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浮尸

    大雨连续下了几天，果然如同苏映所言，地里的稻子大量减产。

    村中的气氛沉闷不已，从屋前路过的村民脸上皆带着愁苦之色。

    这些天，余晨几乎没有出门，将书本粗略的温习了一遍，顺带教小徒弟《大学》。

    他所教授的《大学》是朱熹版《大学章句》，在这个时代随意吊打一干读书人。

    并且，他总能以讲故事的方式教授张凌，让他对学习的兴趣愈发浓厚。

    苏映与他不同，一旦雨小了，她就会披着蓑衣去地里逛逛。

    作为农科学子，看着几乎淹没的水田，心里同样闷闷的。

    偶见村民趁雨小抢收，也顾不上身上崭新的罗裙，挽起裤腿便下田帮忙。

    通过她口中的一些种田技巧，村民们有了饭后谈资，都说苏娘子是种田高手。

    同时，对他们两个外乡人的观感好了许多。

    杨大婆原以为苏映是大家小姐，却经常见到她一身泥泞，感觉十分亲近，将年轻时的衣服都送给了她。

    衣服保存的很好，且料子不俗、颜色鲜艳。

    询问一番才得知，杨大婆曾是县中富户之女。

    年轻时相中了张老头的才学，促成了一段佳话。

    可惜的是，杨大婆家里生意不景气，官府盘剥的又越来越重，导致家道中落，令人唏嘘。

    今天，雨终于停了。

    杨大婆趁着日头，将屋中捂了几天的干货搬到院中晾晒。

    余晨也觉得天气不错，搬了张竹椅在院中看书。

    其他书籍基本温习完毕，就差这本并非必学的《易经》。

    手里的这本《易经》，名叫《周易正义》，由魏晋王弼作注，由唐代孔颖达作疏。

    余晨一边认真翻看此书，一边跟明代版本对照。

    明代《周易大全》和唐代《周易正义》相比，只能说唐代真是保守。

    他看的津津有味，苏映却递来一把柴刀，说道：

    “家里柴火烧光了，作为家中唯一的青壮劳动力，麻烦余少爷去砍两捆柴回来。”

    苏映最近看他有点不爽，臭男人天天泡在书里面，连自己都不搭理，真是气人。

    余晨愣了愣，也没拒绝，将刀拿在手上，笑着说：

    “一起呗，就当野游了。”

    苏映淡淡一笑，刚下过雨，山上全是稀泥，她才不去：

    “不了，我下地去教张老伯油菜育苗移栽。”

    余晨略显失落，唤来张凌将书收好，背着竹筐出门。

    等他走远，苏映叫住张凌，问道：

    “凌哥儿，你师父今天没教你读书吗？”

    张凌停下脚步，如实说：

    “回师娘，一直在教，从辰时教到这时，但我脑子笨，师父说了几遍我都不懂。”

    苏映眉梢微挑，好奇道：

    “他教你什么了这么难懂？”

    张凌苦着脸，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笨：

    “《大学》小子第一次学，师父却很有耐心，我不懂的地方，他反复讲一二十回。”

    苏映微笑着点头，心想男人倒还挺称职，便挥手说：“好了，玩去吧。”

    “是，师娘。”张凌抱着书回房。

    苏映回屋换了身短打，以方便下地干活。

    走出屋子，遇到了王家的下人叫门：

    “余相公、苏娘子，二爷托俺给你们把地契带来了。”

    苏映打开院门，客气道：

    “谢谢小哥，进来喝杯茶水吧。”

    下人见过苏映，却被她这身打扮搞得有些奇怪。

    苏映察觉了他的眼神，笑着解释：

    “嗨，我们借住张老伯家里，不帮忙干点活心里过不去。”

    下人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称是：

    “喝茶就不必了，娘子和相公与人为善，跟我们这些泥腿子都能打成一片。”

    他把木匣子递过去，又道：

    “娘子请过目，若有不妥尽管开口便是。”

    苏映打开木匣，一张张过了遍，满意道：

    “没问题，王二郎想的很周到。”

    王庆义不仅将地契办妥，还列出了佃户名单与去年收成，十分妥帖。

    接过苏映的十文赏钱，下人眉开眼笑，提醒道：

    “二爷吩咐过，要是相公觉得没问题，随时可以去地里查看，就在村东头那片山上。村学也会建在山脚下，今日已经动工了。”

    送走下人，苏映打算先去寻余晨，把这事告诉他，好做下一步打算。

    她猜测余晨应该去了不远的后山上，便一路往那边走。

    来到村中，河边上聚集了许多村民，她一眼发现余晨也在其中。

    苏映有些生气，这家伙，怎么跑河边摸鱼去了？

    快步走过去，她顿时傻眼了。

    河里漂浮着十几具尸体，被水流冲到河弯处，全都泡出了巨人观。

    村民们人心惶惶，不少人说还有十多具尸体往下游飘去了。

    苏映忍不住干呕，余晨注意到她，连忙上前拍她背，说道：

    “你不是要下地吗，怎么跑河边来了。”

    苏映脸色泛白，缓了一阵说：

    “王家把我们的地办好了，地契在家里。”

    余晨又抚了抚她的背，点头道：

    “辛苦宝贝跑一趟，你先回家，现在这个情况，村里应该不太平。”

    苏映不敢再看浮尸，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余晨胆子大，跳下河堤，打算凑近看看。

    有认识他的村民连忙提醒：

    “余郎君，可不敢靠近啊，这是河神发怒了！杀了这么多人！”

    余晨听后一笑，觉得村民们实在迷信，他应了一声，却没有爬回去。

    凑近了些，发现这些尸体血迹斑斑，那翻开的皮肉显然是刀伤。

    一直把水匪挂在嘴边，这下可好，遇到水匪杀人了。

    再看服饰，有点像官府的人。

    又仔细辨认一番，发现一具尸体身着军官的服饰。

    使余晨彻底确定，这是一队指使。

    所谓指使，就是一群供将领和州县使唤的下级军官，说白了就是一群苦哈哈，

    与制使相差甚远，制使虽然也是下级军官，却是皇帝身边的人，属于殿前司。

    他不禁感叹，这群匪类胆子真够大的，官府也敢劫，真是无法想象。

    看完尸体，余晨不打算久留，爬上堤坝。

    刚上去，村民已经找来了村中保长，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头。

    余晨顺嘴将情况告诉他：

    “直接报官吧，死的都是指使，身上所受的刀伤应该是水匪所为。”

    保长没见过余晨，一脸惊愕地说：

    “郎君所言可是真的。”

    “要不自己下去看看？”余晨不打算久留。

    保长哪敢去看，远远的就把他吓够呛，连忙说：

    “郎君慧眼如炬，老朽就不亲自查看了”

    他虽认不得余晨，却偶尔听家人说，村里来了对有本事的夫妻，想必定是眼前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