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落无声
风过，无痕。
凌九提着剑迅速走向屋内，往里一看，铁莽正扯布包着右边的耳朵。
他另外一只耳朵听见有人进门，却是头也没回，道：“解决了？过来帮我包一下耳朵。”
凌九走了过去，天玄剑在他掌中翻转一圈，一道寒光沿着刃口缓缓流动。
他本想走得更快，可孟小蝶就在铁莽脚下，他担心了。
铁莽见人还没过来，吼道：“你他娘的脚瘸了？赶紧过来。”
凌九如他所愿走了过去，一剑劈下。
铁莽忽觉有一道劲风朝自己袭来，便觉不对，猛地回头一看，却正巧躲过了凌九这一剑，或者说只是暂且保住了一条命。
他的运气不错，凌九这一剑只劈在了他的左耳上。
铁莽手中还攥着他的右耳，左耳又已掉在了地上。
铁莽惨叫一声，看着地上的耳朵，往后退了几步，摔在墙角，神情又惊又恐，嘴里不断念道：“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凌九满不在乎，他从来不屑于偷袭，可对待铁莽这样的禽兽，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这些人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又谈何讲？
在他心里，杀铁莽这种人，无异于杀几头禽兽。
铁莽这种人连禽兽都不如，他们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更不应该活到现在。
更何况，他要想杀铁莽这样的人，易如反掌。
凌九只想为孟小蝶和孩子们讨了这个公道。
铁莽还在捂着耳朵哀嚎。
凌九踩着他的耳朵，踩得稀碎，耳朵中软骨断裂的窸窣声，直让铁莽咬牙心痛。
凌九轻轻抱起孟小蝶，将她放在床上，方提剑朝铁莽走去。
孟小蝶费力地伸出手拉住他，满脸担忧。
凌九回过头，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轻声道：“没事，马上就没事了。”
孟小蝶点了点头，她终于明白，凌九并非常人。
铁莽再也顾不上那两只耳朵，只好忍着疼痛面对凌九。
他的两边脸颊已挂满了血，慢慢注入脖颈之中。
他站起身时，已将砍刀取出，紧紧握在手中。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怒道：“杂碎，倒是有两下子，竟能杀了我那帮兄弟，刚才若不是被你偷袭，老子怎可能掉了耳朵，现在也该让你尝尝被刀割的滋味了，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话音未落，一道寒芒已从他天灵盖落下。
锵的一声，一条血痕从他额头一直延伸至咽喉，慢慢渗出血来。
他并未瞧见那炫黑的剑是何时落下的。
倒下前，只见凌九已还剑入鞘。
铁莽倒地，眼睛没能闭上。
他并非死不瞑目，只是来不及闭上眼睛罢了。
凌九多看他一眼，便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急忙转至那柜子旁，胡乱翻着药。
看见孟小蝶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冒血，他已是心急如焚。
他不想孟小蝶死，可翻来翻去，发现这家里已没有任何可用的药。
能用的药，当初都已为他疗伤了。
孟小蝶听到他翻箱倒柜的声音，咳出了血，歪着头无力地道：“阿九，你……你别翻了，我有话对你说。”
凌九不再做徒劳的翻找，回过头来到她身旁。
他捡起纱衣，盖在她身子上，慢慢将她的脑袋扶起，靠在怀里。
孟小蝶躺在他怀里，脸色和月色一样苍白。
凌九道：“阿九在，你慢慢说。”
“小小呢？”
“她在外面呢，我抱你出去。”
他不想让小小在看见屋内的血腥，于是将孟小蝶抱在怀里，朝门外走去。
月色如水，正如昔日孟小蝶扶着阿九走出门外，两道浅浅的影子被送进无瑕的月光中。
这寂静的夜，风在月光中缓缓流转，似在哭泣。
凌九坐在小小身后那棵树下，孟小蝶依然躺在他怀里。
血在他指缝间逐渐变得冰凉，慢慢凝固。
他取下小小眼上的布，道：“小小，姐姐有话对你说。”
小小看着孟小蝶，忽地哭出声来，眼泪一刻也停不下。
孟小蝶想要抬手，凌九便扶着她的手，那只染满鲜血的手，放在了小小的脸上。
她轻轻抚着小小的脸，微笑道：“小小，不准哭了。”
小小不再哭出声，只有眼泪在流。
“我不哭，姐姐，我不哭了。”
孟小蝶道：“小小，姐姐好疼，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你要跟着阿九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小小嗯了一声，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抽泣道：“姐姐，你吃糖，吃了糖就不疼了。”
孟小蝶将糖推了回去，道：“姐姐舍不得吃，留给小小。”
她又看向凌九，咳嗽两声，道：“阿九，我早该想到你不是一般人的。”
凌九道：“我的血是红的，心是热的，也会心痛，也会掉眼泪，我和你一样，都是一般人。”
他说着，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
他没有忍着不哭，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流泪。
他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可见了孟小蝶奄奄一息，又想起死去的孩子们，心一沉，鼻子一酸，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孟小蝶替他擦着眼泪，笑道：“阿九哭起来可真丑，以后再不准哭了，你要保护好小小，你们要好好活下去，替我……”
她又咳出了血来，道：“替我，还有小唐小宝他们活下去。”
小小见状，忙忙地道：“姐姐，你不要再说了，你先休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凌九见她的血如何也止不住，便知她已撑不了多久，换做是他，也许也撑不了如此之久。
孟小蝶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她拉着凌九和小小的手，道：“阿九，小小，我好困，想睡觉了。”
小小在一旁叫着她：“姐姐，你别睡，我不要你睡。”
凌九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睡罢，睡着就不疼了。”
孟小蝶的眼睛缓缓合上，小小仍旧呼喊着她，可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凌九的一滴眼泪，落在她安详的脸上，
她躺在阿九的怀里，在月光下睡着了。
那时，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像是一只发光的蝴蝶，转瞬即逝。
凌九红着眼睛看向小小，忽觉得，人活着，并非只是为自己而活的。
黑夜渐渐隐去，万籁俱静。
破晓的晨光送别昨夜的玉魄，唤醒了沉睡的生灵。