“只是路过。”
金莲见他不愿意多说，又埋头苦干。
一会儿看着这片荒草地，间杂着几朵早开的野花：“真是浪费！”
“什么？”
“这么大一片地，就这样荒着，不浪费吗？如果我能有一小块，种点姜多好！”
“姜？”西门庆又想起昨天被辣得面红耳赤的尴尬，皱了皱眉。
“对啊，不论什么菜，少了姜，就少了味道。可是偏偏常人只把它做配料，买的人少，种的人也少。导致物以稀为贵，每次买姜都肉疼。还有那青菜，如今也是越来越贵了！”
金莲看着这片土地说：“我要是能拥有其中一小块，种上一片生姜，种点青菜萝卜，再种点红薯土豆，把这片竹林子围一围，养上一群兔子——”金莲捂嘴偷笑起来。
“怎么了？”
“那就发财了。”
“你的意思是你就缺一块地？”
“对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
“看着一块肥肉不能到手！”
西门庆站起来，巡视了一圈，又踢了踢草里的小石头，不屑地说：“这地不肥，顶多就是看着大而已。”
“我娘也说我，成天就做白日梦。我要是在这荒地上撒种子，要么颗粒无收，要么就如陶渊明所言，草盛豆苗稀，要么菜还没长成，就会冒出来一堆主人，摘菜，抢田，运气不好还会被暴打一顿。”
“抢田倒是可能，暴打还不至于。”西门庆道，“除非那人瞎了眼，才会对这么美的娘子下狠手。如果是我——”
“你便如何？”
“直接抢人。”
“世道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坏的！”金莲白了一眼，狠狠地挥动着镰刀。
“不过，这块地确实不怎么样。除了大，没有任何优点。”
“你还会看地？”
“不会，只是坐在地上硌屁股，看来石头多，地硬，不好种庄稼。这一块又是坡地，储水不方便，离河近一点的地方还好，远一点就比困难了。光是这储水一项，就要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几年回本都不知道，别谈收益了。”
金莲听他说的有理，扔下鎌刀，一边伸伸胳膊扭扭腰，过来与西门庆并肩坐着。
“没想到你还蛮在行的。难怪这么大块地，没有地主愿意包呢。”
“地主要是都像你这么傻，怎么能成地主。”
“你这是变着法子骂我。”金莲白了一眼。
西门庆揶揄道：“就这么想当地主婆？不过以你的姿色，嫁个地主倒是绰绰有余。”
“呸！谁不知道地主心黑。朝廷税收三十税一，佃户租种地主土地，租子要交到五成，大斗收，小斗放贷，里打外敲，高到八成都不稀奇。佃户辛辛苦苦种一年地，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自己不敢吃，只能拿去卖，卖的钱却连租子都交不上。只有地主不顾佃户死活，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黑心汉，我嫁他作甚？！”金莲顿了顿：“还不如——”
“不如嫁个大财主，一辈子穿金戴银，衣食无忧，还有男人疼惜。比如——我。”
“别别别，千万别。我可伺候不好您。”
&34;你怎么知道我不好伺候？难道会比这做农活还辛苦。你看看你，才割了一会儿草，手都磨红了。等你真正种了地，这纤纤玉手，就会长满老茧。脸上皮肤再也不会吹弹可破。&34;
“就算磨出老茧，也比伺候人好。我九岁入王招宣府，主母看我还算机灵，从来不曾让我洒扫拖地，只让我学习弹唱。几位娘白日闲来无事，常常会叫我们唱几段。心情好呢，会赏些糕点水果，偶尔还有金贵首饰，心情不好，轻则辱骂，重则毒打。如果在宴会上惹主人不高兴，打得下不了床还算轻的，有的小姐妹，活生生被打死了。后来又被卖到张大户家，我白天黑夜防着那个老色鬼，哪天被他多看了几眼，余氏那个河东狮也会将我一顿死抽。有时候我想，不如就这样打死算了。穿什么金，戴什么银，都是虚的。那种一天到晚担心吊胆的日子，我过怕了。还是这土地好，只会长东西，不会害人。”
西门庆起初以为她是找借口，想自抬身价，这清河镇哭着求着想嫁他西门庆的女人多得是，如今主动求娶她还不肯，心里不免有些不悦。听了金连的过往身世，内心不禁有些怜悯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好意思，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官人不必同情。我觉得现在过得挺好。还得感谢官人，肯高价买我一晚，让我如今不必迫于生计，速嫁于人。等我多观察一段时间，总能想到养活自己的办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如今还没有准备好，还不能与官人履行约定。”金莲又恢复小女子的娇羞之态。
西门庆竟莫名有些心动，微微笑道：“也不着急，我愿意等。”
多坐一会儿，身上被阳光晒得暖阳阳的，连脚底都涌上一股暖意，西门庆顺势往后一躺，懒洋洋地半合着双眼，看着蔚蓝的苍穹，恣情的领会和风扫过汗毛的感觉，仿佛自己也变成花草中的一分了。
“你也躺下来。”西门庆温柔地命令道。
“啊？”金莲诧异，心想，刚刚不是说能等吗？不会是要在这里交付吧？金莲羞红了脸。
“看看蓝天，听听风声。”西门庆闭上了眼睛。
金莲也躺了下来，心道：幸好他没发现。
蓝蓝的天空上，挂着一朵朵白云，四周弥漫着青草的香味，不一会儿，金莲发现西门庆竟然睡着了。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俊俏的美男子。”金莲暗叹道，“瞧这眉毛，这脸庞，这鼻子——”
金莲半躺着，侧过身，不自觉地将手指在西门庆脸上约一指处描着，如果他不是别人的相公，不用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与他日日相对，倒也还不错。
“呸呸呸，这是我一个穷得连饭都快吃不起的女人可以想的吗？”金莲打消念头，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