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工人沈苏

    沈苏的工作已经安排妥当，通知他上班的第二天清晨沈苏背着包里面装着学校开的退学证明，一副防毒面罩就去了工厂。

    他去的是一家生产橡胶的化工厂，应聘时要他的学历，迫不得已他只好回去开退学证明。

    沈苏在去工厂的路上又想起了余静，他为没能见余静最后一面而遗憾。

    一阵刺鼻难闻的气味把余静的幻影从他脑中驱除。

    沈苏径直走向工厂办公室内。

    坐在沙发上肚子坠在两腿间的是公司的老板齐忠，他站起来走到沈苏身边友善地告诉他可以上班了，接着领着沈苏去了橡胶生产间。

    沈苏一踏入车间门便感觉彻骨般的冷，屋里的地面上升腾着一股白气，他往羽绒服里缩了缩脖子。

    他看到几口大罐在屋子里突兀着，上面不断跳动着红色的数字，粗细不一的管子交错盘亘。

    老板硕大的脑袋闲在两肩当中，眼睛睁到最大都像没有张开似的，他转向沈苏，“先跟他们学习，等学会了再接班。”

    老板笨重蹒跚地走出门后，吴师傅从罐的后面走出来，来到沈苏面前，告诉沈苏自己会教他操作。

    沈苏连忙道谢，跟随他去到铁罐旁。罐里面响声似雷，并伴着粘稠的像是淤塞住一样的声音。

    吴师傅带着沈苏爬上罐顶，掌握温度的人告诉吴师傅可以投料之后，吴师傅拿着对好比例的二硫化碳和硫化氢倒入罐中。

    发电机发出的声音和升起的氧气混合聚集在一起，罐旁掌握温度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度表，神情高度紧张。

    沈苏跟着吴师傅在罐顶待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下午的时间也是在那度过的。

    他的嗅觉神经像是中毒，除了各种化学物质刺鼻难闻的气味以外他对其他气味均无法识别了，他的脚和腿冻得肿胀麻木，地上的氧气不断地升腾，像身陷云朵中。

    下班后他像逃离作案现场似的从化工厂里往外走。

    肥头大耳，走起路来肚子摇摆不停的老板站在工厂内硬化的水泥地上给围绕在四周的员工们开会，他伸着脖子，四处找沈苏，旁边人告诉他沈苏已经走了，他摆摆手说沈苏第一天来不熟悉规章制度。

    接着他用温吞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把昨天和前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苏步履匆忙地离开化工厂，他刚感觉鼻子里堵塞住的难闻的气体排放干净又被一阵闻之欲呕的味道给填满。

    沈苏下意识的四处看，他发现了此味从何而来，化工厂门旁有一条人工挖掘水沟，沟里因下雨积聚的水和顺着水管排放的粘稠黑色的水混合到一起，几棵树的树根陷在污浊的水里，树旁堆积着淤泥，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和各种垃圾缠绕在上面。

    排污水管还在不停歇的向外吐着肮脏刺鼻的水，周围路面上湿漉漉的，沈苏惊叹第一次来报名时时竟没有注意。

    他感到一种近似恶心，几乎是生理上的痛苦，他加快脚步走了几下，把那条臭水沟和光秃秃直立的几棵树撇在身后。

    沈苏前倾着身子想把这幅景象在他心中引起的厌恶统统吐出来，他想到自己要每天在这种地方脸上的肌肉不禁皱缩了起来。

    沈苏回家后父亲满脸笑容出来迎接，“第一天上班怎么样？”

    “除了屋里挺冷，外面挺脏，别的没什么，太简单了，就是兑兑料，我学几天就会了。”沈苏体内不良的生理反应已经消失，轻松地说。母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闪着担忧。

    沈苏在一团纷乱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吃过早饭后沈苏受意志支配踏上了去化工厂的公交车。

    当他路过化工厂门口时他明显感觉排斥感比昨天减弱了许多，他换好工作服戴上防毒面罩朝雾气缭绕的车间走去。

    沈苏学的很快，一周以后他就能自己独立操作了，并且跟下面掌握时间的员工配合度极高。

    在每天下班后的例会中沈苏受到了四肢如莲藕般的老板的夸赞。

    一连几个月，沈苏逐渐感到厌烦，他开始讨厌种种规章制度。

    老板突然推门踏进雾气升腾，机器声嗡嗡作响的化工车间，大声喊扣下电源先停下来。罐里的化合物正在混合在一起生反应，响声湮没了他的说话声。

    他看到员工们没有停手，便又大喊，他瞪着眼夹起嗓子脸憋得通红大叫停止，升起的氧气把他的腿全覆盖住了，他朝一个看时间表的员工走去，他一走动脚下的冷气氤氲散开然后又迅速聚集。

    看表的员工因精神高度集中被老板吓了一哆嗦，老板奋力地挥动胳膊要求他们停止。

    这下几个员工终于看清了他的动作，纷纷聚拢到老板身边。

    “那里面的料怎么办？不浪费了吗？”一个员工摘防毒面罩一副为公司利益着想的神态说。

    老板脸依然憋得通红，他不住的用手揉鼻子，“先别管那个，环保局要来检查了，赶紧收拾。”

    他依然在晃动胳膊，突然他感觉到这种动作不起作用便指着一位员工让他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喊来。

    机器声戛然停止，罐内的响声消失后像是患有耳鸣的人被治愈了似的。

    老板被员工们团团围住，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了，老板望着他们声音急促地说：“停下，都别干了，环保局要来检查了，打扫一下，赶紧回家。”

    说着他便往外走。领班的开始指使大家收拾东西，工具统统束之高阁，电器也跟电源分离开以后他们从屋内鱼贯而出。

    沈苏看到工厂内所有的物品顷刻间像被洗劫一空，办公室的门帘紧闭，老板站在门口的石阶下在跟车间主任说话，“这次真来还是假来？”

    主任说：“估计是真的。前几天都去过福源化工了。还能露了咱们？”

    “对对，得确保万无一失，不能让他们逮住。不然麻烦了。”老板抬起手臂对员工们做着驱赶的动作，示意他们赶紧走，接着自己和主任也疾步向工厂外走去，当厂内空空如也时他把两扇锈迹斑斑，油漆脱落的大门用铁锁链锁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脑中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他开着车从那条臭气熏天，肮脏不堪的污水沟旁边离开，汽车后延绵着的灰白色尾气也被风吹向了那条水沟里。

    沈苏从厂门口聚集着的人群中抽身离去，直到铁门关闭他才恍然大悟。

    他看着其他人淡定的神情想必他们早已习惯，沈苏沿着臭水沟步行去公交车站去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